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小區大門前的馬路拓寬，民工們從早到晚地幹。這天早晨，在小區住的顧了凡步行去上班，看到民工裡有一個老頭，正在挖土。

這老頭60多歲，如今已經是11月份了，挺冷了，顧了凡穿了羊毛衫和秋褲還有點打哆嗦，可這老漢隻穿着單褂單褲，光腳穿着雙破了個洞的黑布鞋，很是可憐。

顧了凡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午飯後，他就背着妻子，把自己穿不着的毛衣毛褲還有一雙棉工鞋等，打了個小包袱，給那老頭送去。

當他說明來意，老頭感動壞了，直誇他是個大好人。兩人聊了會兒天，顧了凡得知，老頭姓邱，是附近邱家灣村人，家裡隻有他和一個30出頭還在打光棍的兒子。

幾天後的黃昏，顧了凡下樓去倒垃圾，手裡提着一盒隻吃了一角的大蛋糕。前天晚上兒子過13歲生日，顧了凡買了這隻蛋糕，但太甜膩了，一家人隻嘗了嘗。現在快要過保質期了，幹脆給扔了吧。

這時，收工的邱老漢騎着輛破自行車過來了，他從上到下都換上了顧了凡送他的衣裳，一看見顧了凡，老遠就下車打招呼。他見顧了凡要把蛋糕扔進垃圾房，就不好意思地說:“顧師傅，這蛋糕....能不能讓我拿回家吃?”“隻要你别嫌棄………”顧了凡把蛋糕遞給他，“還沒過保質期呢!”邱老漢歡天喜地接過蛋糕，自嘲地道:“嗨，咱窮人家，石頭蛋子都能消化了，還保質期呢!”

半個來小時後，邱老漢騎車回到家。他家是真窮，幾間東倒西歪、四處漏風的土坯房，連個院牆也沒有，屋裡充斥着強烈的黴騷味和酒精味。他兒子邱君平又喝多了，蜷在土坑上肮髒的被窩裡，正呼呼大睡。

邱老漢不由搖頭歎息:他懶，兒子比他還懶。他還知道當民工掙點錢呢，兒子卻油瓶倒了也不扶，靠他養活。

邱老漢叫醒了兒子，自己找了瓶劣質酒，邊喝邊吃蛋糕。邱君平迷迷糊糊醒來，一瞧見蛋糕，樂開了花，下床用手挖着吃，說:“爹呀，你現在賺錢了，還買蛋糕吃!”

邱老漢說:“我哪有那閑錢?喝酒錢還沒着落呢。這蛋糕是那個姓顧的傻冒送我的。”

“就是送你衣服、棉工鞋那個叫顧了凡的傻冒?”

邱老漢沉吟着道：“老天爺開眼，讓咱們爺們碰上這麼個傻冒，咱要是不坑他一把，真對不起他啊，明天你給我辛苦辛苦，跑一趟，咱們這麼這麼....”

邱君平聽得是眉開眼笑，連連點頭稱妙。

顧了凡是單位上汽車大隊的汽修工，第二天上午，他正在車場上幹活，一個陌生的中年漢子急匆匆地來找他。

那人上來就問:“你是顧了凡吧?”“是啊!您是誰?”我叫邱君子，我是邱家灣村邱老漢的兒子一一昨天傍晚，你是不是給我爹了一盒蛋糕?”“不是我硬給的，是他主動要的……”

“我不管那些!邱君平蠻橫地一揮手，說，“昨晚我爹吃了你給的蛋糕，中毒了，上吐下洩的，人已經快不行了!你得負責任!”

顧了凡急了，說:“馬上送醫院啊!”

“俺哪有錢?隻好來找你!”

顧了凡覺得救人要緊，别的什麼都可以以後再說。他們汽修工每人有個鐵制工衣箱，顧了凡的箱子裡藏着張卡，卡上有3000多塊錢，是他多年積攢下來的私房錢。他急急忙忙向領導請了假，帶着邱君平去銀行把錢取出來，然後打的趕往邱家灣村。

顧了凡走進屋，邱老漢躺在床上肮髒的被窩裡，正有氣無力地呻吟着。“老人家，您怎麼不舒服了?不行咱們去醫院檢查檢查去。”顧了凡屏着呼吸，上來要扶邱老漢起床。

“我吃了你那蛋糕，就上吐下洩的。”邱老漢哼叽着，示意顧了凡看地下，地下果然有一攤黏稠刺鼻的嘔吐物。

邱君平拍了下顧了凡的肩膀，讓他先出來，有話要說。兩人來到屋外，邱君平說:“顧師傅，你也瞧見了，我爹确實是吃了你的蛋糕後，生毛病了。我爹他一大把子年紀了，治不治的好就那麼回事了。你隻要.....我直說了吧!你隻要把你那3000塊錢給我爹，咱們就從此兩清，我爹是死是活，保證不再找您的麻煩。”

此時，顧了凡再傻，也開始意識到，他是被這爺倆訛上了。“如果我不答應呢?”他冷冷地問。

邱君平現出了流氓無賴相，說：“你不答應行呵!怎麼不行?回頭我就弄輛拖拉機，把我爹拉你單位去，拉你家去，我就讓我爹死在你家裡!”

顧了凡瞪着面前的這副嘴臉，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五大三粗的漢子，也能算作男人。

權衡再三，他還是決定破财消災，花錢買個教訓。他掏出那3000塊錢，狠狠扔到地上，啐了一口，轉身揚長而去。

邱君平樂得屁颠屁颠的，一邊高高興興撿錢，一邊沖顧了凡的背影喊：“您放心，咱們從此就兩清了，我爹就算現在死，我立馬拉他出去喂狗，保證不再找您的事。”

顧了凡聽了既想哭，又想吐。

次日晚上，顧了凡一家三口圍着飯桌吃飯，妻子說:“現在好人真當不得啊!你聽說了嗎?”

顧了凡停下筷子看着她。妻子說:“聽外面那幫民工說，有個邱家灣村的老頭，也在前邊修馬路。咱們小區有個人，好心好意給他一個蛋糕，那老頭回家就和他兒子商量，老頭吃了點耗子藥，然後就讓他兒子來訛詐給他蛋糕那個人，說是吃蛋糕把人吃壞了。那父子倆是大酒鬼，十裡八鄉都有名的。結果訛了那人3000塊錢。老頭兒子上飯館喝酒，喝高興了，就把這事說出來了。”

顧了凡面孔鐵青，說:“那人活該!誰讓他當好心人了?”

再說邱老漢父子，自從有了這3000塊錢，爺倆真過了段“花天酒地”的日子，天天啥也不幹，隻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不到個把月，錢沒了，最後還剩下百十塊錢，正好遇上個走村串戶賣散酒的酒販，邱老漢就買了一大塑料桶散酒。誰知，這酒是工業酒精勾兌出的假酒，兒子邱君平喝得多，中毒後一命嗚呼;邱老漢喝得少，喝瞎了雙眼。酒販聞訊，立即逃之天天，從此銷聲匿迹。萬般無奈，邱老漢隻得做了乞丐，每天伸着根竹竿去市裡，坐在人行道旁乞讨維生。

邱家灣村有個收破爛的老頭，一次他去幸福小區的顧了凡家收破爛，顧了凡向他打聽邱老漢，曉得了邱老漢的遭遇。顧了凡高興得差一點當場笑出聲。

轉眼到了第二年夏天。一個禮拜天的下午，顧了凡一家三口去市裡逛商場，邂逅了邱老漢。

邱老漢坐在路邊地上，腿前放隻破碗，嘴裡哼哼叽叽地正在嘟念:“老爺太太們，大叔大嬸們，大哥大姐們，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這個瞎子吧.....”

顧了凡走到他面前，故意問:“邱老漢，你怎麼當乞丐了?你兒子呢?”邱老汶翻着混濁的白眼球，說:“您是誰啊?您怎麼知道我有個兒子啊?唉，俺兒去年冬天，喝了假酒，中毒死了。俺的眼睛也喝瞎了。那假灑販子，真他媽的坑死人啊!”

邱老漢打了個哈欠，從貼身的内衣兜裡掏出一小瓶白酒，擰開蓋喝了口，再把酒放回去，擠出了幾滴老淚，央求道:“好心人，手上有零錢就給我一個吧!”

顧了凡的妻子同情極了，忙拿出一張5元錢紙币，剛要往老頭的破碗裡放，被顧了凡厲聲喝住了，把她吓了一大跳。

顧了凡吼道:“不許給他錢!”“你這人咋這樣?不給就不給呗，你嚷嚷什麼呀!”妻子收起了錢。

三口人繼續往前走。妻子不解地道:“顧了凡，你可變了噢!心越來越狠了。人家老頭這麼可憐，給人家5塊錢你都不願意。”

顧了凡說:“有什麼可憐的?他這叫惡有惡報!我他媽的現在終于相信那句老話了:‘可憐之人常有可恨之處!’”

作者：李元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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