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甲骨文裡，“家”的寫法是房子裡有一頭豬，房子裡有豬就是家嗎？

如何理解這個“家”字？

圖-1 甲骨文及金文中的“家”字

豬是人類較早馴化養殖的動物之一，而中國是世界上最早馴化豬的國家之一。河南舞陽賈湖遺址發現了目前中國最早的家豬，距今有8500年左右。判斷野豬是否馴化需要一系列依據，其中一個重要的證據是齒列扭曲現象。這是因為古人在馴化豬的過程中，要努力控制其活動範圍，這就會導緻其獲取食物的方式發生變化。家豬不需要像野豬那樣用鼻吻部拱地掘食，從而導緻鼻吻部和頭骨長度縮短。由于牙齒尺寸的改變比下颌骨縮短要慢，就會産生齒列扭曲的現象。從這些标準來看，賈湖出土的豬已經是馴化養殖的家豬。

不過，有趣的是中華本地家豬在今天豬肉市場上幾乎沒有了份額，隻在局部地區或者偏遠山區還有部分存在。今天在市場上吃的豬肉幾乎全為晚清以來從歐美進口豬的後代（杜洛克豬、長白豬和大白豬）。

圖-2 賈湖遺址出土的家豬豬下颌骨（示齒列扭曲）

圖-3 賈湖遺址豬的分析

圖-4 野豬到家豬的演變

圖-5 中華豬

圖-6 長白豬

畜養家豬意味着什麼？當人口逐漸增加，原有的采集與狩獵所獲取食物已經不能滿足人類的需求，所以部分地區的人類開始在合适的地方定居下來，通過農業和養殖牲畜來滿足不斷增長的需求。由于家豬難以向牛羊一樣遷移，所以通過考察豬的養殖行為成為我們判斷某聚落是否有定居生活的重要标準。 那麼從“家”字我們看到了什麼呢？

圖-7 國學大師字典中的豚字

圖-8 《字源》豚字的演變

圖-9《字源》豭（公豬——字體裡有明顯的雄性特征）字體的演變

圖-10甲骨文拓片上的豚字

圖-11甲骨文中的“家”字

圖-13 甲骨文中的“家”字

甲骨文中的“家”字表現為房子裡有頭豬，房子（廣義）裡養豬就意味着一種定居的生活，一種生活的穩定，而文字是現實生活的一種反映，房子裡養豬以為着有“家”了。與“宀”（讀音mian）相關的字體很多，如“安”字，甲骨文中的“安”字（見圖），就是一個女人待在房子裡面，“安”的本意為安靜，相對于男人，房子裡的女人相對是比較安靜的，所以把女人待在房子裡表意為“安”，由安靜引申為安全等意思，所以有觀點認為有了房子裡的女人，就可以心安，就有了安全感，這當然是後起之意。另有“甯”字，有飲食器皿——吃的，有女人（有的“甯”字中沒有女人，隻有飲食器皿），也表示了一種“安甯”，房子裡面有女人，有做飯的飲食器皿，就“甯”。（見圖）

圖-14 《字源》中安字的演變

圖-15 《字源》中“安”字的解釋

圖-16《字源》中的“甯”字演變

圖-17夏渌《古文字演變趣談》的采集的“甯”字

圖-18 夏渌《古文字演變趣談》的采集的“甯”字

圖-19-夏渌《古文字演變趣談》的采集的“甯”字

房子裡養豬意味着定居生活之意，我們從一些漢代一些豬圈及今天雲貴地區的民族學資料，仍然可以看出這種端倪：

圖-20 早期的幹欄式建築

圖-21 南方及東南亞地區的建築形式（人在二層居住，一層用來養豬等各種家畜）-

圖-22 雲貴等地區的建築

圖-23 漢代陶屋（上面住人，下面養殖牲畜）

除房子裡養豬這種解釋外，文字學家夏渌先生認為“家”裡的“宀”部首并不是房子，而是“人”形的一種變體，如下圖：

圖-24 夏渌認為金文中與“家”相關的字，見夏渌《古文字趣談》

圖-25 夏渌認為“家”的演變——《古文字趣談》

夏渌認為上面的字表示人把野生動物馴養為家禽家畜的過程，人畜養豬意味着“家”與“野”的一種區分。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認為，氏族社會的首領首先把家畜變成了私有财産，人類最早的私有财産就是家畜。把公有的“大家”的豬變成了私人“小家”的财産，就意味着私有化的過程，所以這個“家”字，就意味着個體家庭财産的産生，個體私有财産的出現說明小家庭開始出現。

從野豬被馴化那一刻起，豬就與财産扯上了密切的聯系，所以豬在古代社會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其中之一就是豬經常被用來作祭祀的物品，我們所熟知的“太牢”“少牢”都有豬（牛羊豬都有稱為太牢，隻有羊豬稱為少牢。）同時，也基于豬的财産性，我們的古人也經常把豬用來随葬，豬又成了重要的随葬品，與我們的精神世界緊密聯系起來，埋藏豬的字體“冢”後來成為我們祖先“墳冢”所用之字，墳冢成為我們祖先的某種意義上的另一個精神家園。

圖-26《字源》中牢字的演變

圖-27 與牛、羊、豬相關的祭祀字

圖-28 浙江金華用太牢來進行祭祀的場面

圖-29 《字源》中的“冢”字

圖-30 偃師商城出土用來祭祀的豬

另外，《故訓彙纂》中各種對“家”的解釋，也能擴展我們對于“家”的理解：

《訓诂彙纂》中對家的解釋

《古訓彙纂》對于“家”的解釋

《古訓彙纂》對于“家”的解釋

上述《古訓彙纂》中對“家”個各種解釋，我們可以得知：

（1）在空間上，家指的是窗戶與門之間有屏風，屏風之内為家；亦指門以内為家。這個空間特别強調了家在空間上的私人性與私密性，而這種私密性則意味着家屬、家眷等内在含義。

（2）在屬性上，家強調了男女的組成，如《詩經·周南·桃夭》：“家猶夫也，猶婦也”。似乎強調了有男有女才能稱的上家。同時，也特别強調了男性在家中的地位與特性以及男女的分工，如《孟子·滕文公》：“女子生為願為之家“——女子以男為家，《國語·齊語》：“罷女無家”——夫稱家也，《左傳·桓公十八年》：“女有家，男有室”，這裡家特指私密性的家庭空間，室特指待客的公共活動空間，對男女的職能進行了分工。在強調男性在家裡重要的同時，也強調了女性對于家的意義，如《楚辭·離騷》中：“浞有貪夫厥家”——家，妻也。《左傳·僖公十五年》：“逃歸其國而棄其家”——夫謂妻為家。這表明，有女人才有家，家有時候就特指女人。

通過上面我們從文字學和考古資料方面對“家”的梳理，我們可以得出以下感受或結論：

一、“家”從誕生起就與财産發生了聯系，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豬成了私有财産，才有了所謂 的“家”。所以，自古以來“成家立業”，男女組成一個家庭，必須得有一定的财産，沒有财産何以成家呢？财産是成為一個家庭的基礎要素。

二、一個“家”字，離不開男人，也離不開女人。男人以女人為家，女人以男人為家，男人和女人共同組成了一個“家”。這說明家裡是一個以男女為基本要素所組成的單位，家中男女互相以對方為存在的條件，缺一不可，所以我們不能搞男女對立，要進行男女合作。

三、“家”字意味着穩定，從狩獵轉向農耕定居、家畜畜養，意味着一種穩定的生活。同樣，“成家”“嫁人”也也意味着一種男女關系的穩定、夫妻生活的穩定，所以家庭穩定對于對夫妻，每個家庭特别重要。有了穩定的家庭，男的才可以放心的拼搏事業，有了穩定的家庭，女性才有了歸屬感和安全的港灣。

四、“家”字所關聯的私有财産、男女關系、穩定生活給予了我們一種精神層面的家園。“國家的“大家”，家族的“大家”，以及家庭的“小家”都給予我們精神方面的某種歸屬感和安全感，最近通過俄羅斯與烏克蘭沖突中，我們就可以看出國家、家庭對于我們每個人的重要性。所以，我們要擁護我們的國家，熱愛我們的家族，珍愛我們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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