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婚組成五子家庭 我們不怕苦
【傾訴人】文安男四十七歲農民
【時間】七月三日
【地點】東方今報社
□今報記者 皇甫舒敏
文安身處農村,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和一個兒子。6年前,妻子撒手人寰,文安再婚後,也迎來了女方的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一個家庭,5個孩子,在中國确實夠“壯觀”的。但真過起日子來,周圍的鄰居都投來羨慕的眼神,“真沒見過這麼幸福的半路夫妻”!
可誰想到,去年年底,文安的大女兒竟然患了白血病。巨額的醫藥費壓得這個年收入不到3000元的農村家庭喘不過氣來。
幸福來臨不久,又悄悄轉身了……
娶她是我的福氣,隻可惜好景不長
6月的最後一天,文安來了,舍不得坐車,從醫院一路走到報社。他來了,穿着質地又薄又稀的T恤和灰得發白的大短褲,汗津津的臉,見到我就露出樸實的笑容。他來了,坐了半天沒有開口,感情複雜,不知道該講自己再婚娶了個好媳婦,還是講目前遇到的這個天大的難題……
我也不知道咋說,那就從頭說吧!我叫文安,開封杞縣人。我的前妻叫春兒,也是我們縣裡的,我們是經人介紹認識的。春兒長得可好看,性格、脾氣也好,能娶到她是我的福分。從1989年我們結婚到2003年她去世,這14年裡,我們幾乎沒有吵過架,更别說動手打架了。不管發生啥事兒,她都讓着我,聽我的。我呢,也對她好。過日子,我們都說不出來啥大道理,但有一條我們知道,那就是隻要是用心對對方好,日子就能過得好。
結婚不到一年,春兒就懷孕了,一檢查還是雙胞胎,我們高興得不得了。可是,真生了出來,還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失望,兩個都是妞。你也知道,在我們農村要兒子是個大事兒,沒兒子是要被人瞧不起的,何況我們家就我一個獨苗,父母說什麼也要我續上香火。可是,再要一個,就是仨了,以俺們的條件能養得活嗎?我猶豫了,可春兒很堅決,“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想給你生個兒子”。就這樣兩年後,我們交了罰款又要了個孩子,是個男孩兒。
老婆有了、孩子有了,日子也就平平淡淡地開始了。我們莊稼人沒有别的能耐,就是種地種菜,收入不高。後來,村裡有人出去打工,農閑的時候,我也跟着他們出去,掙點“外快”,我不想他們母子跟着我過苦日子。
說實話,在外面打工累是累,可賺的錢确實比在家多。妞上小學那年,為了多掙點錢,我開始長期在鄭州打工,做了建築工人。建築上的活兒沒别的就是出力氣,俺們莊稼人不怕出力氣,隻要有錢賺,隻要每個月回家能帶着錢,給老婆孩子一個希望,俺們就知足了。
可是,我出去了,家裡的活兒就全落在春兒一個人肩上。四五畝地都得她一個人種,又是打農藥,又是鋤草的,一個女人做下來該有多苦,可春兒從來沒埋怨過。我爹媽的身體都不好,一個有冠心病,一個有高血壓,伺候老人和做家務都得春兒幹,她沒說過半個“不”字,也從沒抱怨過。她吃的這些苦,我也都想到了,可是沒辦法,要生活嘛,難免會委屈點。我總想着,等我啥時候賺夠了錢,回到家,啥也不讓春兒幹,好好地補償她。可是,誰知道,沒等到我給春兒補償,她就離開了我們。
半路夫妻,走到一起不容易
那是2003年3月的一天,我還在鄭州打工,淩晨2點突然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你快回來吧!春兒不行了。”拿着電話,我渾身顫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實,早在2000年的時候,春兒有一次暈倒,到醫院就檢查出來有高血壓、腦缺血。後來,她又暈倒了好幾次,我也特意請了假回來照顧她,前前後後陪了兩三個月。可是她的病看好了啊,就算是這些年,她一直都吃着藥,但說“不行了”也太嚴重了吧。
連夜我就開始找車回家。我找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一輛車肯送我回家,淩晨4點才到家。一路上,我擔心極了,我對自己說,不可能的,醫生總是說一些最壞的結果。可是,到醫院的時候,春兒已經不行了。三個孩子一見到我就撲到我懷裡。我守了一夜,眼淚都哭幹了,可是春兒還是離開了我們。
春兒走了以後,我一個人帶三個孩子,也不能出去打工,經濟上、精神上都吃力很多。為了減輕我的負擔,兩個妞初中都沒上完就去廣州打工了。村裡的鄰居看到我家這種情況,也熱心地給我介紹對象。
2004年,我經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妻子秀兒。聽介紹人說,她也是個苦命的人,丈夫得肺癌去世了,家裡婆婆早就不在了,公公也剛剛出了車禍撒手人寰。她一個人帶兩個孩子,沒啥收入,日子過得挺苦。後來,我就給她打了電話,約在集市上見面。秀兒長得也挺好看,而且性格特别好,跟前妻一樣,我一下就動心了。
“沒有猶豫嗎?你們要是結合的話,家裡會有5個孩子,負擔也會加重一倍啊!”我替文安擔心起來。文安笑笑:“當時俺也沒想那麼多,就覺得她性格好,人好,就動心了。”
不過,俺們還是遇到阻力了。秀兒的父母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顧慮跟你想的一樣。我的條件本來就一般,妻子去世後,還帶着三個孩子。如果我們将來走到一起,那就是5個孩子了,他們不想女兒跟着我受苦。可是,沒想到,秀兒也看中我了,覺得我人老實,性格好,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們一合計,就這麼定了:苦肯定是要吃的,但兩個人隻要齊心協力好好幹,日子肯定不會虧待我們的。
幸福這麼短暫,病魔突然來襲
2004年秋天,我們領了結婚證,我的兩個妞也從廣州回來了。我們一家七口人在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就成了一家人。婚後的日子,過得挺平靜,秀兒很能幹,家裡的活兒、地裡的活兒都拿手,裡裡外外料理得特别好。至于孩子,她從來都是一碗水端平,對待我的兒女就像對待她自己親生的一樣,沒啥區别。
不過,剛開始,兒子不太接受這個後媽,對秀兒愛答不理、陰陽怪氣的。可秀兒一點責怪的意思都沒有,該怎麼關心就怎麼關心,知冷知熱的。漸漸地,兒子的心也融化了,敞開心扉接受了這個媽媽。對他媽比對我還好,家裡有啥好吃的好喝的,都會給他媽留着。結婚這幾年,我們從來沒紅過臉。鄰居看到我們都說,“這哪像再婚的夫妻啊,比好多新婚的夫妻都恩愛”。聽了這話,我的心裡跟吃了蜜一樣甜。
前年,考慮家裡不夠住的問題,還有兩個兒子将來要娶媳婦,我們開始着手蓋房子。女兒都在外打工,很懂事兒,每個月都往家裡寄錢,知道要蓋房子缺錢,更是省吃儉用地往家裡寄。前年年底,我們勉強把房子蓋了起來。住進了新房子,我也開始暢想以後的生活,女兒都大了,剩下的就隻有兒子的事兒了,好日子就要朝我們招手了。可就在這時,一個天大的難題難住了我們,是關于我大妞的。
我的兩個妞都在廣州的電子廠打工。去年夏天,大妞突然在車間裡暈倒了,去醫院檢查說是嚴重貧血。可是,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渾身發麻、沒勁兒、沒精神。考慮到廣州的醫藥費比較貴,大妞回了家,準備在家治病,沒想到一到市醫院,竟然檢查說是白血病。
一提“白血病”這三個字兒,文安直搖頭:“醫生說是急性非淋巴M2白血病。咱農民聽都沒聽說過,俺妞咋能得上呢?”文安無助的眼神在空中飄來飄去,似乎一個忍不住眼淚就會流出來。
人家都說,沒啥别沒錢,有啥别有病。用在俺們農民身上更是這樣。沒錢吧,俺們可以省着花,有莊稼有地的,甚至可以不花錢,可有病咱不能不治啊,這是我的親閨女,舍不得。(那得花多少錢啊?“多少?”文安眼神很無助,“得幾十萬元吧?我們現在還沒有移植骨髓已經花了16萬元了。”文安還是搖頭,語氣越來越慢。
全家齊心一定要保住妞的命
16萬元!我想都不敢想,要不是事兒逼到這個份兒上,我咋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弄來這麼多錢。
妞是去年9月住進醫院的,一住進去,治療、化療全都開始要錢。醫院也不是慈善機構,沒錢就停藥。沒辦法,我把妞安頓好,就回家開始籌錢。
先是變賣東西。我原先在村裡承包了一個坑塘,種了楊樹。合同上簽的是15年,去年是第12個年頭,楊樹剛長好,小的像碗口一樣粗,大的雙手都抱不住了,我心想等幾年就可以賣了。唉,可惜了,家裡遇到這種事兒,我隻能連坑塘帶楊樹全賣了。不過就算全賣了也就賣了8000元錢,送到醫院還不夠妞一個星期的醫藥費。沒辦法,還得繼續賣,農用三輪車、家用電器,能賣的我都賣了。
可還是不夠啊!秀兒聽說村裡有借高利貸的,就跟我商量着借點這種錢。我不同意,利息太高了,一萬元一個月得還一百元的利息!秀兒就罵我,“難道你看着妞在醫院裡等死嗎?現在啥都不要想,隻要能弄來錢,咱就得弄!”第二天,秀兒就跑回她娘家那邊打聽,借了一萬元錢。我也在我們村借了兩萬元錢。
發生了這麼多事兒,我最欣慰的就是遇到了秀兒這個好媳婦。妞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她從來沒有半點怨言,也沒打過退堂鼓。反而是我,一想到要花這麼多錢就害怕,好幾次都說不想治了。秀兒一聽到我這麼說,就吵我,說我不像個男人,不像個父親,不應該這麼悲觀。去年年底,她的妞定了親,男方給了1.6萬元的彩禮。她一分錢沒留,全給了我,讓我給妞治病。
當初,她在那家當媳婦的時候,公公是發生交通事故去世的,對方賠了10萬元錢。錢,孩子他大伯都攥在手裡,沒有給秀兒一分。那時候,秀兒日子過得再難也沒開口要過。現在,我這邊有困難了,她硬着頭皮回家跟孩子他大伯要了一萬元錢。
到現在,我們已經花了16萬元了。回頭想想我都害怕,都是債啊!可是,看到妞有了移植的希望,我也有那麼一點欣慰。這個月初,醫生說,化療得差不多了,建議我們來鄭州移植骨髓。這不,我跟妞的雙胞胎妹妹一塊兒來了。前幾天,二妞已經做過檢查了,兩個人的骨髓是配的。醫生說,等大妞情況允許就移植,也就是一個月的時間。
眼下對我來說,最關鍵的還是錢。來鄭州的時候,我東拼西借地帶了3萬元錢,這還沒有半個月就剩下3000元了。今年麥子一下來,秀兒還沒曬幹就賣了,托人把錢給我送到鄭州,可這才多少錢啊。至于妞的手術費,醫生沒有給我們說具體的錢數,可是我們問過同病房的病友,他們說至少得25萬元。25萬元,我真是愁得慌。在家的時候,我已經把親戚朋友都借遍了,再找誰都張不開口了。昨天,我給秀兒打了電話,傷心得不得了。秀兒直罵我沒出息,罵完還是鼓勵我。我想,她也肯定猶豫過,恐懼過,可是有啥辦法,現在兩個人隻能互相鼓勵、互相支持了。
說實話,我也覺得自己沒出息。前妻走的時候,我沒在身邊,沒有給她一點安慰。現在,妞又得了病,我雖然天天陪在身邊,可一點忙也幫不上。一個男人做到這份兒上,我真是窩囊啊!别的都不說了,就希望妞的病早日康複,我們一家七口人,還像從前一樣開開心心的。
■記者手記
文安的故事是他的一個鄰居推薦給我的。當初在電話裡,鄰居也是一個勁兒地惋惜,“這家人真不容易!說和睦吧是真和睦,可就是攤上這麼多事兒”。
文安給我講故事的時候,他的大女兒正躺在重症監護室。他說,女兒很堅強,即使猜出了自己的病情,也從不氣餒;化療再痛苦也不吭聲。他還說,這就是他為什麼堅持給女兒看下去的原因,他想讓她活着。
活着,多麼渺小的要求,在文安和女兒身上卻成了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兒。可是再難,也要堅持,因為堅持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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