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姗今年五十八了，仍是孑然一身，孤單生活。她沒有遺憾，也不抱怨誰人，因為她已經習慣，習慣一人勞動，一人做飯，一人做菜，一個碗一雙筷子的日子。她覺得這樣，心底踏實，才能對得起剛剛去世不久的父母。被她背養長大的侄男們已經上大學和結婚成家，每當她想起這些，看到他們，她很愉快，别人對她異樣的眼光，她半點也不在乎了。

十八歲的黃花閨女，上門求親的人絡繹不絕

都說“十八的姑娘一枝花”，明姗這個年齡時也是惹男人喜愛追逐的對象。她不僅長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左臉頰那楚楚動人的酒窩笑起來更是迷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見人就喊的性格，讓許多媒人登門說親的擠破了門。明姗雖有許多的好處，然而在婚姻問題上卻很挑剔，這可能是求親的人太多，讓她應接不暇的緣故，心裡總想着嫁一個如意郎君，卻又沒有心儀的。

當時談戀愛，不比今天，男女之間可以随意到曠野裡無人的地方交談，有時二人談到激情時，做了夫妻的事才後悔。那時真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姗用着的，父母不同意；父母同意的，明姗又反對，談來談去，總共來了十幾個媒婆說親，一個都沒有成功，灰溜溜而去。

這天，王媒婆帶來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肌膚白皙，一雙賊亮的眼睛飄忽不定，總是往明姗的身上直打量，搞的明姗害羞不已。見了明姗母親，媒婆開始施展三寸不爛之舌，開口道：

“姨媽咦，今天我來是要給你家送一個能幹的女婿。”一把拉過小夥子，繼續道：“你看，身體多壯實，夥兒多标緻，又勤快，又孝順，是村子裡的一等人才。家裡三大間房子，石闆房，兩弟兄，夠坐的了。這些都不算，我來時，明明白白看見還有四壇好腌菜，一壇豬油，夠吃一年了。家裡闆凳座椅齊全，幹幹淨淨的。來，田貴，喊姨媽。”

田貴看明姗看得發呆，王媒婆說什麼他根本沒有聽清。王媒婆又喊了一聲，他才面對明姗媽，喊了一聲“姨媽。”

明姗媽聽媒婆一番言論，自心裡想到：“腌菜算什麼，就是那罐豬油到有點動心，講成了，三天兩頭去，有點吃的也好。再說，這小夥也長得不錯！”這樣一想，心裡便高興起來，點頭答應了田貴。

有這點條件就夠了？四十年前，山區農村還貧窮得很，不要說吃飯還成問題，求親講媳婦，有的人還是借别人的衣褲穿着去，一見面，使人不知底細。明姗媽是同意了，明姗卻自己要走開。在她看來，田貴的那雙眼老是盯着自己，沒有一個正經人的樣子，和這樣的人生活，怕要倒黴一輩子。

明姗要離開出門去，王媒婆悄悄跟出來，拉住明姗的手，問道：“小明，你同意不？”，明姗沒有正面回答，也不好直接拒絕，淡淡地道：“以後再說。”

明姗走開後，王媒婆返回家裡，又對明姗媽說道：“姨媽，你對這門親事有哪樣看法。到底同不同意啊！”明姗媽還在想着那罐豬油，聽得媒婆問，連忙答道：“同意，同意，不過晚上我再給她說說，過幾天給你們回話。”

到了夜晚，明姗媽又提起了明姗的親事，明姗本來就不同意，可父母左一遍又一遍的勸說，最後，明姗答應，可以在家裡接觸試試。明姗媽高興的很，馬上通知田家過來，把親事定了。

趕場那天，王媒婆帶着田貴又來了。田貴買了三盒餅幹、三斤豬肉笑嘻嘻來到明姗家，看見明姗在做菜，想要去幫忙，明姗道：“你自己坐自己的，我家沒有好菜，隻是菜油炒豆腐和白菜，我自己會做。”

田貴聽了，把那三斤肉提來，道：“今天是我們定親的日子，切些肉和着炒，大家高興高興。”

“定親？誰和你定親了。喊你來，是我媽的主意，我還沒有想好！”

聽了此話，田貴很不高興，但又不好發作，從明姗手裡奪過菜刀，橫一刀豎一刀，把三斤肉切成一鍋，丢進去，咣咣咣就炒将起來，明姗哭笑不得，站在半邊，看着田貴一人忙碌。

一會兒菜做好了，明姗的三個兄弟，明義、明理、明剛都來了，加上王媒婆，明姗父母共七人，就着一鍋肉、一碗豆腐、一碗白菜，大家邊吃邊談。隻聽王媒婆道：

“吃過這餐飯，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親定下來後，就不要反悔。這邊，田貴是沒有問題的，明姗，你呢？”

明姗正要答，母親搶着說“我們家也不會反悔的。哪裡都是過，就這樣定了。”明姗父親也道：“就這樣了。”

明姗本來看不上田貴的輕浮，見父母都同意了，自己也就沒有話說，一言不發地吃着飯。

說實話，明姗一家一年很少吃到肉的，今天這餐，明姗媽本想把三斤肉分成幾次吃，卻被田貴賭氣一次煮了，隻好作罷。馬上安排明姗梳理一下，就去田貴家看家。

去了一趟田貴家大家還是比較滿意，明姗的終身大事算是定下來了。田貴家請人看好日子，決定八月十五中秋節結婚。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八月十三這天，田貴騎自行車去接客人，在過一獨木橋時，橋面一滑，田貴連車帶人摔下萬丈深淵，一命嗚呼。

消息傳來，明姗一家無比驚訝，但同時又慶幸明姗沒有過門去，依然是大姑娘，處女之身還在，也就沒有過分悲傷。這門親事就這麼結束，田貴家也沒有提退禮的事，這讓明姗媽高興了一回。

有一天，明姗感到身體不适，繼而發起高燒來。農村人感冒發燒是常事，也就沒有去醫院。這一拖，明姗就引發了不知什麼樣的病，癡癡傻傻的，目光呆滞，要别人的指揮才會做點事。一個變癡了的人，再漂亮，誰還會娶為老婆？

醒來也是不惑之年

光陰荏苒，明姗的兄弟們都成了家，各自有了孩子，明姗的父母也成老年人。這天，明姗不再要人擺布做事情，自己突然把自己家收拾幹淨起來，見了父母也像十八歲之前那樣喊的清晰分明，這讓父母大喜過望，原來自己辛辛苦苦照顧了三十年的傻子姑娘終于清醒了，一家人自然高興異常。

聽說明姗病情轉好，親戚們又來給她說親了。但明姗此時已經四十八歲，年輕人誰還會要她做妻子呢？當然隻是找那些二婚的人，找那些六十歲的左右的老光棍。此時明姗雖然已四十多歲，心境卻停留在十八歲那段時間，見姨媽舅媽姑媽帶來相親的盡是一些老年人，不由地勃然大怒，罵道：

“找千找萬，盡給我介紹這些老骨頭，以後，你們再喊這些人來，你們和他去在好了。我要一個人在!”

親戚們聽得，誰還會給她介紹對象？

作為父母，當然希望病情好了的女兒有個家，但孩子的固執想法讓他們無可奈何。三年後，母親患上腦梗塞，連話都沒有留下一句，與世長辭了。再過了兩年，父親也大病臨身，命垂一線之時，他召集三個兒子和明姗，斷斷續續地道：

“我走後，你三弟兄的房子要分成四股，待姐姐為大哥，不得當成外頭人；田地也分為四股，自己做自己的。明姗，你想嫁人便嫁，想一個人在，你幫我照管好你的侄兒侄女們，我死才能瞑目。”兒女們點頭答應，老父眼一閉，腳一蹬，駕鶴西遊了。

至此，明姗就輾轉于三個兄弟家，像父母照顧兒女一樣，照管着三個兄弟。給他們洗碗，做飯，打掃衛生，自己的活路做完了，還給兄弟們去做。漸漸地，她這個老處女，一個曾經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兒已進入到五十八歲，終身未嫁。老姑娘一個，在我村還是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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