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ￜ冷淩藍（原創）

　　前言 “不安于當前事務，卻傾心于現世光色，對于一切成例與觀念皆十分懷疑，卻常常為人生遠景而凝眸”——沈從文

　　沈從文《蕭蕭集》

　　今天重新拜讀了沈從文先生寫于1929年的一篇短篇小說《蕭蕭》，感慨頗深。這是一篇描寫湘西社會和少女命運的小說。故事大緻是說主人公蕭蕭從小失去父母，在她12歲時，沒有坐花轎穿紅着綠的體面，便不明不白的做了媳婦， 而她的丈夫斷奶不久，還不滿三歲。就在她情窦初開時，不免遭人誘奸，因為生了個兒子，才幸免于死，沒有被沉潭。她兒子長到12歲，便娶了個比他大6歲的媳婦，蕭蕭做了婆婆。

　　根據沈從文小說《蕭蕭》改編的電影《湘女蕭蕭》封面

　　沈從文在小說裡主要想表達的是人性與制度的對抗，人性的力量雖小，卻最終獲得了勝利。也反應了作者心中的愛和美。

　　而我今天要說的是發生在我隔壁村的，一個有關童養媳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婷婷有着和沈從文筆下的蕭蕭類似的命運，卻不同于蕭蕭敢于同命運對抗的勇氣，她的悲劇令人惋惜。

　　01從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1972年，在福建甯德的平南縣，一個姓羅的貧困家庭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羅大武。本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可羅大武在兩歲時被确診患了脊髓灰質炎，也就是小兒麻痹。因沒錢醫治，導緻左腿肌肉萎縮，走路不穩，也就成了坡腳。

　　電影《湘女蕭蕭》劇照

　　大武的媽媽怕大武長大後娶不到老婆，沒人照顧，就想給他找個童養媳。一來方便照顧大武，二來以後結婚彩禮錢也省了。于是花了錢托關系找到了隔壁村剛生了孩子的王家。王家原有一個女兒，計劃如果第二胎生的是男孩就留着，是女孩就把她送人。結果生的真的是女兒，就沒打算要。知道羅家想找個童養媳，就把二女兒婷婷送給了羅家。這樣一來，即有人幫忙撫養孩子，以後孩子的婚事也不用操心了。

　　婷婷的出生，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在王婷婷3歲的時候，羅家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羅小武。一家子人日子過的也不容易，本身家庭就不富裕，省吃儉用的，也算勉強度日。好在羅小武身體是健康的，對他們來說也算一種安慰。

　　02青梅竹馬 孩子們漸漸長大了，大武也到了讀書的年紀，羅媽就把他送去讀小學。可是一學期不到大武就不讀了，因為身體的缺陷，在學校經常被其他人笑話，還說他就是不讀書也沒事，反正家裡老婆已經給他找好了。他本就自卑，承受不了别人的嘲諷，羞愧下就辍了學。不讀書的大武就在家裡帶弟弟妹妹，順便幫忙幹農活。

　　幾年後小武開始讀書了，成績還不錯。因為身體沒有缺陷，在學校和同學也玩的來，所以性格比較開朗，相比哥哥更受爸媽的喜歡。

　　婷婷就比較可憐，因為是女孩子就沒讓她進學校。可婷婷又想讀書，白天和大武去菜地幫忙種菜澆水，晚上隻能等小武放學回來将學到的知識講給她聽。婷婷喜歡這個“弟弟”勝過“哥哥”，有時候樹上摘到果子會偷偷藏起來給小武吃。此時的婷婷還不知道她将來是要嫁給大武的，她一直把大武當哥哥看。

　　大武皮膚黑黑的，而且越長越瘦，慢慢的個子也不見長了。有時看到婷婷和小武走的近，心裡也會不高興，他覺得所有人都瞧不起他，包括婷婷和小武。羅媽看到婷婷和小武走得近，也私下告訴過婷婷，讓她多照顧大武，别影響小武學習。婷婷雖然不高興，可是媽媽的話還是要聽，至于讀書，也隻能趁爸媽不在的時候，偷偷讓小武教她。也隻有小武在教她讀書時，才是婷婷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光。

　　童年的愛是很神聖的，什麼都無法将之奪去，它會一直在那裡，烙印在你心底，一旦回憶解放，它就會浮出水面。—— 馬克•李維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他兩就像詩人李白心中的青梅竹馬，純真而美好。

　　03愛情的甜蜜 17歲的小武已經讀高一了，此時的小武已經沒有了幼年的稚氣，長得越發的幹淨和英俊。幽暗深邃的眸子透着光，帶着一點自信和溫柔。

　　婷婷也20歲了，出落的像她的名字一樣亭亭玉立。長長的頭發，一雙黑亮的眼睛，皮膚溫潤細膩，笑起來還有一個小酒窩。如果用一朵花來形容那就是白色的馬蹄蓮，純淨無暇，聖潔虔誠。馬蹄蓮不像玫瑰花妖豔富有魅力，它沒有疊層的花瓣，隻有簡單獨特的花型。

　　馬蹄蓮

　　馬蹄蓮的靈氣，有人說就像羞怯的女孩子稍稍提起裙裾，緩緩低頭，撫弄春來的泉水。也有人說，每一個等待愛情的女孩都是一朵聖潔的馬蹄蓮。婷婷和小武就在溫柔的歲月裡暗身情愫，心意相通，漸漸滋生了愛情。他們的愛是小心翼翼的，是壓抑在心底的，是不為人知的。

　　越是柔軟的愛，傷起人來越是錐心刺骨。——顧時戈（初戀）

　　婷婷雖然愛着小武，但她從來都不敢奢望能等到她的愛情，因為在她小時候，羅媽已經告訴過她，等她到了法定年齡，是要嫁給大武的。婷婷知道她的命運自己不能做主，就将希望寄托在小武身上。

　　承諾本來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一場角力，有時皆大歡喜，大部份的情況卻兩敗俱傷。——張小娴

　　婷婷曾向小武表示過她不願意嫁給大武，如果要嫁就嫁給他。小武心疼婷婷，也說過等他再大點就向媽媽把她要過來。但是，這個承諾對一個孩子來說，就像煙花，綻放的時候整個天空絢麗奪目，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漆黑的夜空，隻有愛做夢的人還留在原地幻想。

　　04結婚 婷婷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婷婷着急，小武也着急。想起對婷婷的承諾，便鼓起勇氣向媽媽說了他想把婷婷要過來的想法。 原以為媽媽平日疼自己勝過哥哥，會答應他的請求，沒想到媽媽直接拿起鞭子把他狠狠的抽了一頓。

　　媽媽一邊打一邊哭一邊罵道：“從小到大，你哥哥什麼都沒有，字也不認識幾個。你身體好好的，我還讓你讀了這麼多書，家裡活都沒讓你多幹，你現在連哥哥的老婆還想要，你這樣怎麼對得起哥哥，你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其實小武也明白，雖然愛婷婷，可是他才上高中，情情愛愛隻是青春懵懂，根本不知道什麼的責任和擔當。剛開始找媽媽理論時的底氣一下就沒了，委屈憋在心裡，也就不敢再提，隻覺得對不起婷婷，卻又無可奈何。

　　如果兩個人的結合隻是性意義上的結合的話，那麼他們的幸福隻能是短暫的一瞬。度過燦爛輝煌的一瞬之後，接踵而來的是空寂和漠然。——箱崎總一（日）

　　婷婷看到小武被打隻能躲在角落裡委屈的哭。這一哭，羅媽更生氣了，連同婷婷一起打。還罵婷婷不知羞恥，說她自己不懂事也就算了，小武還在讀高中，居然還敢去勾引他，把小武帶壞。婷婷不敢反抗，哭的撕心裂肺的，還說如果一定要讓她嫁，還不如死了算了。羅媽氣的直跺腳，怪自己養了個白眼狼。

　　也不知道那天他們兩哭了多久，隻知道一個晚上他們都沒有回家。羅爸羅媽歎了一夜的氣，睡也睡不着。

　　大武知道自己什麼都不如弟弟，但是在娶老婆這件事上，大武對小武也懷恨在心。兄弟兩從小就貌合神離，關系不是很好，如今關系更是惡化。

　　沒有真正的愛情的婚姻，是一個人堕落的起點。——海明威（美）

　　婚期定在三個月後。這場無愛的婚姻，讓每個人都心事重重，注定有人歡喜有人愁。婷婷從那晚跟小武出去後，每天哭的更加頻繁。大武不知道什麼時候學起了抽煙，經常趁着沒人看見，躲在角落抽上幾根。小武白天讀書，晚上回家經常看不到身影。隻有羅媽緊鑼密鼓的操辦着婚事，置辦結婚物品，派發喜帖。

　　可就在結婚的前兩天，婷婷失蹤了。開始大武還以為是小武把婷婷藏起來了，後來發現小武也在幫忙着急的找人，就知道事情嚴重了。

　　05投河 同是一件婚事，一些人視之為兒戲，而另一些人，則視之為世界上最莊重的事情。 ——列夫•托爾斯泰

　　兩天後，婷婷的屍體在河裡被打撈了起來，身體有些浮腫，樣子很不好看。檢查後才知道婷婷已經懷孕了2個月。喜事變喪事，一場悲劇誰也預料不到。

　　羅媽哭的死去活來，直罵小武害了婷婷，也毀了哥哥。大武也不說話，經常一個人躲起來，煙抽的更頻繁了。知道婷婷是為了抗婚才投河，特别是死後才知道她已經懷孕，小武自責的要死，在所有人面前更是羞愧難當。

　　此時的羅家，借用沈從文在《蕭蕭》裡面的話說，就是“生氣的生氣，流淚的流淚，罵人的罵人，各按本分亂下去。”

　　電影《湘女蕭蕭》劇照

　　小武因為接受不了婷婷的死，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家裡所有人。喪事辦完後，他選擇在學校寄宿，之後的兩年，他極少回家，都待在學校。

　　在婚姻中，每個人都要付出代價，同時也要收回點什麼，這是供求規律。——羅曼•羅蘭（法）

　　這件事成了整個村茶餘飯後的笑話。大武變得更加的自卑，平日基本不出門。最傷心的是羅媽，畢竟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就這樣走了，一想起來眼淚就往下掉。

　　幾年以後，媽媽給大武找了個村裡身體同樣有殘缺的女人當老婆。因為大武沒有文化，也沒有工作能力，夫妻兩就合夥開了一個燒烤攤，過起了起早貪黑的家庭生活。小武高中畢業後就去了省城打工，找了個外省的女朋友結婚生子，回家的次數少之又少。

　　一場因封建禮教，倫理道德壓迫而釀成愛情悲劇的故事就這樣落幕了。婷婷的事情再也沒有被人談起，大家也都慢慢忘記了這個事。隻有羅爸羅媽每年在婷婷忌日的時候去她墳前看她。

　　06反思 隻有建立在理性上的婚姻才是幸福的婚姻。——列夫•托爾斯泰（俄）

　　沒有人知道婷婷為什麼會想不開去投河，連懷孕了都不讓小武知道。我想婷婷站在河邊的時候，一定很絕望。她的命運是殘酷的，就因為是女孩從小被父母送人，長大後沒辦法接受教育，接觸不了異性，不懂什麼是愛。喜歡自己的“弟弟”卻被迫要嫁個“哥哥”。他的一生隻能服從外界力量的掌控，對自己的命運沒有自主的權利。

　　為什麼要掙紮?倘若那正是我要到的去處，用不着使力掙紮的。我一定放棄任何抵抗願望。一直向下沉。不管它是帶鹹味的海水，還是帶苦味的人生，我要沉到底為止。這才像是生活，是生命。——沈從文

　　書上說，當人選擇跳河自殺時，身體會加速墜落，入水的瞬間身體會變緩，内髒會因習慣性依向下沖，以至于撕裂，脫位，最後掙紮着痛苦離世。不知道當婷婷投入河裡的瞬間是不是很痛，她有沒有掙紮後悔過，如果有，那一刻恐怕也改變不了走向死亡的悲劇。

　　人生不是在拍電影，不滿意喊一聲卡還可以再重來。

　　生命真的很脆弱，就像沈從文在《沈從文家書》裡解釋過生命的定義，他說：“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用對自然傾心的眼，反觀人生，使我不能不覺得熱情的可珍，而看重人與人湊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湊巧是不會有的。”

　　說到底，婷婷是可憐的，可她終究還是不懂愛，一個真正懂得自愛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不會用最愚蠢的辦法來懲罰他人。他的做法除了給愛他的人帶來傷痛，其他的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寫在最後 不僅是婷婷，有很多女人都不懂什麼是自愛，也不會自我保護。在感情裡受了傷，就仿佛世界陷入了灰暗，生命沒有了光。高喊愛情至上的口号，不惜作踐自己，用極端的方式去懲戒一切命運的不公。

　　愛情就像賭博，可能赢，也可能輸的一敗塗地。而我們不過是一個貧窮的賭徒，我們沒有籌碼，卻甘願拿生命去做賭注。一旦賭輸了，生命也就消磨殆盡。

　　白色水仙花，象征自愛和尊重

　　其實，在生命面前，愛情，事業，家庭都不是最重要的。

　　張小娴說過：“當你學會放棄，你才可以承受一切的失望和謊言。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了，你還能拿我怎樣？”是的，拿得起也要放得下，當你什麼都能放下的時候，所有苦難對我們來說又算的了什麼。就算放不下，至少也要活得，人隻有活着才有希望，有希望才有資格去反抗不滿的世界。

　　餘華《活着》

　　如果你看過餘華《活着》這本小說，你會更能理解生命的意義。我們活着就是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災難，嘗盡人間酸甜苦辣，感受人間喜怒哀樂，這才是我們最終的意義。

　　姑娘們，千萬别為了愛情做傻事，我們值得過更好的人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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