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好像一盒火柴,嚴禁使用是愚蠢的,亂用是危險的。
芥川龍之介如此說。
好像很有道理。
可是,證據呢?
憑什麼說人生好像火柴,在人生和火柴之間,縱然有相似之處,芥川龍之介所看到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證據,是的,我們需要證據。
沒有證據,世界會多麼令人不安。
這樣看來,黃詠梅會寫出一篇《證據》的作品,就絲毫不足為怪了。
一、藍鲨
新家入住,什麼事都要講究風水二字。
普通人如此,小有成就或聲名顯赫之人,也多難例外。
大維沈笛一家,喜氣洋洋地搬進新房,自然是有樣學樣,事事不敢馬虎。
搬進新家不久,二人在水世界定做了一隻巨型魚缸。
實話實說,憑大維雄厚的财力,這隻高一米七長三米的魚缸,無非是個小物件,算不上什麼。
重要的依然是風水。
店家精于此道,貼心地奉送28條紅通通的發财魚,另外單挂一條藍鲨。
顧名思義,藍鲨應該是藍色的鲨魚。
可實際上真不是那麼回事,藍鲨不藍,也全無印象中鲨魚的兇猛霸氣。
她是黑色的,比水還柔軟,全身黑得發亮,絲緞般綿柔細膩,拖着長尾巴,宛如一條長紗裙。
之所以用“她”,因為沈笛認為這條藍鲨毫無疑問應該是女性。
店家一本正經地向大維沈笛介紹個中玄妙:
新魚缸進屋的頭一個月,必須單出一條黑色魚類,等過了一個月,才可任意改變。
碩大的魚缸中,藍鲨就這樣僅此一條地獨居着。
沈笛常常觀望這條藍鲨,看她全不搭理那群忙碌的發财魚,看她隻在魚缸左上方出水小孔旁轉悠,看她連進食,也都是隻吃小孔周圍的幾粒。
但是,在沈笛眼中,藍鲨孤身一條寂寞是寂寞,卻又高貴而優雅。
看着看着,沈笛心裡不由自主地湧起一種沖動,或者說,那是母性的強烈泛濫。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藍鲨在自己面前這樣孤獨下去。
她有能力,也有責任解決藍鲨的孤獨問題。
可是對此大維堅決反對,告訴她這事沒門:
“那可不行啊,得一個月後,一個月後格局才能改變,風水是不能輕易破壞的。”
說了幾次,駁了幾次,沈笛隻能放棄,安心等一個月期滿。
一個月過後,沈笛迫不及待地拉着大維,去水世界選了三條藍鲨,打算和家中那條湊夠兩對。
然而,興沖沖地回到家中之時,沈笛驚訝地發現,魚缸中那條藍鲨不見了!
二、沈笛
不單沈笛不相信藍鲨會憑空消失,大維也一樣。
兩個人幾乎将魚缸翻了個遍。
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
雖然覺得此事蹊跷,不過大維還是很快得出唯一可能的結論:
它被它們吃掉了。
對于大維這個判斷,沈笛着實吓到了,不僅驚悚地叫出了聲,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恐懼歸恐懼,可沈笛卻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來駁斥大維。
沒錯,大維的話就是話語權。
正如衆所周知的那般,無論在哪方面,隻要大維說出來,就會有人相信,必要的時候,還會被引作争議的佐證。
外面如此,家裡也如此。
沈笛第一次是在電視錄播現場見到大維,彼時他在台上是嘉賓,她在台下是群衆演員。
那檔節目播出的時候,沈笛将自己僅有的三個鏡頭全都截了下來,發了微博。
配圖寫的文案是這個:
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竟然是跟大維老師一起做節目,他簡直就是我的男神啊!!
原本沈笛的關注點隻是自己那幾張照片,文案多少有些誇張的意思,當然如果有人說那是顯擺,她也無可辯駁。
誰知道大維竟然給她發了私信。
很快,兩個人牽手走進婚姻殿堂。
結婚後,沈笛成了全職太太,全職好太太,又好又美。
是真的全職好太太,連心動一下想去參加當年藝校幾個玩得比較好的女同學聚會,也被大維勸阻了。
至于理由,沈笛有些震驚——大維告訴她,每每睡着之後,她這個苗條精緻的年輕女孩,竟然會鼾聲如雷。
“親愛的,我想,你還是不要去吧,倒不是怕什麼,你難道不清楚,你睡着了之後……”
果真如此,這還怎麼出門,又怎麼敢在外面過夜。
沈笛最終選擇哪也不去,乖乖待在家裡,安安心心做她的全職太太。
尾聲
《證據》中,沈笛無法接受也無法相信自己入睡之後會鼾聲如雷。
可是對于大維說的一切,證據确鑿,她又沒有辦法反駁。
結婚之前,她的微博無人關注,可是随着成為大維的妻子,她的熱度暴增,轉眼擁有了幾十萬粉絲。
這讓她感覺很不真實,興奮過後,嘗試着發了幾條,卻發現自己的微博盡然不屬于自己:
她發的消息,總有些會莫名其妙消失掉。
再後來,她漸漸明白,那後台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公大維。
原來,成為公衆人物的代價,也包括不再擁有随便發微博的權利。
微博終于成為一條引爆管,水世界購買三條藍鲨後,心情不錯的沈笛帶位置發了消息,沒想到這成為網友的鐵證,推導出大維缺席某個重要場合的理由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眼看着大維經營多年的公衆形象就要告吹,大維力挽狂瀾,用沈笛的微博發消息辟謠。
在那條微博中,沈笛不僅承認自己撒謊,還為此感到羞愧,并誠懇向大維道歉。
天大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沈笛一臉茫然,她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也越來越看不懂身邊的大維。
張元珂解釋《證據》中的大維,說律師大維是“大V”的諧音,周旋于各大媒體間,以“公知”示人,然而在其光鮮的背後,不過是假面的托詞。
這分析是有道理的,不僅如此,張遠珂還指出故事中藍鲨和沈笛,存在着化身與被化身的關系,兩者因此有着統一的象征意義。
果真如此,魚缸中的藍鲨離奇消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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