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想到謝園,我第一反應的角色,是《我愛我家》的《雙鬼拍門》裡,他演的農民寶财哥。
一口方言,對女朋友信誓旦旦:
“我和她是純潔的男女關系!”(餓和塔是車結的拿女刮西!)
偶爾也大義凜然:
“我說春花,你怎麼進城不到半年,學的是又反動又黃色!”(呢說車滑,你怎麼進城不到半年,學地又法動又滑色!)
一句一包袱,格外好笑。
再一想,大概是因為:
謝園的多數優秀角色,都不鬧騰。
都好,但好得很靜,很融入作品裡。
所以我立刻想得起來的,反而是這樣歡樂的喜劇角色了。
謝園最有名的作品,大概是《孩子王》和《棋王》。後者尤其出色。
王一生,一個棋呆子,吃東西虔誠,對文化人的抒情頗為抵制,質樸内斂,比得世間一切都略嫌浮誇的王者:這其實很難演。過了就虛,低了就蔫。
但謝園演好了。那份靜,那份脆弱感,那份呆與骨子裡的強。
《棋王》小說末尾,有一幕特别顯王一生姿态的:
“王一生孤身一人坐在大屋子中央,瞪眼看着我們,雙手支在膝上,鐵鑄一個細樹椿,似無所見,似無所聞。高高的一盞電燈,暗暗地照在他臉上,眼睛深陷進去,黑黑的似俯視大千世界,茫茫宇宙。那生命像聚在一頭亂發中,久久不散,又慢慢彌漫開來,灼得人臉熱。衆人都呆了,都不說話。外面傳了半天,眼前卻是一個瘦小黑魂,靜靜地坐着,衆人都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我現在每次重讀這段,都還想起謝園的這個樣子。
演得不隻是好,而且是對:
太對了。
謝園的表演就是這樣,不搶,但是,演得很靜,很細,又對。
《天生膽小》(足球迷都該去看看這部電影,看過的都懂)裡頭,葛優和梁天是主要角色,但謝園也很顯。
梁天一堆小心思,葛優冷着臉,而謝園一直有種,安靜中,透着賊與野的感覺,自己與自己很合适。
怎麼說呢?他的個人特質,是一種脆弱又自立的疏離感。内心千言萬語,也許面上隻是一個眼神。平時遠遠的,如果被冒犯了,就會有點勁兒勁兒的。
題外話,《活着》裡的葛優,也有點這種感覺。
《無人喝彩》,謝園演的是《過把瘾》裡王志文那個人設。這個角色,衆所周知的不好演,演劈叉了就容易招人煩。
但謝園演得很穩,很靜。
我覺得,因為他表演的精确、安靜和疏離感,很容易讓觀者産生代入感。
他并不主動貼向你,但你會慢慢開始喜歡他演的所有角色,潤物細無聲地。
别的表演家,演技差的不提了,演技好的,容易顯出來;但謝園的表演,好得不顯。
你會覺得他和那個角色,仿佛一件合身的樸素衣服,穿上了,好了。
當然,他也并不總這麼冷着臉。
他要搞笑,也不一定是《我愛我家》裡那麼喧騰。
《離婚大戰》裡,是這麼個劇情:
葛優是個樂隊吹号的,漂亮老婆馬曉晴要跟他離婚。侯耀華在追馬曉晴呢,吃宴席,跳舞。
傲嬌的葛優吃醋了,作為樂隊一員,起身吹小号:
《鬼子進村》。
作為葛優哥們的樂手謝園,發覺了,露出了溫暖細微的笑,于是配合葛優,倆人歡快聯奏《鬼子進村》。
那一個心領神會的細笑,特别可愛,特别哥們。
大概這就是謝園演戲給人的感覺:
一件很合身的衣服,一個心照不宣的哥們。
他的特質有點疏離感有點脆弱,但因為不趾高氣揚,反而讓人生親近心。
我最後一次注意到謝園的角色,是《紅色》裡。他演鐵林周一圍的爸爸老鐵。
演得太精到,而且是一口南方腔調,以至于我一下子沒敢認。
就像我也沒敢認,同一部戲裡那位嬌豔的姑娘柳如絲,就是佟湘玉對門的賽貂蟬賽掌櫃。
畢竟在這個時代,“演技好”也是個标簽,也需要着力宣揚。
所以這個時代推崇的好演技,更像是表現力出色、能震撼到人的演出。
妙在表演這玩意,最好的都是不着力,不凸顯的。
像謝園和他那代某些位那樣,演技好,但好得不鋪張,好得理所當然,好得恰如王一生之為棋王,獨自在暗影中端坐一樣的,反而容易被錯過了。
當然,他們自己,不一定在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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