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的孩子得了包莖,需要去兒童醫院手術治療,去預約,被告知需要幾個月以後,同學問我能不能找個熟人,希望可以早點做手術。
我也想不到兒童醫院這麼忙,想想也是,我們這個常住人口超過千萬的地級市,隻有一家綜合性的兒童醫院,所有外科類疾病都需要去那裡治療,自然繁忙異常了。
我不無遺憾地告訴朋友,真不認識兒童醫院的醫生。
想着朋友的孩子就醫困難,這不由地讓我思緒翻湧,要是在二十年前,不要說孩子的包皮過長和包莖的手術,就是兒童疝氣,我們這樣一個基層衛生院都可以做的,而且還是市兒童醫院的頂級專家常年出診,做手術的,當時在四周鄉鎮也打出了名氣,甚至幾百公裡外,其他市區的患兒家長,也慕名而來,求診手術。
如今我們醫院已經升級了,設備也可謂鳥槍換炮了,為什麼這樣的手術反而不能做了?值得探讨,這裡有越來越規範的制度約束,也有近幾年醫患矛盾的激化的原因。
話說,九十年代末,有一位市裡兒童醫院的外科老專家,隔幾個月就會來我們醫院,給小患者們做疝氣手術,患兒是我們平時門診預約好的,約滿5個,就請老專家下來做手術。
老專家的手術非常快,每個小兒疝氣的手術操作時間,從消毒皮膚到患兒下手術台,至多20分鐘,手術結束後,患兒在病區觀察床上,等麻醉過後,蘇醒,再觀察幾小時,沒有任何不适感,也可以進食了,就可以回家了,無需住院。
傷口不需要拆線,術後也不用吃藥,傷口也不要換紗布,一周後來複查,揭開敷料,消毒一次就好了,沒問題也不用來複查了。
不用住院,費用就省多了,一次性門診繳費幾百塊給醫院,就是所有費用了。
治療過程簡單,費用又低,還是市裡頂級專家來會診手術,不用額外送紅包或者出專家出診費。這樣的看病待遇上哪兒去找啊?
于是,患兒家長紛至沓來,還介紹親朋好友的孩子也來,甚至外市的患兒和家長,隔夜住在鎮上的旅館,以便第二天來醫院,求診或者手術治療。
老專家最拿手的,也是最讓我們折服的不隻是他那爐火純青的手術技巧,而是每一次,都能把一個個哭哭啼啼,不願進手術室的孩子,哄騙得破涕為笑,還心甘情願地自己躺下,等着老專家和他玩一種叫手術的,新奇又好玩的遊戲呢。
這就是兒科專家特有的專長,他們每天都會遇到患兒哭鬧,不願配合治療的時候,甚至經久不息的哭喊聲,都會讓醫務人員崩潰。我也遇到過,有幾次,真的都要被患兒哭鬧得頭痛欲裂了,自己和家長都對患兒束手無策。
老專家日久天長,摸透了各個年齡段孩子的心理特性,也在日常工作中,磨練出了耐心,也有各種技巧和手段來化解。
在那個通訊和交通還不發達的年代,我們這個偏僻的山區醫院,平時大家很少會去外面,與同仁們聚會和交流。老專家每次的到來,我們如同過節一樣,喜歡聽老專家講述杏林江湖的各種見聞,聽他走南闖北,到處走穴做手術的故事。
每次的手術總是從早上,到差不多一點多才結束,有時候,甚至,突然沒有預約的患兒來,要求立即手術的,老專家也會餓着肚子或者吃塊餅幹繼續手術。
手術結束後,每次,我們都會請老專家,去鎮上的飯店吃點,喝點。大半天的辛勞疲乏,就在此時,一杯微甜清冽的沙洲優黃中,都消散了。
酒酣耳熱後,健談的老專家,更是話頭都收不住了,半生的杏林生涯,一切的喜怒哀樂都在這清醇爽口的酒裡了。
他說起了東渡日本留學,刻苦學習,求得導師真傳的經曆,他說,别看這小兒疝氣就是2厘米不到的小切口,特制的小拉勾暴露好切口内容物以後,用血管鉗幾個提拉,鉗夾,就找到疝囊,提起來縫紮幾針就好了,切口外皮用薄膜貼一下,也不用縫合。關鍵的找疝囊技巧是我跟導師學的,沒有對各種小兒疝囊結構的爛熟于心,多少次的失敗教訓,是辦不到的。
我們兒童醫院也有醫生想學我這種微創手法,學了幾次就出事了,把人家小孩的輸精管給搞斷了,害怕了,就再也不敢這樣做了,老老實實按照教課書來,常規切口,一步步操作。
老專家又說,留學回來後,自己也想在科裡推廣這一微創技術,無奈科室老大有點嫉賢妒能,不太同意,借口說,這樣的話,不用住院,成了門診手術,科室收入也會銳減的。
老專家感覺在自己醫院發展有限,心情有點郁悶。一次同學聚會,同學出主意,不如利用業餘時間,去下面醫院推廣你的技術,也能讓自己有點收入,雙赢,何樂不為呢?
老專家心動了,大學同學都在各個醫院,擔任一定職務了,通過他們,就在下面的醫院慢慢打開了局面。
老專家呷了一口酒,又說,這中間,遇到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去各個醫院出診手術的合法性,自己也拿着下面醫院蓋了公章的手術會診申請單,去自己醫院敲章,希望醫院能同意。
但是醫院怎麼會同意呢?一旦同意,醫院的病源就會流失,自己在外面手術,那就是醫院派遣的,可是醫院沒有任何得利,還要為自己擔責呢。
自己也死心了,知道醫院絕對不會同意,隻能硬着頭皮自己擔責了。
老專家說,自己知道不能出事的,可是手術有風險,這是無法避免的。
那次,在一家醫院就出事了,自己去的時候就感覺右眼皮老跳。手術中間還真出事了,在鉗夾,尋找疝囊過程中,不小心,血管鉗夾到了孩子的股動脈,術後引起了血栓,還好發現及時,那時候血管外科技術還沒有現在如此發達,自己醫院的還沒有血管外科,就幫着聯系了上海的醫院,送去治療,做了手術把血栓處理好了,可是家屬不幹了,找當地醫院要求賠償,老專家知道,自己在當地醫院行醫的合法性有問題,不得不,主動提出自掏腰包,賠付1萬多塊。
一萬多啊,我們聽了一不禁咋舌,那時候我的每月工資才500不到呢。
老專家說着,說着,桌上的菜早已涼了,我們都靜靜地坐着聽着一位老醫生的行醫 傳奇。
後來,老專家70來歲了,還依然來我們這裡開展他的小兒疝氣微創手術。
有一次,我們發現老專家每次來手術,洗手消毒前,總要先在自己整個手臂上纏滿手術薄膜貼,大家很好奇,問他為啥,他苦笑着歎息道:自己對現在流行的手術消毒液過敏,沒辦法,隻能先把自己的皮膚保護起來再塗抹消毒液了。
我們都憐惜地對老專家說,主任啊,您年齡也不小了,再這樣到處趕來趕去開飛刀,也太辛苦了啊。
哪知道,老專家一聲長歎:
唉,家裡不省心的兒子,不讓我休息啊,酒後開車,把人撞成植物人了,每天的醫藥費都似流水般嘩嘩而去啊!
後來,老專家确實年紀也大了,來得也少了,可是,總有些患兒的家屬想着他,關鍵,他的技術好啊。
但是,醫院的領導認為老專家年齡大了,老眼昏花的,手術風險也大,關鍵,沒有與市裡兒童醫院合法的合作協議,萬一出現醫療糾紛,對老專家和醫院都是個麻煩事。
醫院就去聯系了兒童醫院,從官方渠道,正式聘請了一位,有合法合作協議的專家來會診手術。
院長做夢也沒想到,這會發生一次本不該發生的醫療糾紛,讓他,被患兒家屬糾纏,吵鬧了近一個月。
後來,他告訴我,我想,假如那位男家屬手裡有支搶的話,我一定被他擊斃無數回了,這家屬太難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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