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新熵,作者 | 陸庸
“誰先漲價誰先死,誰不漲價誰等死。”在慘烈價格戰泥潭中掙紮的快遞界,最新一個倒下勇士的是順豐。
在近日順豐公布的季報預告顯示,預計一季度虧損9-11億元,而去年同期盈利9.07億元。消息一出,股價連續跌停,相較今年2月18日的曆史高點,短短一個多月,順豐市值蒸發超2000億。
市面上對順豐業績虧損的分析,涉及順豐的業務布局、電子發票。但最不可忽視的因素,莫過于價格戰的影響。目前除了特惠件之外,順豐的很多快遞也開始降價,降價的結果直接導緻順豐的盈利能力下降,比如2021年1月,順豐單票收入同比下降12.39%,2月同比下降16.93%。
而2020年快遞行業價格戰的始作俑者——背靠拼多多的極兔速遞,也遭到了市場的處罰。4月9日,據義烏相關部門發布公告稱,百世快遞、極兔速遞因“低價傾銷”被整治,主要措施是停運部分分撥中心,已于當日執行。
作為快遞主戰場之一,義烏在快遞鍊條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此次義烏相關部門對極兔處罰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極兔對義烏的拼多多商家給予運費補貼,據報道,極兔可以做到超萬件的大單小件1元發貨,最低可達0.8元。而在極兔被處罰的前一天,拼多多發布聲明,澄清與極兔速遞無特殊合作、無投資關系。
衆所周知,首家民營快遞誕生在國外,十九世紀,美國工業革命和西部淘金熱帶動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催生了市場對快遞服務的需求。1839年美國的第一家快遞公司FirstExpress成立。之後十年内,大量快遞公司誕生在美國。
在市場初期,價格戰是最有效的競争方式。1982年至1989年,美國首次價格戰開啟,UPS通過自建機隊,推出價格僅為聯邦快遞一半的隔夜快遞産品來搶占市場。憑借價格戰,UPS空運件在1982至1986年間增長超150%,市場份額迅速提升至85年的15%,僅次于聯邦快遞的37%。
和國外一樣,我國快遞價格戰在市場初期同樣成為賽道玩家擴大市場的方式。國内快遞行業的價格戰在2011年至2013年尤為突出,彼時,伴随着電子商務的快遞發展,我國快遞業發展迅猛。據統計,2008年至2014年我國快遞業務量年均增長率達到32%以上,其中2014年快遞業務量近140億件,已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快遞大國。
以2013年的快遞市場為例,一方面,快遞全年業務量突破90億件大關,位居世界第二,另一方面卻是利潤率的持續下滑,行業利潤率從2005年的近30%下滑至現在的5%左右,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即是價格戰。好在,随着快遞市場格局逐漸穩定,價格戰相對放緩。
但在近年來,市面上迎來一衆外部選手。衆郵、豐網,新進入者導緻電商快遞競争加劇。京東平台加速下沉(衆郵快遞),順豐以“特惠專配”切入中低端電商市場,同時将“豐網”進軍下沉市場,快遞企業各方勢力将進一步擴大角逐,價格戰再次打響。
2019年3月,中通首先帶頭在義烏打起了“價格戰”。首次将義烏快遞以4.2元左右的價格打到最低1.2元發全國。5月,順豐打響價格戰,推出針對通達系中低端電商件市場的産品——特惠專配業務,價格一度降至3~4元/票。6月,通達系瘋狂降價,申通率先将一單價格降至9毛。
2019年年報顯示,中通快遞全年完成業務量121.2億件,同比增長42.2%,超出行業平均增速16.9個百分點;韻達股份累計完成快遞業務量100.3億票,同比增長43.59%;申通快遞累計完成業務量約73.71億件,同比增長約44.19%;圓通業務量91.15億件,同比增幅36.78%。可見,價格戰已經成為紅海市場的利器。
但同時,價格戰使賽道内玩家的營收相對增長,單票收益卻不同程度下滑,這也是通達系各家流血應戰到2019年7月後,通過談判将價格升回到2.5元左右的原因。
市場本以為此次價格戰即将結束,但半路卻殺出一個程咬金。2020年3月,極兔速遞(J&T Express)進入中國。極兔單件快遞的派送費一般要比當地“通達系”高出2毛至5毛,發貨價格普遍低于通達系三毛以上。在極兔的價格戰攻勢下,價格戰再次上演。
自此,由極兔主導的快遞價格戰争正式開啟,2021年3月,極兔速遞将義烏發貨的最低價格再次打穿到1元以下。“據一位極兔代理商透露:總部對義烏的許多拼多多商家給予了運費補貼,超萬件的大單小件可做到1元發貨。“輕飄飄像紙一樣的快遞,看情況最低可做到8毛”。在義烏之外的散件,極兔則比照通達系8至10元的省外快遞要低2元左右。
在極兔的攻勢下,全行業引發降價熱潮,3月底,義烏當地一位兼做圓通、申通、百世快遞的網點老闆表示,現在,一次發3000-5000票、均重100克以下的商家,圓通1.2元可發全國;發到新疆、西藏隻要1.5元。發申通1.35元,百世則是1.3元。
和國外快遞業價格戰幾乎停滞不同,近年來國内快遞行業的價格戰愈演愈烈,除了後來者極兔攪局外,原因恐怕是多方面的。
首先是國内外商業環境不同,主要為快遞業加盟制度和快遞價格敏感程度兩方面。
國外以直營為主,而國内快遞企業多是加盟制,以通達系為例,其加盟模式對于價格戰的承受能力更強。在加盟制下,B端價格下降将直接影響快遞加盟商,面對激烈價格戰,加盟商一定程度上能夠代替總部公司承受價格戰的直接虧損。而美國快遞公司基本為直營模式,價格戰對于單票收入的壓制直接影響當期利潤,所以FedEx在價格戰期間出現營收、利潤雙降的情況。
在電商商家對快遞價格的敏感程度上,和美國隔夜快遞的高附加值貨品不同,快遞成本足以影響到電商商家的盈利水平,對于客單價越低、買家數越多的商家,單票快遞成本變動對利潤影響較大。
其次是價格戰主導者不同,可以看到,國外兩次快遞價格戰的主導者都是UPS,快遞行業以龍頭主導價格戰是行業出清最有效的方式,但中國的快遞市場隻有在2019年中通發起價格戰時,才真正意義上由行業龍頭主導。
兩者的區别在于,由于龍頭快遞公司由于規模效應好、運輸網絡完善,質量與時效優勢保證等優勢,相對末位公司存在一定溢價,即便龍頭快遞企業收費高出其他品牌,末端公司也需要通過更大的降幅來打赢價格戰。最終,由龍頭主導的價格戰将造成其他企業不再跟随,快遞價格戰才會終止。
國内快遞價格戰以2019年為拐點,由中通主導的價格戰使行業開始了向寡頭市場轉變的出清階段,但尴尬的是,由于極兔的突然介入,使這場價格戰變得被動起來,面對“人多錢多”的極兔,價格戰短期很難停止。
前文提到,龍頭公司由于其規模效應好、運輸網絡完善,質量與時效優勢保證等優勢,相對末位公司存在一定溢價,但在國内,服務同質化會使龍頭的溢價能力變弱。這就是另一個影響價格戰的原因,和國外相比,由于我國的快遞行業起步晚,發展成熟度不高。快遞企業缺乏先進的經營理念,運作模式比較單一,導緻同質化問題較為嚴重。
以美國一衆快遞公司為例,其本質上存在一定基因差異,例如UPS為地面快遞的領導者,Airborne原先為航空貨代,FedEx獨創軸輻式運輸網絡。但在國内,快遞企業主要以電商件為主,在加盟制下,同質化程度遠高于美國快遞業。近些年來,快遞企業在服務質量、單票成本、件量增速上同質化程度顯而易見。而在高度同質化下,價格策略是最有效的競争手段,甚至可能是唯一手段。
目前,國内快遞服務産品偏同質化、面向客群價格敏感度高,在市場份額沒有完全拉開情況下,領先企業難以通過提價緩解競争,競争對手也不會主動提價,從而形成囚徒困境。這種情況下,價格戰和成本控制将成為快遞行業的長期趨勢,半路殺出的極兔則是催化了這種現象。
據互聯網媒體《藍媒彙》報道,極兔參與快遞價格戰,燒的并不是資本的錢,而是加盟商的錢。極兔的加盟商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跟随極兔創始人李傑轉型做快遞的OPPO、VIVO手機代理商,一部分是其他加盟商。
極兔創始人李傑是投資教父段永平的舊部。曾一手創立OPPO手機的直營渠道,後來成為OPPO印尼公司的創始人。他在印尼期間,組建覆蓋印尼爪哇島的J&T物流,為OPPO送貨。因為J&T物流意外跑了出來,此後其成為李傑工作的重心。
2019年起,李傑決定将物流項目帶回國内創業,秘密籌備極兔物流,并于2020年正式起網。除了挖來一些通達系快遞的高管,極兔的渠道班底有一部分也來自于OPPO,尤其是李傑當年手下的一些幹将,直接被分去各省操盤建網。
在極兔的加盟商體系中,OV系老人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因此在最開始劃分區域的時候,OV系老人就劃走了最好的地盤,其他加盟商隻能偶爾接到小産量區。
極兔的創始人李傑很能喝酒,白酒一斤起步,在酒桌上經常談起:“加盟商先準備好虧兩年”。
一位極兔加盟商李偉算了筆賬,每個快遞員得配一輛電動三輪車,約為2650元,每月租電瓶的費用為150元,再加上加盟費、場地費、庫房、辦公設備、人員工資等,各種費用算下來,“要差不多100萬才能維持運轉”。
極兔的前加盟商阿華,曾承包廣東省河源市下設的縣級網點,從2019年12月開門,到2020年10月關門,綜合運營成本始終處于虧損狀态,“完全不掙錢。”
這讓阿華感到失望,原本以為一家新的快遞公司,會有一些扶持政策,但事實卻并非如此,“就是在燒錢,公司對普通加盟商沒有任何扶持政策。”
據深一度記者了解,多名極兔加盟商表示,加盟極兔并不賺錢,隻能勉強維持。“派件多、發貨少。”阿華說。
阿華從2019年12月參與極兔速遞培訓,到今年3月,他承包的快遞點才開始有貨。“發貨多能掙錢,派件多沒意義。”他承包的區域,派件費每單1.2元。最初,他每單還能賺點錢,但随着派件價格的壓縮,他所在的區域又總是無貨可發,還有公司的罰款,做了幾個月,他不得不關閉了網點。
快遞加盟網點的收入來源有兩個:一是發貨,從賣家手裡獲得收入;二是派件,從快遞總部手裡獲得收入。壓倒阿華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極兔總部對于派件價格(派費)的下調。
某快遞員網點交流群,加盟商就極兔降派費展開交流
極兔下調派費,也是迫不得已。因為前期起網階段,快遞量較小,極兔還能用補貼來争奪市場,但随着極兔的體量迅速做大,日均單量已達千萬級别,極兔已經無力承擔如此大規模的補貼,隻能降低對加盟網點的派費。
今年3月23日,湖北省十堰市一極兔網點的員工們拉起橫幅,橫幅上赫然寫着“極兔速遞卸磨殺驢,還我血汗錢”。一位了解内情的加盟商告訴騰訊新聞《潛望》,極兔又降了派費,現在基本和同行持平,沒有多少優勢了。
對于極兔來說,當務之急可能不是打價格戰,而是如何穩住不斷流血出局的加盟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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