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與秦可卿，是《紅樓夢》關系最為複雜的一對夫妻。

　　按照曹雪芹的人設打造，秦可卿和王熙鳳屬于一類人，心性高強，做事周密，能力超群，故而一向目高于頂的賈母評價可卿：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第五回）

　　另有第十三回，秦可卿去世後，整個甯國府阖府震動，無論是長輩、平輩、晚輩，全都念着可卿素日的好兒，莫不悲嚎痛哭，賈珍更感慨：可卿去世，長房從此無人了。

　　可卿引夢太虛幻境

　　按理來說，秦可卿這樣的女子，應該配一個精明強悍的丈夫，可賈蓉卻完全不符合這個标準，曹雪芹用了不少情節，埋伏下賈蓉為人輕浮，做事荒疏的行事特點。

　　譬如第十二回“王熙鳳毒設相思局”，鳳姐為了懲治賈瑞，便讓賈蓉、賈薔替自己出面，結果賈蓉冒充鳳姐，差點和賈瑞好一頓“親熱”，不僅敲了賈瑞五十兩銀子的竹杠，還故意捉弄，澆了賈瑞一身的尿糞，直接導緻了賈瑞後來的生病。

　　賈蓉幾乎像是一個小孩子，喜歡玩鬧，缺乏穩重精悍的氣質。秉承“孤證不證”的原則，我們不妨再舉一例。

　　右為賈瑞被潑尿糞，左為跛足道人送鏡

　　且看第四十七回“呆霸王調情遭苦打”，正值賴家舉辦宴會，宴席上薛蟠相中了柳湘蓮，意欲結交，卻被柳湘蓮騙到郊外，好一頓毆打，臉上開了染色鋪，泥水也喝了幾斤，才被柳湘蓮放過。

　　賈珍擔憂薛蟠安危，便命賈蓉前去尋覓，結果在郊外的泥坑裡找到了鼻青臉腫的薛蟠，期間賈蓉的反應有一個小細節：

　　大家忙走來一看，隻見薛蟠衣衫零碎，面目腫破，沒頭沒臉，遍身内外，滾的似個泥豬一般。賈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忙下馬令人攙了出來......薛蟠羞的恨沒地縫兒鑽不進去，賈蓉隻得命人趕到關廂裡，雇了一乘小轎子，薛蟠坐了，一齊進城。賈蓉還要擡往賴家去赴席，薛蟠百般央告，又命他不要告訴人，賈蓉方依允了。——第四十七回

　　看着似泥豬一般的薛蟠，賈蓉玩性大發，故意要把他擡到宴席上繼續赴宴，俨然是在耍弄薛蟠，這種做法本身就透露着纨绔輕浮，不把别人的臉面當回事，隻要好玩。

　　右為寶玉赴賴家宴會，左馬匹暗示薛蟠挨揍

　　這般分析下來，其實不難看出，秦可卿、賈蓉的品性本就不是一類人，按照原著文本的介紹，秦可卿是秦業從養生堂抱回來的，中途秦業老來得子，得了秦鐘，自然将更多的愛放在親兒子身上，秦可卿在這樣的生長環境下，對成熟穩重的男性更為傾慕，這似乎就為她和賈珍的後來事埋下了伏筆。

　　而立足賈蓉視角，他身上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纨绔習性，而是他骨子裡對倫理道德的不屑。

　　焦大醉罵

　　《紅樓夢》第七回“焦大醉罵”，揭開了秦可卿、賈珍爬灰的事實，賈蓉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原著也明确記載賈蓉聽到了焦大的醉罵，原著記：

　　焦大越發連賈珍都說出來，亂嚷亂叫說：“我要往祠堂裡哭太爺去。那裡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牲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衆小厮聽他說出這些沒天日的話來，唬的魂飛魄散，也不顧别的了，便把他捆起來，用土和馬糞滿滿的填了他一嘴。鳳姐和賈蓉等也遙遙的聞得，便都裝作沒聽見。——第七回

　　面對妻子、父親的交往，賈蓉裝作沒聽見。這裡并沒有記載賈蓉的具體心理，讀者可以猜測或許他也有廉恥心，隻是無可奈何，隻能心中暗恨，也未可知。可曹雪芹沒有疏漏這一點，到了第六十三回，賈敬去世，尤老娘帶着兩個女兒來甯國府幫忙，徹底撕開了賈蓉最後的遮羞布。

　　右為賈蓉調戲尤氏姊妹，左為五美吟

　　彼時賈珍、賈蓉慌忙趕回家中，處理賈敬的喪事，路上本要換馬歇息一番，結果聽到兩個姨娘過來的消息，賈蓉和賈珍開始了心照不宣的暗示，原著記：

　　賈蓉當下也下了馬，聽見兩個姨娘來了，便和賈珍一笑。賈珍忙說了幾聲妥當，加鞭便走。店也不投，連夜換馬飛馳。——第六十三回

　　這對父子的相視一笑，暗示了太多的内容。

　　後文尤三姐拔劍自刎後，曾夜間托夢給姐姐尤二姐，在夢中尤三姐認為她們姐妹二人生活作風不正，使得人家父子喪倫敗行，故有此報，可見賈珍、賈蓉均跟尤氏姊妹有染，乃是實打實的事實。

　　而從珍、蓉父子的相視一笑來看，他們彼此是深知的，父子之間的關系這般異化，尊卑等級的界限蕩然無存。

　　賈蓉從中調和，賈二爺偷娶尤二姐

　　面對這樣的家風，賈蓉沒有覺得有問題，他完全享受其中，甚至衍生出自己的理論，第六十三回，他調戲尤二姐被丫環們責備，賈蓉不引以為恥便罷了，居然還将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賈蓉笑道：“各門各戶，誰管誰的事？都夠使的了。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贓唐’、‘臭漢’。何況咱們這宗人家？誰家沒風流事？别讨我說出來，連那邊大老爺這麼利害，琏二叔還和那小姨娘不幹淨呢。鳳姑娘那樣剛強，瑞大叔還想她的賬。哪一件瞞了我？”——第六十三回

　　這番話，貫穿了賈蓉這個人物的始終，從妻子秦可卿，到兩位姨娘尤二姐、尤三姐，他都秉承“從古至今，大家都這樣”的心理，一旦這樣想，抛卻了倫理道德，再也沒有能束縛住他的東西，甯國府的子孫都是這般素質，最終的毀滅也就不是什麼意外事件了。

　　文/馬嘉賓

　　未經授權請勿轉載，本文引文均來自《紅樓夢》庚辰本80回本，圖片來源于網絡，如有侵權請及時聯系删除，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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