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久沒有走在三裡屯北街了,在我婚前的一段狼狽不堪的日子裡,我是這條街的常客。那個時候,我一頭披肩的長發,用艾倫的話說——一種容易讓人産生沖動的純情。是的,我曾經非常純情,純情一度是我的招牌。
那天下午,王巧清給我打電話,約我到酒吧一條街去喝下午茶,我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了。現在巧清和她的新任男友換了個地方繼續喝酒,我沿着那條臭名昭著的街道去找我的老公。之所以把這條街道稱為臭名昭著是因為這條街被一些三流小報的好事之徒當作新生活的代表,好像在這條街上出沒就怎麼樣了不起似的。巧清恰巧是那種所有的事情都要有所講究的人,因此她當然懂得在哪條街喝茶在哪條街喝酒,她曾經跟我特别煞有介事地讨論過這個問題。在該喝茶的地方喝酒以及在該喝酒的地方喝茶都是農民。至于巧清自己,她是絕對不會随便喝一杯酒——在沒有搞清楚這杯酒的産地之前,同樣,她喝水也是要講牌子的,她說她喜歡法國依雲,而杭州的娃哈哈就算了。
我的老公不喜歡巧清,巧清不知道這一點,但是我知道她對我的老公也沒有什麼好印象。巧清認為我的老公是一個标準的老公,而不是一個男人,她認為老公和男人是有區别的,老公屬于比較寡趣的家庭用品,而男人則是一個豐富有力度的世界。她有很多男人,但是她沒有老公,我有的時候羨慕她,但大多數的時候我很慶幸總算使自己高齡成交。
新疆餐館非常嘈雜,一進門我就看見一隻向我豎起的手臂。那就是我的老公,身份證上的名字是谷文軍,但在公司裡則被叫做艾倫。我和他因為以前是業務關系,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使用的商用名——艾倫,他也一直呼喚我的業務名——Lily,直到現在。
說起來好笑,我們兩家公司談了半年,最後買賣沒有做成,倒是把談判雙方的主力代表談成了兩口子——我們結了婚,他付了房子的首期,我付了車子的頭款,接下來的每月分期付款他出三分之二,我出三分之一。巧清曾經暗示我,艾倫一定是考慮到我的還款能力,才肯娶我這樣的女人做新娘。我假裝沒有聽出來,我這樣的女人哪裡不值得娶?28歲,談過一沓子男朋友,在模特公司做模特管理,生活沒有規律,掙錢沒有一定,朋友多交際廣,有着不可預知的未來和難以預料的前程,比22歲剛出大學校門的女孩強多了。當然我也是從22歲過來的,在那個年紀我把自己當做一件需要小心輕放的禮物送給一個男生。當時我喜歡唱一首歌,名字叫《玻璃心》,裡面有這麼一句歌詞——“愛人的心是玻璃做的,心破碎了就難以再愈合”。當然那是22歲的心,很容易破碎的,現在經過6年的考驗,我感覺她已經百煉成鋼——百煉鋼可以繞指柔,我的心堅強的時候像鋼,柔軟的時候像水。
我坐在艾倫面前,心柔軟得像水。他點了我喜歡的手扒肉,還送給了我一個最新款式的手機。我不過是昨天在家裡看電視廣告的時候,随口說了一句。還不到24小時,手機就握在了我的手裡!兵貴神速,我沖着艾倫賤賤地一笑。
我想大概我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消失,我那像水一樣柔軟的心就結了一層冰。艾倫對我說:“ Lily,我媽我嫂子還有我侄子後天要到北京來。”
“後天你不是說好要和我一起休假嗎?”
“我媽好容易才來一趟,再說她們這次到北京來是為了給孩子看病,我侄子總是發燒。”
我能說什麼?我能說什麼?!
這就是巧清當時勸阻我和艾倫結婚的主要理由——千萬不要和農民的後代結婚,農民養出一個大學畢業的兒子,全家族都得指着他。他是父老鄉親的希望呀。
艾倫知道我不高興,臉色也漸漸地嚴峻起來。
我是誰呀?我是Lily。我知道不高興不能解決問題,所以我決定——面對現實,直面慘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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