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爾冬升執導，徐克監制的《三少爺的劍》在 12 月 2 日上映了。

　　電影上映第四天，在同期上映的電影票房排行榜當中，《三少爺的劍》累計票房約 5500 萬，表現并不算特别亮眼，排在前頭的還有今年的熱賣作《你的名字。》、《神奇動物在哪裡》，以及《佩小姐的奇幻城堡》。

　　《三少爺的劍》改編自古龍同名小說的作品，故事是以兩個江湖劍客決一死鬥作為主軸，一個是練成奪命十三劍的“燕十三”（何潤東飾演），另一個則是在武林中被譽為“劍神”的謝曉峰（林更新飾演），随着決鬥的逼近，分别開展出一段江湖中的恩怨情仇。

　　這并不是《三少爺的劍》第一次被改編成電影作品。1977 年，香港邵氏電影首次改編這個故事，當時找來僅 19 歲的爾冬升飾演“謝曉峰”。随着電影的成功，自此爾冬升一炮而紅。時隔 40 年，他從男主角轉成導演，重新诠釋這個經典作品。

　　這就是為什麼《三少爺的劍》上映前就話題十足，讓不少武俠迷殷殷期盼，除了故事本身是古龍晚期作品中最優秀的代表作之一，爾冬升這次還找來了徐克擔任監制，這使得不少影迷認為這個經典的武俠故事，可能會有些新的樣貌。

　　但如今《三少爺的劍》在豆瓣上的評分卻隻有 5.6 分，在五千多筆的短評當中，有不少聲稱武俠迷的網友紛紛留言表示改編後的台詞與劇情，讓他們的尴尬癌發作。“感覺編劇沒有表達出自己想表達的含義，叙事有點亂，真正能編寫和描述出古龍含義和意境的那個人，恐怕還沒出現。” 一名給了三顆星評價的網友說。不過也有網友認為本片的美術設計、場景設計還是做得不錯的。

　　爾冬升告訴《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這個改編項目籌備了将近 20 年之久，起先是 1999 年的時候，他着手進行前期企劃，當時找上張國榮飾演燕十三，而張國榮也爽快答應。至于謝曉峰，爾冬升則是屬意竹野内豐飾演。隻是沒想到，籌備期間卻因為古龍小說的版權混亂，以及資金的問題，使得這個項目無限期延後，盡管爾冬升陸續創作了其他賣座電影，但此一念頭卻一直懸在他的心中。

　　這一懸就是十幾個年頭。

　　2011 年，爾冬升正在拍攝《大魔術師》，同時間徐克在北京拍攝《龍門飛甲》，爾冬升前往徐克的片場觀摩他使用 3D 技術拍攝，他回憶當時印象相當深刻，也看見這個技術的可能性。

　　2012 年爾冬升完成《大魔術師》的同時，古龍版權的問題也終于厘清。爾冬升想起這個塵封已久的項目，他向徐克提起 ” 你已經有 3D（技術）了，我想用 3D 拍（三少爺的劍） ”，徐克聽了也爽快答應。爾冬升開始向徐克學習 3D 技術，但期間爾冬升又發現《我是路人甲》的題材，又暫時把《三少爺的劍》的制作期往後延，直到 2014 年才又開始拍攝。

　　“這兩個項目從 2012 年 8 月 29 日到現在，還沒完全完成，在這之前我每天躺在沙發都不知道想拍什麼，每天躺在沙發上說人生有什麼意義”。爾冬升想起在拍攝這兩部之前，對于創作陷入困境。

　　爾冬升說，他不認為拍電影有什麼難，但是電影走到現今，其實沒有所謂完全“原創”這件事，他堅信電影就是商品。爾冬升更坦言自己沒有所謂的“作品”，認真說起來《我是路人甲》或許算是他比較放縱的“作品”。

　　盡管改編已經有個原始的故事架構，但對于創作者來說，也未必是個輕松事。首先，創作者必須面對那些對原著已經有所期待的觀衆們，此外，也必須考量改編是否真能賦予故事更新的意義？ “每個人看原著都會有特定的形象，我覺得第二次的創作有點新鮮感，像這次怎麼改，觀衆我是不管了，因為古龍先生不會找我了（笑），我覺得現在改出來他不會不滿意，這是有個空間在。” 爾冬升說。

　　這次《三少爺的劍》除了必須面對原先古龍的書迷，還有部分看過 1997 年楚原導演版本的影迷，他們抱持的期待大不相同。比起 3D 技術，有些影迷更加懷念邵氏拍攝武俠片的懷舊風格，但部分影迷則認為所謂的技術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該如何完美诠釋古龍的作品，在保留古典之餘也帶有新意，不管是哪一個，聽起來都不是件簡單的事。

　　爾冬升當然很清楚這樣的期待，他說道這電影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在視覺的呈現上，某些部分他刻意學習邵氏武俠風格的仿舊，但有些地方又希望能夠重新處理。

　　電影上映前，不少人猜測爾冬升對這個故事肯定有着很深的期許，才會堅持在近 40 年之後，非得重啟這個項目不可。對此，爾冬升則笑說“我覺得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擺脫《三少爺的劍》，我很希望這個戲成功之後，下一代的三少爺就是林更新了，把我這個版本忘掉”。

　　目前《三少爺的劍》正在大陸、香港上映，台灣則因為限額的關系，無法在院線播映，另外與線上影音平台合作播出。

　　此前，剛結束不久的金馬影展，特别引進《三少爺的劍》搶先播映，并且邀請爾冬升到台灣，與觀衆分享創作的心得。搭配此次特映，爾冬升也在台灣也特地接受各家媒體的聯訪。

　　爾冬升與我們談了談他對《三少爺的劍》在創作上的想法：

　　Q：這個片子籌備很久，2000 年的時候考慮過張國榮，他當時的回應？

　　A：上次做完這個劇本是 1999 年的事，當時張國榮答應，我找他演燕十三的角色，謝曉峰則是找竹野内豐。

　　Q：1999 年的案子為什麼拖到現在？

　　A：因為種種事情的延誤，資金有點問題，然後還有一些跟版權有關亂七八糟的官司。

　　Q：那 2014 年是什麼契機重新啟動這個項目？

　　A：我在拍《大魔術師》的時候，當時徐克在北京拍 3D 的《龍門飛甲》。我當時去看覺得很吸引我，就覺得“哇！科技”，蠻喜歡那個視覺觀感。接着，拍完《大魔術師》之後，2012 年我就跟徐克說，我們是不是重新買那個版權，因為那個版權終于厘清了。古龍先生的版權很混亂，有些版權是跟着邵氏賣給天映（注：天映娛樂）。

　　我跟徐克說，你已經有 3D（技術）了，我想拍 3D （三少爺的劍），他很爽快答應，所以 2012 年，我就去跟徐克學拍 3D，結果突然間我發現《我是路人甲》的題材，所以又暫時把《三少爺的劍》放下來了。我搞好久，到現在還沒完全完成，（《我是路人甲》）完整版還在做後期制作。

　　這兩個項目從 2012 年 8 月 29 日到現在，還沒完全完成。之前我每天躺在沙發我都不知道想拍什麼，每天躺在沙發上說人生有什麼意義。

　　這兩部戲我覺得拍得很愉快，就像我們在打電動，你總會越打越難， 找一些有難度的事情做，像《我是路人甲》就是關于非專業演員的挑戰。《三少爺的劍》的戲其實不是太困難，它的 3D 也不困難，但他在後期制作階段的特技“收貨”過程很漫長，一直反複修改。

　　因為這部電影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其實，背景基本上都是假的，有些呢，我們希望做成邵氏那種假一點的感覺， 有些則是做很真。電影裡面的技術，大部份都是徐克導演教的，包含調色等等，比如說調色，不同影院看的都不同，所以我們是已經盡力去做。

　　其實 3D 技術不難，但它的拍法必須重新學，所以拿捏剪接的點是很關鍵的。我記得完整版出來之後，我當時看了 3D 版本，覺得太快了，就把一百多個鏡頭的前後，分别都加了一些秒數，那其實花了很多錢，因為那些鏡頭就要重做，并不是前面加一點，後面加一點。後來給徐克看了之後，他也覺得太快，又重新調了快兩百個鏡頭，3D 是很容易拍，但要換個概念。

　　對我來說，最難的還是吊威亞，演員拍武打的戲是最困難的，因為現在的演員沒有學武術出身的，所以還是得訓練，要在現場協助他們，他沒有那個功底的時候，我們在安全上就必須特别小心，拍這種戲很累，其實應該收三倍導演費（笑）。

　　Q：導演對于這部電影一定要用 3D 是有什麼考量嗎 ？

　　A：因為用 2D，我覺得沒有新鮮感。如果說 3D 就是比我們肉眼東西看得再誇張一點點，你們（意指現場媒體）現在看着我就是 3D ，那什麼叫 VR ？（爾冬升擡頭說看天花闆）這樣就叫 VR 。

　　如果我現在去拍恐怖片，我有把握能吓死七八個觀衆，所以這不能拍，我認為有些戲可以透過技術加強戲劇效果。如果拍成人情欲片，就很适合，可以帶觀衆進入情境。我是覺得拍 3D 是拍一兩部就能上手，但我們都不完美，但首先要做到讓觀衆看了不難受，這已經很難了。

　　Q：談到 3D 接近真實，想請問對于李安導演新片的看法？

　　A：我還沒看，會到北京看吧，我還沒看所以我不知道。

　　Q：有評論說太過真實，失去“電影感”？就您來看您覺得“電影感”是什麼？

　　A：我跟你說，香港導演有個傳統，就是不會見到哪個導演公開談論其他導演的作品，我不想打破這個傳統，這等我看完再說吧。

　　但我個人在看很多電視上的 HD，比我肉眼看到的還要清晰，我不太能夠接受，有些清楚到看到那個妝都要噴了，我覺得很怪，這個世界是不是朦胧一點好，所以我現在是比較關心馮小剛那個圓是怎麼回事，蠻有趣的。

　　電影怎麼拍都可以，他不是那麼大一件事，雖然各位（媒體）好像蠻重視《三少爺的劍》來這訪問我，但我從來不覺得電影有那麼厲害，電影沒那麼重要，因為電影隻能提出問題，無法解決問題。你說到底有多少電影能夠出來改變政府的法令，以現在的資訊來說，改變世界有很多種，所以别把自己想得那麼高，這沒那麼重要。

　　Q：既然導演說電影隻能提出問題，請問《三少爺的劍》您提出了什麼問題？

　　A：我是有把現代人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以前東西加進去，這是我們創作的人的看法。當然，這是有原創的故事，我們是改編，但像是人生觀、價值觀這些在創作時，我們會把一些東西放在人物的背景上。我自己是覺得，所謂好的電影，就是對我影響很多的、對我很有啟發的。在某些時候，若有電影中的一句話對你的人生有啟發，那我覺得就很了不起了。

　　Q：哪些電影對你有啟發？

　　A：在我們那個年代，《教父》對我們是最大影響的。至于楚原導演的年代，大概就是齊瓦哥醫生（陸譯：日瓦戈醫生）。我年輕時候看《教父》就覺得那是黑社會片、英雄片嘛，再隔幾年去看，就看到他其實也說些家庭的東西，不同年齡會看到不同東西，這很有意思。

　　Q：您的第一部電影就是《三少爺的劍》，現在又執導這部電影，請問這部電影對你有什麼特别的意義嗎？

　　A：沒有很大的意義。我覺得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擺脫《三少爺的劍》，我很希望這個戲成功之後，下一代的三少爺就是林更新了，把我這個版本忘掉。我在香港比較不會有這種感覺，因為沒人當我是演員。但在台灣還偶爾，像吃飯的時候，有些老媽媽看到我，會說：“诶，你是不是爾冬升，我看你的戲到大”。哎，這真是崩潰，躲不掉。

　　Q：原版跟新版都有徐少強跟顧冠忠，這是刻意安排的嗎？

　　A：隻是好玩而已。

　　Q：能否談一下這部片的電影美學？

　　A：其實我最弱的就是這方面，我比較喜歡拍寫實片，我有一部片《槍王之王》，如果現在再寫一個劇本的話，我會找其他的導演拍，像是麥兆輝、莊文強、林超賢，讓他們拍。其實那種背景的東西我不喜歡拍，因為我的成長過程是在小區長大的，所以我比較喜歡拍寫實的東西，美學那方面的東西我最弱。我沒有興趣什麼太豪華的東西，古裝還好一點，古裝因為還有個範圍。

　　從張叔平他們之後有個大改變，像現在很多大陸電視劇都很新潮，也有那種很豪華的，其實觀衆也不一定接受，我們意圖做一些傳統的，但沒有做到說回到邵氏那種老片的效果。

　　Q：為什麼會想要意圖做一些傳統？

　　A：現在年輕人沒看過的東西就是新，這就比方說，有些年輕人可能以為喇叭褲是新發明。

　　現在要全部創新真的很難，電影越來越難拍。70 年代之後，電影開始進步、爆發，能拍的故事其實都拍過。愛情、倫理啊，其實都一直在重複，隻是在不同時代當中，描繪更細膩一些，國外有些讨論新科技的題材可能比較新。

　　我現在是覺得還好，在我退休之前還有點空間，時間再晚一點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拍，因為像現在年輕人技術都有，他們可能隻是缺乏一些經驗、專業。

　　中國的票房若幹年之後可能就會超越美國，到時候整個生态到底是怎樣，很難說，又比方說 Netflix 對電影行業的影響，那看電影要怎麼看呢、收費又要怎麼收費、影院的價值在哪，真的沒人知道，我自己是覺得這些事情跟我無關了，我跟很多導演合作，我的想法就是覺得說就是把故事拍好，剩下的事情我就不想去管。

　　當導演的爾冬升是幫當編劇的爾冬升服務的，我的主力還是編劇，所以拍的時候，其實你們可以看到我是盡量用簡單的方法，我自己喜歡看的戲也是比較寫實、平實，如果是一些比較花俏的劇本，我會給年輕人拍。

　　Q：能否談一下結尾改編的部分？

　　A：以前我沒有這種改編的經驗，《大魔術師》就試過一次，當時改完之後，我知道原作者不太滿意，我也同意徐克的看法，像他改到人家都翻臉了，不給他拍了，但如果不改也是個問題，因為每個人看原著都會有特定的形象，我覺得第二次的創作有點新鮮感，像這次怎麼改，觀衆我是不管了，因為古龍先生不會找我了（笑），我覺得現在改出來他不會不滿意，這是有個空間在。按照小說，我是覺得有點尴尬，人物之間不太清楚。

　　其實就戲劇上的考量，本來兩個就是要決鬥的，而且也有知音的感覺，總不能讓燕十三死在妓院吧，還是要有點娛樂性的啊，其實我們香港導演其實都是受到好萊塢電影的影響，所以我們的設計方式也是三幕劇，這就是個商品，不用太深入去談。

　　我自己覺得我沒有“作品”，《我是路人甲》算是我個人比較放縱的“作品”。這部片的價值在于橫店未來可能不是那個樣子，所以是有個記錄。我把我自己的錢拿來用這個作品，我覺得有意義。

　　我現在看電影就是很職業病，所以我自己拍的時候，會有點提不起興趣，因為拍電影真的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我的生命有限，我不能用有限的時間來賺無限的金錢，但我怎麼去做這個作品，賺錢太簡單了。

　　題圖與内文圖片來自豆瓣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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