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大儒、俗儒、腐儒、賤儒
荀子拜見秦昭王,想秦國推行儒學。秦昭王在位56年,是電視劇《芈月傳》中芈月的兒子。荀子作為戰國晚期的一代大儒,博學多才,但無論他怎麼勸說,秦昭王對儒家就是不感興趣,最後給荀子澆了一盆冷水:“儒學對國家沒有什麼好處吧。”
荀子在秦國推行儒學失敗,倒是他的學生李斯、韓非的法家思想在秦國大放異彩。不過,荀子早就有預感,認為雖然秦國政治清明,四代強盛,但其政治仍然難以達到理想的境界,究其原因,這個國家沒有真正的儒者:“粹而王,駁而霸,無一焉而亡,此亦秦之所短也。”大概認為秦國沒有儒家,隻信霸道,是不會長久的。可謂不幸而言中。
荀子晚年結合自己碰壁的經曆提出了分儒的理論,寫出《儒效》等文章,把儒者分為三六九等,認為儒者除俗儒、雅儒、大儒外,還有陋儒、散儒、腐儒等等,對儒學來了一次大清算。
一、陋儒、散儒
出自《勸學》篇。荀子認為,學習儒家經典,最有效的辦法是聽從名師指點,并且運用到禮儀實踐中。那些既不尊崇良師,又脫離禮儀的書呆子,死抱着《詩》、《書》經典不放,知識雜亂無章,這種人即使皓首窮經一輩子,也難免成為“陋儒”。還有一種儒者,書讀得多,腦子也快,但不講規矩,就是“散儒”。
二、腐儒、賤儒與俗儒
腐儒出自《非相》,賤儒出自《非十二子》,俗儒出自《儒效》,這三種儒者含義比較接近。
荀子在《非十二子》中指出,衣冠不整,言辭無味,模仿聖人的形貌的是子張一派的賤儒;肅穆莊重而緘默不語的是子夏一派的賤儒;謀食甚于謀道并以此為榮的是子遊一派的賤儒:
“弟佗其冠,衶其辭,禹行而舜趨:是子張氏之賤儒也。正其衣冠,齊其顔色,嗛然而終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賤儒也。偷儒憚事,無廉恥而耆飲食,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遊氏之賤儒也。”
可見,賤儒的特點有三:其一,東施效颦,過度關注衣冠打扮與形貌等外在修飾;其二明哲保身,不主動宣揚儒學真理;其三,先謀食後謀道,不恥為吃喝玩樂而折腰,既無志氣,也無操守。
荀子批判的這三個人,針對的不是個人,而是三個學派群體。子張、子夏和子遊三人都是孔子的學生,《論語》中對他們三人的特點描述跟荀子所說基本一緻。孔子對子張的評價是“過”和“辟”,即做人、做事有點走極端、偏激,荀子所說的子張氏之儒正是這樣的形象。子夏和子遊在孔門十哲中都以“文學”出名。子夏跟子張正好相反,為人務實,做事有“不及”的毛病,子遊曾經說“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對進退則可矣。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荀子對子夏氏儒者的批判應該跟這個有關,雖然做事踏踏實實,但格局不大。子遊的格局倒是大,但輕視灑掃應對,多少有點不務實。
《非十二子》的“賤儒”與《儒效》的“俗儒”差不多。
“逢衣淺帶,解果其冠,略法先王而足亂世術,缪學雜舉,不知法後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其衣冠行僞已同于世俗矣,然而不知惡者;其言議談說已無異于墨子矣,然而明不能别;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焉,得委積足以掩其口,則揚揚如也;随其長子,事其便辟,舉其上客,然若終身之虜而不敢有他志:是俗儒者也。”
此處的“逢衣淺帶,解果其冠”與《非十二子》中的“弟佗其冠”的子張氏賤儒相對應;此處的“言議談說”、“明不能别”與《非十二子》中的“嗛然而終日不言”子夏氏賤儒相對應;此處“呼先王以欺愚者而求衣食”而“揚揚如也”與《非十二子》中“無廉恥而耆飲食”的子遊氏之賤儒相對應。
另外,荀子在此處對俗儒“略法先王而足亂世術”的評判與《非十二子》中對孟子和子思“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的論斷并無二緻。荀子認為子思和孟子一派隻知道效法先王卻不得要領,還洋洋自得,自以為是,他們的學說晦澀難懂,不合常理,卻自稱孔子真傳,為害甚大。荀子對思孟儒學的批評是“僻違而無類”、“幽隐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意思大概就是違背常識、神秘兮兮、解釋不通。
荀子批判的俗儒和賤儒跟孔子說的“小人儒”比較相似。孔子在世的時候就告誡過弟子不要做小人儒,要做“君子儒”。可見,在儒家的隊伍中俗儒從來都不乏其人,否則荀子也不會在兩百來年後又重新批判他們。孔子一貫主張,“不知禮,無以立”、“君子喻于義”。在禮法方面,孔子對儒者的言談舉止也提出了較高的要求,對君子應該怎麼說話、走路、吃飯、睡覺,甚至連神情、态度都有要求。在義利方面,孔子雖然不反對儒者追求物質财富,但他更強調君子要謀道,“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認為通過謀道去獲取财富才是正當和穩妥的。由此來看,荀子對俗儒的批判都是符合孔子的精神的,換句話說,其實并沒有超過和違背孔子的意思。
三、小儒、雅儒與大儒
小儒、雅儒和大儒均出自《儒效》,此三者是儒者較高的三種境界。其中,小儒是自制而正的,雅儒和大儒是自然而正的,隻是雅儒較之大儒缺少了觸類旁通、以一持萬的能力。
“志忍私然後能公,行忍情性然後能修, 知而好問然後能才,公、修而才,可謂小儒矣。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統類,如是則可謂大儒矣。”
大儒效法先王,以禮義為綱領,統一制度,他們掌握了事物的基本原則,用來管理衆多的事情,能做到井然有序,合乎法度。大儒和雅儒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不僅能做到言行符合“大法”,而且他們能将“大法”運用自如,從已知推出未知。
大儒其實就是荀子心目中的聖人,他在《儒效》開篇誇贊周公代政而沒有人覺得他貪權,誅殺兄長而沒有人覺得他暴戾,分封諸侯而沒有人覺得他偏私,攝政和歸政,周公從容自動地實現了文武功業和教化。《儒效》篇最後,荀子總結道:“非聖人莫之能為,夫是之謂大儒之效。”在他心目中,聖人也分得勢和不得勢兩種,像是孔子和子弓(有三種說法,分别認為是冉雍字仲弓、子貢或馯子弘),就是“聖人之不得勢者”,禹、舜則是“聖人之得勢者”,後者是荀子心目中最理想的“聖王”。
四、荀子分儒的意義
荀子為什麼分儒?這是因為時代的發展,政治、思想都發生了變化。荀子作為與時俱進的思想家,倡導根據社會政治現實做出新的解釋。荀子跟孔子隔了二百年多,他們面臨的社會現實是非常不相同的。
從儒家内部來說,經過兩百年多的發展、流變,儒學内部也确實出現了一些弊病,許多儒者走了樣。荀子的分儒,集中體現了先秦儒家的自我理解和自我期許,也反映了儒家正在适應時代統一的大勢。荀子将儒家的“法先王”改為“法後王”,與時俱進,力圖建立了符合君主集權的的價值體系。
荀子的分儒對後世産生了重要影響,俗儒這一稱謂也得到了沿用。據《漢書·元帝紀》記載,太子認為漢宣帝刑法苛重,勸父親任用儒生,采用儒家仁愛的思想治國。漢宣帝立刻變臉,明确指出柔仁好儒是弊病,痛斥俗儒好古非今,不能與時俱進,隻會把國家搞亂。
司馬光評論說漢宣帝遇人不淑,遇見的是俗儒,是小人儒,而沒有遇到真正的儒者。可見,司馬光是贊同漢宣帝不對俗儒委以重任的。等到漢元帝即位,征用儒生委以重任,盡管他有先賢之風,仍然使漢宣帝時期造就的“中興之治”漸漸衰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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