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崇祯得知李自成即将攻破京師,他帶領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回到禦書房,他坐在禦案背後的龍座上想立即實施一些對付大順軍的良策,突然,他決定再頒“罪己诏”。
不一會和,一篇言辭懇切的“罪己诏”就起草而成。在這份“罪己诏”中,他決定将加派的新舊饷項全部停止,同時又宣布:除李自成罪在不赦外,其他如牛金星、宋獻策、李岩及喻上猷、劉宗敏等人都是朝廷的重臣,隻要他們離開李自成,便能悉赦其罪,官複原職雲雲。
崇祯寫完“罪己诏”後,自己大聲地朗讀了一遍,覺得措詞尚可,并叫徐高拿出來讓文臣武将們頒行。
然而,徐高看着崇祯如此這般的樣子,好一陣才道:“眼下,大臣們都不願來上朝了,又到哪裡去找得到他們!”
崇祯一想也是,隻得頹唐地坐在那裡發呆。
到這時,李自成對外城的進攻已是越來越緊,一批又一批的小太監不斷來禀報危急的消息,情急之下,崇祯突然想起,東暖閣裡有一間密室,内藏仙風道人的秘笈,相傳是洪武年間封閉,并規定不到大變之萬不得已決不能打開。
于是,崇祯便十分好奇地當即領着王承恩、徐高等幾位太監來到東暖閣裡,并命令幾個太監将那密室打開。
密室很快即被打開了。
隻見那洞中除了一個大木櫃外什麼也沒有。櫃子用鐵鎖鎖着,打開櫃子後,發現在櫃子的上層放着一個錦布包裹的匣子,上面貼着一封箋,寫着: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啟。
崇祯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他立即又命令找開匣子。
匣子很快又被打開了,隻見匣子内整齊地放着三卷畫軸,崇祯命人将其一一地展示給自己。
第一軸,隻見那畫面上全是文武百官,他們全都披頭散發,手裡抱着官服朝服正在四散逃命;
第二軸,畫的是一大隊兵将武臣,他們丢盔棄甲,潰不成軍,正夾在一大隊百姓中間,亦同樣四處亂跑;
第三軸,隻見畫面上畫着一個身着龍袍的人,披頭散發,雙腳裸露,狼狽不堪,正在懸梁自盡。
崇祯一看這人像,先是一陣狐疑,仿佛在哪裡見過這人似的,便問王承恩道:“王公公,你看這人像誰?”
其實,幾個太監早已看得明白,這畫像明顯地是畫的崇祯本人,但他們聽了崇祯所言卻隻是佯裝不知地面面相觑,王承恩亦是不發一言。
見衆人保持沉默,崇祯便命令将畫再拿得近一些。
他不看還好,一看頓時便面如死灰,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意識到,這正是他本人的寫照。
崇祯頓時淚如泉湧,頹唐地倒在了地上。
恰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又驚魂不已地來到,他一來就哭奏道:“萬歲爺,不好了,外城已破,賊兵已經殺進來了!”
崇祯坐在地上,沉思良久,默默地止住了眼淚,這時,他似乎變得出奇地鎮靜,他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抹了抹眼淚,便在幾位太監攙扶陪伴下回到了禦書房。
此時,崇祯竟是一點不驚慌,他從禦案上拿起朱筆,龍飛鳳舞地寫了最後一道谕旨:
谕:成國公朱純臣提督内外諸軍事,夾輔東宮。
他命令徐高和小毛子收起這道谕旨,立即出宮去找成國公朱純臣,然後對他們道:“二位公公侍奉朕一場,未曾想竟是此番光景,恐怕隻待來日,朕再來嘉謝你們了。”
二位一聽便頓時淚如雨下。
稍頃,崇祯開始交待自己的身後事,對他們道:“二位公公盡可先尋得成國公,若成,你們亦就有了出路,若不成,二位公公盡可自尋出路便是,若有幸得以逃脫性命,還望明年今日,能為朕燒些紙錢,這裡有幾個銀子,二位拿去作點盤纏。”
崇祯一邊說,一邊随手從禦案旁的方盒裡拿出一大把銀子分給二人,末了,把手一揚道:“去吧!”
徐高和小毛子仍是淚如雨下,不肯離去。
小毛子俯跪在地,連連地叩着頭道:“皇上,我們哥兒幾個侍奉皇上多年,皇上對咱做奴才的恩重如山,就讓我們侍奉在身邊吧,危急時亦好有個依靠!”
崇祯卻十分鎮靜地道:“兩位公公,朕亦是舍不得你們,隻是眼下這兵荒馬亂的,朕寫信給成國公的手谕必須得有人送到,你們是朕的心腹之人,就拜托了。”
崇祯的話話說來婉轉柔和,言辭甚是懇切。其時,王承恩亦吩咐二人快快去辦正事,否則再晚就來不及了。
二人遂終至離去。
待二人離去後,崇祯的心裡悶得慌,那種壓抑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來,他走出禦書房,隻聽得那紫禁城外仍不時傳來隆隆的炮聲,不時地,一陣煙霧亦仿佛從頭頂上飄過。
崇祯便想要看看究竟。
他站在乾清宮的露台上,突然遠遠地望見了煤山上蒼松翠柏的遠景,于是,他決定到那山上去好好地看一下外城的情形。
王承恩和三娃子緊随其後,不聲不響,隻是崇祯每每要拾級而上或是要跨過門檻溝坎時,二人才來攙扶一下。
就這樣,三人便一前一後或是并排而行,繞過交泰殿、坤甯宮、穿過承天門進入禦花園,又繞過欽安殿、堆秀山,走出玄武門,穿過天街,直接往煤山拾級而上。
三人情急火燎,氣喘籲籲,終于到達了山頂的一座涼亭旁。
遠遠望去,崇祯竟是呆滞惶惑地說不出話來,隻聽得整個外城的方圓之内,四處都傳來人喊馬嘶的喧嚣聲,人潮湧動,刀兵相交,馬蹄聲碎,呼命喊救,這一切都仿佛彙成了巨大的波濤,滾滾而來。
不時地,四周還會響起一陣一陣的炮擊之聲,遠處,竟有幾處冒起了沖天大火,若隐若現地,德勝門、彰儀門、阜城門、西直門等似乎已經挂起了白燈,很顯然,除了内城,整個北京已經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了。
崇祯聽着這不斷湧來的喧嚣之聲,目睹着遠處不斷升起的沖天火光,他無力地靠在涼亭的梁柱上,眼淚默默地滾落而下。
王承恩和三娃子看着這一切,目睹這一幕,似乎從來也沒有這樣傷心過,那止不住的淚水竟也像斷了線的珍珠灑落下來。
二人一邊流着眼淚,一邊默默地攙扶着這已經完全崩潰了的皇上。
隔了好陣,王承恩才止住眼淚,無可奈何地柔聲對崇祯道:“皇上,回去吧,快快回去想個辦法才是!”
而這時,黑夜早已降臨,遠處的天幕除了那些燃起的火光仿佛墜落的天燈,還不時濺起一些火星外,整個世界似乎都是漆黑的一片。
這夜,這黑沉沉的夜啊!
這黑暗,這凄涼的夜景真讓人喘不過氣來。
然而,在這漆黑的暗夜下,這整個世界卻仍然是鬧哄哄的一片嘈雜,那人喊馬嘶之聲,那男女号哭之聲,仍是那麼驚天動地,崇祯仿佛覺得,他腳下的大地在顫抖,在流血,他不禁打了一個又一個寒顫,他的牙齒仿佛凍僵了一般,格登直響。
但是,崇祯不能不意識到,一切都大勢已去了。
他不能不十分清醒地意識到,走過了漫長的276年的朱明王朝終于走到了盡頭。
堂堂的二百餘年的帝王都已如此輕而易舉地落入了李自成的手中,那個十數年來不斷地讓他魂牽夢繞而又心驚膽戰的賊寇的手中。
他不禁扪心自問,自己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日理萬機,天交五更上朝雷打不動,他多想挽那狂瀾于即倒,然而,他愈是這般嘔心瀝血、了然操心,他做的一切卻愈是事與願違,他無論怎樣亦想不到,這惶惶的大廈竟要傾塌在自己的手中。
他無論怎樣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先輩們,那樣荒淫無度、驕奢淫逸,朝政荒疏,那煌煌的大廈竟未曾在他們的手中倒下,而自己自繼位以來可說從沒有舒心地過上一天好日子,從沒有放心大膽地睡上一個好覺,那樣精心謀劃,憂心忡忡,為什麼竟會有這樣的結局?這究竟又是為什麼呢?
他無論怎樣也想不通,十數年來,他一直就在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剿滅李自成燃起的烈焰,然而這永遠揮不去的烈焰卻仿佛鬼火一般、野火一樣,愈撲愈熾,而終至燎原之勢,并最終燒毀了這存在了二百餘年的煌煌大廈。
李自成,他揚言一個月打到北京,他實實在在地做到了;自己十數年來總在一次次地去剿滅,可每一次仿佛都隻不過是火上燒油,這是為什麼?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崇祯百思不得其解。
他望了望遠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一顆星星,突然,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這或許就是命運吧。
這或許就是曆史乾坤的運轉。
他似乎明白,自己命中注定要來做這曆史的犧牲,自己命中注定就是這煌煌大廈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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