一個月前,妻子叢靜再一次接受了全面的身體檢查,醫生告訴我,目前她的病情較穩定,至少還可以延續3年左右的壽命,如果不惡化的話,活上十年八年也不成問題。
我撸了撸嘴角,不知應該欣慰還是悲傷。
3年前,叢靜被無情地宣判患上了白血病,我們一直在等待有配型成功的骨髓出現,這個奇迹至今仍未發生。幾年間,求醫問藥,砸鍋賣鐵,差不多花掉了七八十萬,可還是不夠,一旦得上這種病,就像一個無形而巨大的黑洞,把所有的能量吸了進去,包括錢、耐性、愛情。
前年,我把老家新砌起來不久的房子賣了。去年,廠裡兩條生産線之一的塗料生産線也賣了;;而這些僅僅隻能維持幾個月的治療費。
我推開病房的門,緩緩地坐在了叢靜的身邊,握起她的手,來回摩挲着曾經戴着結婚戒指的無名指根部,;我是不會離開你的;;;她表情冷冷的,沒有回應。這并不令我吃驚,沒有感激,沒有抱歉,沒有祈求,沒有欲望,三年以來她總是這樣,不給人留有想象的餘地。
我起身離開,房間裡面傳來了她顫抖的聲音。七天後,叢靜的娘家人把她接回老家靜養,我們暫且兩地分居。
在很久以前,我和叢靜還是初中同學,因為生長在部隊大院,她沒念高中就入伍參軍,而我按部就班地通過高考,去了南方的某座城市上大學。後來,她複員重回地方,一門心思要往我所在的城市裡來,懵懂的情愫終于在她追随南北的決心中萌芽,開出了花朵。
我生于鄉土,家裡條件不如叢靜家,這是不争的事實,所以我始終對她的愛心存感激。大學畢業以後,我在南方跑起了銷售,颠沛流離的生活更叫叢家反感不已,直到叢靜被安排了工作,在一所中學當起語文老師,我才決定回鄉自己創業。1993年,我們喜結連理,大女兒出生後,她有些失落,說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們林家添個兒子,其實我倒是無所謂,隻要一家幸福,男女都一樣。
可惜天不遂人願,我們的第二胎又是個女兒。此後,叢靜便患上了嚴重的憂郁症,整天郁郁寡歡,捧着文學書籍死讀,沉浸在虛無的世界裡,不知所以。發展到後來,她甚至不讓我碰,我恰恰又是個面子特别薄的人,慢慢地,不知不覺讓自己進入了苦行僧的日子,除了工作,不知道人生還有何樂趣可言?
一點不假,在叢靜生病前,我們的愛情就已經苟延殘喘了,就在我差一點将;離婚;二字吐出口時,她病了。
在老家,丈夫抛棄重病的妻子是要遭受天譴的,于是,我無奈地選擇了留在叢靜身邊。
在一次次拿出血汗錢後,廠子隻剩下一條生産化學制劑的線,經營慘淡,舉步維艱,我時常覺得人生就像路邊的街燈,那樣昏黃,那麼微弱。我也是個男人,需要正常的家庭生活,需要溫柔賢惠的妻,而如今,我有的僅僅是過去的回憶,可悲的親情。
在外應酬的時候,兄弟極力撮合過我和一位離異的中年女士在一起,那女人氣質優雅,談吐得當,工作也穩定,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頗為動心。在沖動與克制的一線之間,我如一隻刺猬豎起了全身的刺,一一照實說出了自己有家室、妻子身患絕症雲雲,我不想一生都活在自責與愧疚中。
一連半年,我陸陸續續拒絕了不少女人的示愛,她們中的很多人表示,願意等到叢靜去世的那天,再名正言順地和我結合。我隻能苦笑,太多報道說帶癌的病人可以活很久,誰都不确定叢靜在這世上的日子,況且我真心希望她康複,而不是以痛苦的方式離開世界。
就在我為婚姻犧牲掉人生時,叢家人卻反咬一口,指責我想逃脫為叢靜治病的責任,存折取空了,心也掏空了,我不知道這種付出意義何在?也許我真的應該說出,三年前就想說出的那句話:;我們離婚吧。;
道義,卻不一定非得以婚姻的方式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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