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默走向蔡小米的時候，蔡小米已經看見杜默。

杜默的步伐雖然走得很穩，夜色之下，臉色也不易看出是喝了酒。而蔡小米依然憑着自己敏銳的神經感覺出對方的狀态，她快步迎上去。

“小米。”杜默已三步并做兩步來到她身邊，“我看着像你，沒想到真得是你。那是你的朋友吧？”他本來想問，那是你男朋友吧？可他覺得這樣一問，會不會讓她覺得突兀。是不是她覺得現在兩個人的時機還不成熟，所以一切都還處在醞釀期，自然也就不想廣而告之。

杜默還沒有等蔡小米回答，已經走到那個男人身邊，他發現這個男人似乎見過。他向對方伸出手，說：“你好，我是蔡小米的——”他心裡極短地頓一下，不知道是告訴對方自己是蔡小米的朋友呢，還是蔡小米的生意合夥人。“——生意夥伴，我叫杜默。”他極快地接住上一句話，這時，他心裡忽然記起來，這個男人，不就是有一次他在廣場上偶爾瞟到的和蔡小米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嘛，當時兩人還有說有笑的。

那個男人聽到“蔡小米”三個字，便很快地伸出手來與杜默禮儀式地握了握。

蔡小米說：“這是李大鐵。”

杜默說：“大鐵，改天有空了請你們一起坐坐，我就不打擾你們啦。”杜默說着，用手輕輕拍拍李大鐵的肩膀，然後轉身對蔡小米說：“我先走啦。”

蔡小米還要說話，杜默已經走出二三米的距離，她打算跟上去，卻聽見有人叫她，“小米，幹嘛去呀？”

蔡小米看了對方一眼，說：“古嫚，我老闆杜默，我看他一眼。”說着便跟了上去。

古嫚自言自語道：“原來他就是杜默。”她看一眼李大鐵，欲言又止。

李大鐵似乎突然醒悟過來，面朝着古嫚，似乎又是自問：“噢，原來他就是蔡小米的老闆。”語氣裡帶着一絲遺憾。

古嫚看見蔡小米走到杜默身後又徑直轉身回來。

“怎麼啦？咋回來了？”古嫚說：“我以為你會送他回家呢？”

趙蕙跟到杜默身後，正想叫杜默，卻聽見杜默在電話裡說：“好的，我這會兒打車到你那去。”她憑一個女人的直覺，知道那個和杜默通電話的是一個女人，也許是秦雅。

面對古嫚的問話，趙蕙故作不經意，說：“我還醉着想去醒醒酒呢。走，咱們去喝一杯茶吧？”

李大鐵卻提議去唱歌，“我順便再叫幾個哥們出來。”

古嫚白了他一眼，說：“也好呀，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個不錯的茶舍，要不咱們去感受一下。”

李大鐵又說：“喝茶多無趣，再喝點啤酒解解酒，同時吼幾嗓子，多痛快。”

蔡小米說：“要不，你們去唱歌吧，我剛好有點困，想回去睡覺。”

古嫚卻一手攬過趙蕙的胳膊，說：“他愛唱歌讓他去，咱倆去喝茶。”說着，她攬着蔡小米的胳膊走起來。蔡小米歉意地看一眼李大鐵。

李大鐵見她真得往前走，便也邁動着步伐。他邊走邊掏出手機，點開手機裡的微信，差點撞在路邊的欄杆，但依然沒有妨礙他的聊興。

古嫚點了特制的炒青，沏上來，蔡小米喝一口，贊歎道：“沒想到這家的茶還挺有特色的，聞起來不僅有玫瑰香，喝起來也透着一股玫瑰香，而茶味也竟能浸潤其中。”

“我偶爾來過一次。覺得還不錯，就想着什麼時候約你來試試。”古嫚說：“我是不是挺愛你的，什麼好事都想着你。”

“謝謝我的老閨蜜。”蔡小米說着，抱一下古嫚的胳膊，然後看一眼李大鐵，說：“你該不會吃醋吧？”

李大鐵竟然沒有反應，他整個人全部沉浸在手機裡。古嫚說：“他吃個屁的醋，咱倆什麼時候認識的姐妹，他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有得比嗎。”

古嫚正和蔡小米聊得熱乎，李大鐵的電話響起。

“對，往裡走，我似乎聽到你們聲音啦。你們一天天的，眼睛不靈，鼻子也不靈嗎？算啦算啦，我到門口來接你們。”李大鐵挂了電話，對兩個女人說：“我叫了兩個朋友，我出去接一下他們。對了，等會兒的賬咱們别管。”李大鐵還沒說完便已站起身，他的臉上似乎還帶着一絲得意。

李大鐵最後一句話，讓古嫚尴尬地把要出嘴的話卡在脖子中間，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最後，她勉強向蔡小米自嘲地說：“讓你見笑啦。”

蔡小米說：“你想讓我笑？”她故作驚訝地望着古嫚，說：“那你得給我講一個笑話。”

古嫚說：“和你的男朋友比起來，我的這位是不是——？”

趙蕙用手拍一下古嫚，說：“你别刺激...

“趙蕙，我也不相瞞，做那個方案，如果請專業的人做，至少得幾萬。”古嫚有些為難地說：“我原本想，幾萬元，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跟着你們，總不至于差到哪裡去，就打算想想辦法。可是，李大鐵這個人，他覺得不就是開個連鎖餐飲嗎，還需要做什麼方案，與其白白花費幾萬元，還不如直接投到——”古嫚話還沒說完，李大鐵帶着他的朋友們走了進來，他整個人似乎也打了雞血，比剛才專注看手機的狀态比，亢奮了許多。

蔡小米瞅一眼，來了三男兩女。

這些人都和古嫚認識，李大鐵把蔡小米向他們作了介紹。

李大鐵在介紹最後一個男人時，說：“這是皮總皮蔔存。”

李大鐵的其他朋友也附和道：“咱們市未來的十大企業家之一。”

蔡小米和皮蔔存握手時，皮蔔存說：“很高興能認識你。”

蔡小米隻是禮貌性地微微一笑。

大家落座後，皮蔔存說：“要不，我們點點紅酒吧？”

另一個長着肥胖胖臉的男人說：“我們還是去唱歌吧？熱鬧。”

李大鐵也說好。

古嫚心裡早把李大鐵罵了一萬遍，她看了一眼蔡小米，發現蔡小米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心裡總算有些踏實。

這些人一進來，蔡小米就感覺他們一個個的都是喝了酒。當那兩個女人抽起煙時，她的内心止不住地有些厭惡，不是因為那兩個女人吸煙，而是從那兩個女人的神态和行為上，讓蔡小米覺得，不管那兩個女人與那兩個男人是什麼關系，但是，她倆身上有一股俗不可奈的風塵仆仆的氣息，卻又還在故作高雅。

當那一幫人進來的時候，蔡小米連一秒鐘也不想在這待，出于古嫚的原因，她試圖多坐了幾分鐘。這時，她的手機響起，她看了一眼，是夏曉雪，這麼晚了，夏曉雪給她打電話幹什麼？她實在想不出所以然，但她卻像抓住一個救命稻草似的，起身說去接個電話。

夏曉雪問蔡小米，杜默有沒有和她在一起。

蔡小米心裡想，夏曉雪這麼晚找杜默幹什麼？那可是一個相當理性的人，從她第一次見夏曉雪時，從對方的眼眸中就感覺到對方的睿智如一道光可以射進别人的胸腔。

蔡小米說，我們沒在一起。

夏曉雪在電話裡騰了一陣，然後問：“你知道杜默這會兒可能去哪了嗎？”

蔡小米說：“他應該在家裡睡覺了吧？你給他打電話吧？”

蔡小米其實已經猜到杜默可能在哪。

“我就在他家門口，給他打電話，他說已給我開門，可是我沒見着他人，我害怕——。”夏曉雪沒有說完。

“我想，這樣吧，我這會兒在外邊，你可以開車過來接我嗎？我陪你去找找看。”

夏曉雪在電話裡連說好。

挂了電話，蔡小米把自己的地址發給夏曉雪。回到座位并沒有坐下去，蔡小米拿過自己的包，說：“不好意思各位，我有點事得先走啦。”她又轉向古嫚說：“改天回請你們。”

李大鐵說：“要不再坐坐吧，我們正打算去唱歌呢。”

“就是，等唱完歌，我送你。”皮蔔存說，他的眼睛恨不得把對方摁到座位上。

“對，等會兒讓皮總開着他的路地之虎送你，那可是英國貴族的座駕。”李大鐵的朋友們附和着。

“謝謝。”蔡小米一邊說着，一邊遠離了座位，“我臨時有點私事不得不離開，有車來接我。你們各位玩盡興。”

古嫚早已起身來到蔡小米身邊，說：“我送送你吧。”

蔡小米謝絕對方的好意，說：“這麼舍不得我，那你明天繼續請我呗。”

古嫚說：“明天該你請我啦。”說着，已挽着蔡小米的胳膊陪她走出房間，她接着說：“小米，讓你見笑啦。”

“你說什麼呢？”

“李大鐵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本想舒舒服服地請你吃頓飯品個茶，沒想到他竟然吆五喝六的——”

兩人說着已來到街邊，不多會兒，夏曉雪的車便來了。蔡小米上車前說：“如果你隻是想開一個店，我可以以個人的名義投資，你可以考慮一下，我改天回請你。”

看着蔡小米上車遠去，古嫚有些失落，她完美的規劃完全趕不上李大鐵制造的變化，她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她起先以為，蔡小米是杜默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那麼，隻要蔡小米點頭，給她投點資算得了什麼？可是，讓人始料不及的，卻是蔡小米告訴她，凡是涉及到百萬以上的資金，必須走程序，必須得杜默定或是上會定。

蔡小米帶着夏曉雪來到趙蕙住處。蔡小米說：“杜默也許在這，你可以再試試。”她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十分肯定，為什麼會排除秦雅，因為這段時間，杜默總試圖在與秦雅保持一段距離，所以他斷然不會跑到秦雅那喝得大醉；杜默喝得微醺時可能會找秦雅，但根據夏曉雪所描述的狀态，他應該是不可能在秦雅家。

夏曉雪給杜默打電話，說，到門口了。

門吱一聲開了，杜默微閉着雙眼正坐在門邊的一把椅子上。杜默用醉洶洶的眼眸瞅了一下夏曉雪，努力站起來，抱着夏曉雪，說：“怎麼才回來，我都等你半天，你去圖書館看書啦？”

夏曉雪用力地摟住杜默，以防止他滑下去。蔡小米看見，連忙過來幫忙，兩人合力把杜默扶到沙發上坐下來。

杜默躺在沙發上，微閉着雙眼，說：“給我來杯水。曉雪，我這，一不小心就喝醉了。”說着，他又睜開朦胧的雙眼，向其中一間卧室看了一眼，說：“曉雪，你等會兒看一下秦雅，她剛才直接被我喝趴下了，還是我把她扶到床上的。不過，你放心——”他的話語裡充着一股酒氣，把整個的語句說得磕磕絆絆的，最後，他把一隻手舉到半空中，似乎忘記說到哪了。

蔡小米倒來水遞到杜默嘴邊，杜默喝一口，發現不是夏曉雪，他呆愣了半秒，說：“你是——，蔡小米，我的小師妹。”

夏曉雪走到一間卧室，發現裡面沒人，床上空空的。她又到另一間卧室，發現床上躺着一個人，走過去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正沉沉地睡着，那不是趙蕙嗎？偶爾，她翻了一個身，嘴裡似乎嘀咕着：“杜默，再陪我喝一杯。”說完，趙蕙把身子又翻過來，似乎她覺得不舒服。

夏曉雪走近細看了一眼，白皙的臉龐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泛紅，五官精緻顯得十分耐看，就算是一個女人見到對方，也會忍不住要多看幾眼，這真得是個美人兒，可是之前她見趙蕙的時候為什麼沒有這種感覺。她想，也許那個時候，在她眼裡，趙蕙和杜默也許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下級關系，可現在——

夏曉雪見趙蕙睡得很好，她便來到客廳。

蔡小米說，那是杜默的下屬，趙蕙。

夏曉雪說，她在杜默的公司見過。

蔡小米才記起她們還一起吃過飯。

杜默突然坐起來，眼睛半睜，頭低垂，說：小米，那有一間空房，困了你可以睡那；曉雪，我先去睡啦。

見杜默要試圖站起來去卧室，夏曉雪扶住他，說：“杜默，這兒是别人家。”

杜默睜開眼，四周瞅了瞅，“噢”一聲，然後竟然直接站起來，說：“這是小米的家嗎？對不起，打擾啦，我們得走啦。”說着，就打算往屋外走。

夏曉雪緊緊扶着杜默。蔡小米也過來幫忙。杜默把手放在蔡小米肩上，說：“别送，别送，我能走，我能走，這還有曉雪哩。”

夏曉雪說：“我一個人行的。你可以在這多待一會兒嗎？”說着，夏曉雪看一眼桌上白酒瓶，“這兩人可真是沒少喝。”

蔡小米那會在街上見杜默的時候，感覺他已經喝了不少酒。

蔡小米雖然不放心杜默，也擔心夏曉雪一個人難以照顧杜默，但她最後還是決定留下來。蔡小米在卧室裡找了一個毛毯，回到客廳靠在沙發上，把毛毯半蓋在身上，一時半會她睡不着，一方面是擔心趙蕙會不會要水喝，另一方面是在想夏曉雪能不能把杜默弄回去。她手機信息鈴聲響了一下，她以為是夏曉雪發來的，原來是有人加她微信。

請求加微信的留言是，“李大鐵朋友皮蔔存，願與你做進一步的朋友。”

蔡小米看了一眼，便忽略了它的存在。

夏曉雪把車開到杜默住處停下，她搖了搖他。他似乎猛然驚醒，說：“怎麼啦？”

“到家啦。”

杜默在夏曉雪的攙扶下下了車，左右朦胧地看了一眼，說：“我們什麼時候租到這兒來住啦。”

夏曉雪把杜默弄到屋子後，他往沙發上一躺，夏曉雪歇一口氣，才又把他弄到卧室去。她正轉身，杜默抓住她的手，說：“幹嘛去？”

“我發個信息。”

“就在這發。”杜默嘴裡嘟囔着，始終不松夏曉雪的手。

夏曉雪隻好坐在床邊給蔡小米發條平安到家的信息，以免蔡小米擔心。

夏曉雪在杜默身邊和衣躺下，迷迷糊糊地睡着，隻聽到杜默嘴裡嘀咕了兩聲，話語不清晰，但聲音很大，接着，杜默一咕噜坐了起來。

夏曉雪忙問：怎麼了？杜默。

“我又做那個夢啦。”杜默試圖讓自己清醒清醒，以便擺脫那個夢境，“好像還是和那個女孩走在一片曠野中，我們聊得很開心，可是突然，一隻巨獸從天而降用爪子把她抓走啦。”杜默略緩了緩，說：“小米，你去給我倒杯白水。”夏曉雪沒有開燈，她剛走到卧室門口，聽見杜默說：“來得時候帶本書。”

夏曉雪倒了水，在他負一樓書房裡選了一本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集拿上。回到卧室，卧室的床頭燈已被杜默打開，杜默靠着枕頭閉目坐在那。夏曉雪把水端到他嘴邊，他用手拿着喝了兩口，眼睛依然閉着，把水杯還給夏曉雪。他說：“能給我讀兩頁嗎，我不想睜眼。”

“ 我是否可以把你比喻成夏天？

雖然你比夏天更可愛更溫婉。”

杜默睜開眼一看，驚訝道：“夏曉雪？”他努力地搜索記憶，才發現記憶裡一片空白。

“我恰巧在路上遇見你，便順道把你送回來。”夏曉雪說。

杜默從床上急忙下來，站到地上，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穿着短褲，内心更是無比尴尬。

夏曉雪含眸一笑，說：“我再去給你添一點燙的水。”然後她就離開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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