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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凄美的感情故事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27 11:46:41

一段凄美的感情故事(故事她身負婚約)1

本故事已由作者:楚家謝橋,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号“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我未曾想過,姻緣橋的生意竟是這麼好做,我昏睡過去的第三日,便被厚重的腳步聲吵醒了。

推開門,站在院子裡桃花樹下的姑娘渾身泥土,發髻淩亂,腳腕似乎有所扭傷,她瞧着我,抿唇一笑。

竟是個凡人。

我挪步到她跟前,仔細瞧了瞧,發現她唇齒幹裂,臉色蒼白,顯然為找這地方吃了不少苦。

我瞅了眼她腰間挂的上等好玉,脫口道:“你求什麼?”

她聲音很輕,帶着些嘶啞道:“我想見見姜衍。”

我眯了眯眼,“他在何處?”

姑娘臉色微變,垂下眼皮盯着自己腳尖,随後微微一笑,落下一滴淚來。

“他死了。”她說。

我心口一窒,腦海中萬千舊事倏忽飛過,她那滴淚,仿佛舊事重現,擾亂了我還未曾清醒的夢。

我回過神來,她正睜大雙眼殷切的看着我:“你能幫我的,對嗎?”

春風吹過,桃花似雪飛散,我點點頭,繼而又道:“可你能不能真的同他見面,我說了不算,他說了才算。”

她點了點頭,有些脫力似的坐在了地上,臉上卻有了笑意。

“他會見我的。”她呢喃道,繼而又補充說:“他那麼喜歡我,怎麼舍得不見我。”

我蹲下身子将她攔腰抱起,她很輕,身上骨頭有些硌人,我還想着要不要用用仙法,這麼一來倒是省了。

她向我道了謝,坐在桌前幫自己腳腕上藥,一邊将藥揉開,一邊說:“從前都是姜衍幫我做這些的,不過,有他在,基本受傷的都會是他,他拼了命也會護住我的。”

我倚在檀木做的床架邊,目光看向她,隔了會兒才問她:“你叫什麼?”

她微微一怔,手中動作停了停,像是在猶豫了很久之後,才對我說:“公孫瑤。”

我閉上眼,把方才大緻瞧了一遍的大殷史又仔細過了一遍,随後睜開眼看着她道:“你不是嫁到南方去了?”

她瞳孔一縮,顯然緊張起來,良久不曾言語。

我将窗戶打開,望着窗外的春景,等着她的解釋。

大殷史記載,公孫一姓因新任丞相成為國中大姓,丞相獨女公孫瑤自幼得聖上喜歡,年紀小小便封了郡主,封号南平。

大殷三十一年,南地自水路來犯,大殷苦戰多日,終因不善水戰而落敗。敗後割城和親,南平郡主便被委以重任,去往南地聯姻。

史書上言,她自嫁去十多年,未曾回過大殷一回。清靈山在大殷以北,她尋至于此,多少讓人有些好奇。

外頭鳥叫聲叽喳響起的時候,她才終于開口道:“嫁去南地的不是我,是姜衍的姐姐姜蓉。”

我轉過身子,看着坐在桌前低垂着頭,滿臉愧疚的她,聽見她接着道:“她替我出嫁,讓我留在大殷……”

“對她的弟弟好一點。”

2

公孫瑤說,她待姜衍一點都不好。

姜衍到公孫府的時候,隻有五歲,他姐姐也不過七歲。

父親帶着兩個髒兮兮又傻乎乎的孩子回府的時候,公孫瑤鬧了好大一通脾氣。

她以為這是父親在外的偷生的孩子,怕這倆孩子同他搶父親,故而瞧見姜衍那雙帶這些好奇與畏懼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不由分說便将手上正在踢的小沙包扔向了他。

姜衍沒有哭,但是他的眼睛腫了好幾日才好。

父親緊跟着給她解釋,姜衍和姜蓉并非是她父親所生的孩子,而是父親摯友,也是國中英雄姜程姜大将軍的孩子。

姜程一年前于沙場戰死,馬革裹屍還家的時候,妻子承受不住喪夫之痛,一夕間瘋病纏身,自此成了傻子。

孩子尚且年幼,姜家無所托,偌大家業,竟被下人分散搶空。

“我父親先前便去接過她們娘仨,可姜衍的母親不願意離開破敗的府邸,如此糾纏近一年多,姜衍母親去世,父親才将他們姐弟倆接回家中。”

公孫瑤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藥瓶蓋好,擡頭看着我道:“可我并沒有因為父親的解釋待他們好一些。”

大抵是同傻子娘親待得久了,姜蓉大一些不大愛說話,姜衍雖比姜蓉活泛一些,卻總瞧着傻乎乎的。

那時候的公孫瑤也不過五歲左右的年紀,可因着平時總與皇子交好,見慣了那些深宮裡活下來的孩子的精明勁,越發不喜歡愚笨的姜衍。

姜蓉因為年歲大了,便主動請求去伺候老夫人,那會兒公孫瑤的祖母還在人世,尤其喜歡姜蓉這樣規矩又周到的孩子,為此,姜蓉少受了不少苦。

可姜衍便不一樣了,他因為年歲小,又是男孩子,便被父親要求同公孫瑤一道去宮裡陪讀,這樣既可照顧公孫瑤,也能多學些詩書。

丞相膝下無子,單單隻有公孫瑤這一個女兒,說将來繼承父親志向,效命聖上,多少有些不大現實。

因而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告慰姜程亡靈,他意外地對姜衍上心。

可姜衍偏偏像是不開竅的木頭,雖然讀起書來比平常人都要努力,卻總不見長進,反倒是不怎麼用心的公孫瑤和與她交好的三皇子趙骍回回名列前茅。

公孫瑤懶,她不愛做功課,因此每次夫子檢查作業時候,她便搶來姜衍辛苦寫的,姜衍也不哭鬧,也不解釋,安靜地接受着夫子的懲罰。

偶爾他也會讨好地沖公孫瑤笑一笑,可公孫瑤隻覺得他傻,被搶了東西,也不要回來,被人欺負也不還手。

她越發不待見姜衍,同其他人一起玩耍的時候,姜衍總會被孤立在一旁,他就會安靜地看着他們玩,目光不離公孫瑤,她但凡有一點點會被傷害的可能,姜衍都會迅速地出現在他身邊。

但是那時候姜衍還小,更何況他還傻,所以保護公孫瑤的代價就是換來自己一身的傷。

3

姜衍受傷最嚴重的一次,是被羽箭射穿了左肩。

那時候皇宮裡的小蘿蔔頭以趙骍為首,仗着皇上的恩寵,天不怕地不怕。

趙骍向來向往邊疆沙場的緊張與刺激,那會兒也不過八九歲的年紀,皇宮都鮮少出去,更何況遠在千裡之外的沙場。

于是他們玩起了沙場遊戲,那些陪侍與皇子分為兩隊,公孫瑤和趙骍一對,他們是兵,而姜衍他們則是賊。

起初大家玩的十分高興,個個樂此不疲,不願意草草結束。

可公孫瑤畢竟是個姑娘,時間久一些,便就撐不住了。因此她為了偷懶,自己躲進了賊人們所藏的小樹林裡。

到底是太小的年紀,忍不住貪玩的心思,看見旁邊竄起的野兔便忍不住去追。

趙骍的箭就那麼朝着什麼都不知道的公孫瑤射了過去。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姜衍已經擋在了她的面前,箭頭射穿了他的左肩,擦破了她的臉皮。

那是公孫瑤第一次哭,因為害怕。

姜衍被送回家裡的時候,公孫瑤那溫和的父親頭一次發了脾氣。

他将公孫瑤關在祠堂裡罰跪,跪不夠時辰不許出來。

向來沒怎麼受過委屈的公孫瑤本該對救命恩人充滿感激的,可因為父親的懲罰,那些本來打算道謝的詞句,都變成了怨恨。

她想,都怪姜衍傻,她也沒讓他來救,他自己沖出來的,憑什麼要怪她?

她還想,姜衍成日受夫子懲罰,可他一點都不在意,他根本就不怕疼,反正未傷及性命,這麼點傷算什麼?

她最後想,姜衍吃她家喝她家的,為她擋擋箭怎麼了?若沒有父親,姜衍能活下來嗎?

“我在祠堂裡跪了三個時辰,後來累暈了過去,父親便将我饒了。”

坐在桌前的姑娘,像是個犯錯的孩子,嘴角雖然帶着笑,眼裡卻全是傷悲。

“我是在第二天醒來的,也許那時候還小,有些害怕姜衍真的會因為我而死,所以便偷偷溜進了他和他姐姐住的地方想看看他。”

“他死了嗎?”我問。

公孫瑤一愣,似乎是被我逗笑,她搖了搖頭道:“沒有。”

“我去瞧他的時候,看見的是完全不一樣的姜衍。他對着姐姐撒嬌,說自己很疼。”她停一下又說:“我也是那時候才曉得,原來姜衍這個傻子也是怕疼的。”

她把玩着手上的藥瓶,自嘲似的笑了笑。

“很久之後,我才曉得,姜衍一點也不傻,傻的人從來都是自以為是的我。”

她頓了頓又說:“我好像已經不是傻了,我是壞。”

4

我翻過大殷的國史,自然曉得姜衍沒有這麼早死。

姜衍後來成為了和他父親一樣的大将軍,常駐西北,幾乎戰無不勝,不僅連連收複失地,還将北地的守兵生生逼到了玉門關以北。

玉門關入大殷版圖便是在姜衍為将的時代。

而姜衍,也是死在這片他固守了十多年的疆土上。

窗外風起,院子裡的花瓣被風卷起又落下,在空中打着旋,屋外夕陽正好,斜晖映進屋子裡,熠熠生輝。

我扭過頭,便瞧見公孫瑤正看向窗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現下的景兒,倒像是在看過去許多年的古舊時光。

“在想什麼?”我問她。

她站起身來,一瘸一拐走到了窗邊,伸手去接窗外的風。

她的手很白,指節分明,手指細長,十分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手背上那道疤。

我正準備張口問她那道疤是如何來的,她卻忽然開口道:“從前,我一直覺得我是喜歡趙骍的。”

趙骍長得好看,人又聰明,況且十分得寵,自八歲有了大人模樣起,便一直被聖上當做儲君來養。

周遭同樣大小的孩子唯他馬首是瞻,朝臣君王也各個遞上好意,趙骍基本被定為未來皇上的不二人選,情窦初開時的公孫瑤,對他着迷得不得了。

十二三年紀的時候,趙骍更是耀眼,他完全繼承了母妃的好樣貌,小小年紀經常語出驚人,朝政分析頭頭是道。刀劍棍棒不在畫下,琴棋書畫幾乎樣樣精通。

那時候在公孫瑤眼裡,趙骍宛如神祗一般,是她的夢寐以求。

而那時候的姜衍,身材拔高了很多,比趙骍還要高些,隻是出奇的瘦。他從小時候的不善讀書,慢慢變得不善言語,總是一根杆子似的杵在公孫瑤身邊。

十二三的姑娘眼裡,完全是心上人的一舉一動,而姜衍早就排在了目光之外。

公孫瑤眼裡頭再次看見姜衍的時候,他們仨都已經過了十五歲。

那一年,南地北侵,一路勢如破竹,直逼京都。

大殷不善水戰,為此吃了不少虧,可當南地逼入京都時,便是陸戰。

那一戰死傷無數,可到底不在水上無計可施的狀态,況且國破在即,那些上陣的英雄們像是拼了命似的往前沖。如此僵持三月有餘,南地送來和解書。

書上寫割地和親,往後便是一家人。

宮内未出嫁的公主有三位,可南蠻風俗怪異,三位公主沒有一個願意前往南地,在消息傳入宮中不久後,便破釜沉舟般地相繼破了身。

皇上大怒,三位公主連着他們母妃受罰,可終究逃過了南嫁的命運。

故而,這最後一個希望便寄托在了唯一的郡主公孫瑤身上。

5

“我初聽到消息的時候,還以為旁人同我說笑,十分不以為然,我那時候也一直以為趙骍對我是有些不一樣的。”

她坐在窗框上,目光飄向很遠:“我總以為,他會來救我的,可是他沒有。最後來救我的,是姜衍。”

公孫瑤左等右等不見趙骍來救她,反而等到了皇上的聖旨,這旨不接便是抗旨,不僅她,整個公孫家都是死路一條。

那是公孫瑤頭一次覺得原來自己那樣渺小,她總以為她這樣被天眷顧的人,會逢兇化吉,一帆風順。

畢竟,父親是宰相,被皇上賞識晉封的唯一郡主,自小又同趙骍交好,從來不曾受過委屈。

父親唉聲歎氣卻無計可施,公孫府上下幾千号人,她比不上皇上的親閨女,公主們能逃一死,擱在她這裡便未必了。

況且,那幾位公主那般大膽,誰又說得準事前聖上到底知不知情呢?

她父親寵她至此,皇上也是個父親呐。

她将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見,不吃不喝地等趙骍來,可是趙骍沒有來,她餓暈過去的時候,是姜衍打破窗戶,将她救出去的。

醒來的時候,她沒忍住,抱着姜衍嚎啕大哭,她說她不想嫁,她舍不得家,舍不得京都的好風好月好物華。

那時候,姜衍才再次被她看在了眼裡,是唯一一個能聽她哭訴的傾聽者。

姜衍一句安慰的話都未說,甚至未曾抱住她,他隻是皺着眉頭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公孫瑤迅速地瘦了下來,宮中定做的大紅喜服,在她試穿的時候竟然生生大了一圈,出嫁日在即,和親不比别的事,這件方是趕做了近一個月才做好的,如今又要重新改做,宮人們各個叫苦不疊。

送走怨聲載道的宮人,公孫瑤腦中空白一片,雖然萬般不願信,可她也曉得這是她的命。

她再怎麼蠻橫任性,也知在這事上,不會有人由着她胡來。

直到,姜蓉出現在她的房裡。

姜蓉一直在伺候公孫瑤的祖母,祖母去世之後,便被遣去伺候公孫瑤的母親,他們倆極少見面。

她來的時候,身後還站着公孫瑤的父親。

父親好像也疏忽間老了許多,走起路來有些腳下不穩,他身後無子,單單公孫瑤一個獨女,對于這事,她比公孫瑤難過得多。

他們都沒有想過,向來他們不在意的姜蓉,會跪在公孫瑤父親的腳邊平靜無波地說:“我願意替小姐出嫁。”

公孫瑤的父親愣了半晌之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可是公孫瑤沒有。

她太希望留在這裡了,這裡有她十多年的回憶,有她最愛的人,還有她的家。

她便也跪在地上問姜蓉:“隻要你去,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姜蓉跪在那裡,微微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我什麼都不要,但是小姐,我希望你能待姜衍好一些,他太喜歡你了。”

公孫瑤抱着姜蓉泣不成聲地點着頭,她指天發誓,她一定會對姜衍好的。

6

“姜衍的母親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易容師,曾用易容術幫了姜老将軍不少忙,打了不少勝仗。據說,自姜老将軍頭一回得勝班師回朝的時候,她便一眼看中了那個人,此後數年糾纏,終于成了眷屬。也因此,聽聞老将軍戰死時,才會格外接受不了以至于瘋魔。”

“姜蓉曾學過她的易容術,雖不如她手法精湛,卻也做的像模像樣,甚至頭一回還瞞過了我父親。”

“我是後來才曉得,姜衍為我的事愁眉不展好幾日,我不吃他便也不吃,我不說話他便也不說話,我瘦了下來,他也輕了好些。姜蓉因此看不下去,才生出了替嫁的心思。”

我沒有吭聲,一時之間倒是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

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她說:“可我沒有做到。”

我一愣,她又說:“我說了要待姜衍好一些的,可是我沒有做到。”

她把玩着手裡那個未放下的藥瓶,眼淚滴答滴答落在藥瓶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我真壞。”她說。

我忽然覺得她像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當自己把自己最喜歡的玩物弄丢了的時候,才想着要找回來,才想着,自己原來做錯了。

我走上前将她拉起來,關上窗戶。

月老建這座橋,想必就是想讓這些人,能有後悔藥可吃吧。

“天暗下來了,小心着涼。”我看着她帶着寫疑惑又通紅的眼睛,解釋道。

她抹了抹臉,擠出個感激的笑容道:“多謝。”

我将袖裡的手帕遞與她,她微微遲疑了一下,卻擺了擺手道:“我有的。”

她從懷中将那方手帕拿出來,珍寶似的捧在手心裡,又落了兩滴淚,才說:“這是姜衍送我的。”

面前的姑娘哭中帶着笑,我瞧着她,心裡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轉了轉心思才問她:“他是怎麼死的?打了敗仗嗎?”

“沒有!”

她忽然高聲反駁我,繼而又低下聲音道:“他不打敗仗的,同他父親一樣,拼了命的也要赢。”

我取茶葉的動作一頓,扭頭有些好笑地看向她,她臉色一紅,才道:“姜衍走的那一天也是個頂晴好的天氣。”

趙骍被立為太子後,為立威信,率軍親征西北。

臨走的時候,趙骍同公孫瑤借了一個人,這個人姓姜名衍,後來成為很多北地兵将的噩夢。

公孫瑤是在一個晴好的春日,送他們走的。

那時候她改了名字,不再叫公孫瑤,妝容與服飾也變了許多。可是心意卻未曾變過,因為趙骍跟她解釋過,當時他之所以未來救她,是因為他父皇怕他做出什麼傻事,将他關了起來。

他這樣說了,公孫瑤便信了,她還像從前那樣,滿心滿眼都是他。

所以,他答應了趙骍,将姜衍送給了他。

公孫瑤後來做了很多次,他們分别時的那個夢。夢裡好似有風,街邊是開好了的粉花,趙骍穿了身赤色長袍,上面繡着鎏金龍紋,披了件黑色的披風。

可是姜衍那時候穿的什麼,她在夢裡沒看見,回憶裡也遍尋不見。

她隻記得,趙骍臨走的時候,同她說:“等我回來。”

而姜衍臨行的時候,卻跟她隻說了兩個字,他說:“保重。”

這,便是最後一面。

7

“他再未回來過嗎?”

我将煮開的水倒進壺裡,看着茶葉在水面打着旋兒的時候這樣問她。

她遲遲未回我的話,直到我将茶杯推向她,茶水不小心漾出來的時候,她才像是回了神似的道:“他想回來的。”

我尋來莫不擦幹桌子上的水漬,漫不經心道:“沒來得及嗎?”

她搖了搖頭:“來得及,可是我不讓他回來。”

我一頓,半晌未動作。

她呢喃道:“姜衍後來打了太多勝仗了,我便像從前以為他不會疼一樣,笃定地認為他一定不會死。”

“可我錯了。”她最後說。

趙骍很聰明,他用了最短的時間和最少的精力,卻在民衆心中最快的樹立了威信。

那時候,西北邊境雖時常被騷擾,卻一直未動幹戈,大殷陸兵一向骁勇,北地各國皆知,因此雖再三試探,卻終究不敢動手。

而趙骍甫到西北,便變守為攻,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短短一月便攻克了三座城池。

這是大殷國史上未曾有過的榮光。

在邊境混迹久了的将士們都曉得,主動出戰的狀況實在太少了,他們太渴望安甯了,那種戰場上的你死我亡,能避則避。

守城的将軍,也是如此。

姜老将軍打的勝仗都是别人逼進來之後的勝利,固守城池是他們一直以來的信念。

可趙骍開了這個頭,他讓将士們都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悅和滿足,于是一個月後,趙骍班師回朝,而姜衍則留下來繼續攻城略地。

這是趙骍的軍令。

姜衍攻下玉門關也不過三年的功夫,玉門關歸至大殷版圖的時候,公孫瑤收到了姜衍的信。

跟着信一道回來的,還有那方繡帕。

這是公孫瑤頭一回收到姜衍的信,她那時候已經幾乎快忘記姜衍這個人了,彼時她身為公孫丞相的養女,正要入宮為後。

那時候她十八歲出頭,就要成為心上人的妻子。

姜衍在信裡說,趙骍曾跟他說,隻要攻下玉門關,便可以修整軍隊,歇戰一年。那時候,他若是想回來,便将他調回來。

那大抵是他第一次表露心迹,他說他不放心公孫瑤,想回來看看她。

公孫瑤這時候才想起來姜蓉臨走時所托付的事,于是她匆忙将這事報給了趙骍,她以為趙骍會按照自己從前說的話那樣,立即召姜衍回來的。

可是趙骍沒有。

他對着公孫瑤歎氣,他說:“阿瑤,我離皇位隻差一步之遙,你知道兵權對我意味着什麼嗎?”

他還說:“除了姜衍,他誰都不放心。”

一邊是回來享受安逸,一邊是錯一步粉身碎骨,公孫瑤毫不猶豫選了後者。

她給姜衍回了信,說邊疆始定,正是要固守的時候,為防萬一,不回來是最好。

她還說,她一切都好,無需記挂太多,趙骍會保護她。

信的末尾,她說,她馬上要嫁與趙骍為妻,先替夫君謝過他這多年勞苦,待來日,必予重謝。

公孫瑤再未收到過姜衍的回信,姜衍似懂了她的意思一般,再未提過要回來的事。

8

姜衍死在敦煌。

在玉門關内修整一年後的姜衍,忽然又開始西征。

他像是不要命似的,頻繁發動戰争,大有想要滅了西邊那個叫做大慶的小國的意思。

長久的征戰,惹得将士憤憤不滿,姜衍也因為受傷多回,身體大不如前。

軍心不齊,再加上姜衍操之過急,敦煌一戰,據大殷國史上說,姜衍死無全屍。

征戰十多年,為大殷擴大了半個版圖的英雄,青史上便隻留了一句,死無全屍。

這多少有些唏噓,然而讓我十分不解的是,既然再未見過,面前的女人卻是為何要再見他一面。

我摸了摸她面前放的那杯茶,方才滾燙的熱水,現下已經微微有些溫涼了。

“這是北邊的茶,味苦一些,你喝得慣嗎?”

她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後點了點頭道:“喝得慣,北地的貢茶,便是這個味道。”

我“哦?”了一聲,想了想還是問道:“你為什麼想要見他?”

公孫瑤忽然笑了笑,她摩挲着杯沿,目光透過窗戶飄向很遠的地方,連帶着聲音也有些飄渺起來。

她說:“我隻見過他十五歲的樣子,不,就連十五歲的樣子我都快忘記了,我想再看他一眼,往後還有長長歲月,沒有他的樣子,我要想些什麼呢?”

我有些不解,“你這是……因為什麼?”

她低頭喝了口茶:“前些日子,我同皇上喝酒,皇上喝醉了。”

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口推開窗戶,将手中的茶水全部倒在了窗外。

扭過頭來,她說:“他喝醉了便同我說,姜衍果真傻得可憐。”

姜衍修整完一年的時候,收到了趙骍的來信。

趙骍同他說,大慶意欲聯盟北地迎戰大殷,大殷若不想再戰,勞民傷财,兩地亦可休戰,隻不過向來休戰後為保兩地不會出爾反爾,皆會以聯姻為由,牽系彼此。

趙骍還說,大慶國主親自前來求和,一眼就相中了陪在他身旁的公孫瑤。

“要麼滅了北地小國,要麼送你的心上人去和親,你選一個。”這是趙骍給姜衍的書信裡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都知道,他知道姜衍在意我,所以他才故意利用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十分平靜,看不出來任何恨意。

“你不恨他嗎?”我問。

公孫瑤搖了搖頭:“不恨,隻是恨我自己。”

“這是愧疚嗎?”我又問。

公孫瑤半晌沒回話,隔了很久很久她才說:“其實,五歲的時候,我頭一次見姜衍,就覺得這人真是好看,舉世無雙的好看。即便那時候隻有五歲,我也知道,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眼睛。”

“我不敢喜歡他。”她忽然說。

“他那麼好,我怎麼敢喜歡他?我同趙骍的親事是自小定下來的,趙骍是未來國君,他睿智多疑,我怎麼敢去喜歡姜衍。”

她身負婚約,從不敢透露對心上人絲毫愛意,對方死後才後悔。

她緊緊捏住手裡的那方手帕,忽然笑了一下,像孩子一樣:“所以,我就欺負他。”

9

我再未問多餘的話,帶着她往橋邊走。

她走得很慢,腳下不穩,卻很高興。

我再次跟她解釋道:“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你們若相愛,他便定會出現于此,若他未出現,一個時辰後,你眼前的橋會消失,下半輩子你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她點了點頭,彎腰向我行了個禮,道了謝。

我收斂心神,捏訣做法,将她送到了橋上。

我想,姜衍那樣喜歡她,該是會來的吧。

這一個時辰對我來說極為漫長,對她而言,卻似乎光陰如梭。

月老不知何事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歎了口氣道:“半輩子都拎清楚了,這會兒卻犯了糊塗。”

我扭過身看他,他嘴角彎起,露出個奇怪的笑容。

偏過頭見我看他,留給我了個白眼,轉身又駕雲走了。

我看着天空中那多有些騷氣的雲,心中真是……

還未腹诽完,橋邊便有了動靜,我瞧了瞧,原是時間到了。

一個時辰已過,姜衍沒有現身。

我飛身将她抱到橋下,看着橋慢慢消失,偏過頭來,是她蒼白的臉。

雖然有些殘忍,可我還是得同她說:“若你真的喜歡他,那麼這些年,你可能誤會了,他可能隻是為了感激你的父親,所以才保護你。”

我頓了頓又道:“他未出現,便是……”

“心中無你。”

她忽然踉跄了一下,卻又迅速扶住身旁的樹,口中念叨着,“怎麼會……怎麼會……”

眼淚想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終于暈了過去。

清靈山并不好找,況且這天地交接處,她一凡人能堅持至此,也算是用盡心力了。

我将她送回屋子裡,忽然聞到一股地府的濁氣。

推門出來,屋外站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男人,他眉宇間帶了幾分擔心。

我想了想問道:“姜衍?”

他點了點頭,沖我作了個揖。

“她沒事,隻是身體過于乏累,你又未見她,受了打擊,暈過去了。”

他松了口氣,正欲說些什麼,卻被我打斷,我問他:“怎麼這時候來?”

他似乎微微猶豫了一下,才道:“我一直在橋上,隻不過先前求了月老幫忙,他幫我施了障眼法,她便看不見我。”

我皺眉,他便解釋道:“她現下已是大殷國後,往後歲月數十載,想我一個死人做什麼?”

我一愣。

他便又笑道:“趙骍待她挺好,我已然知足了。”

我歎口氣,想了想又道:“她跟我說,她一直欺負你,你為什麼……”

“她說的不全對。”他臉上帶着笑容,連眉眼間都是笑意,“我小時候在學堂裡,因為被夫子打不哭,有些皇子便以為我不會哭,他們逼着我哭。”

“最嚴重的一回,有人帶了刀子,想看看我被刀傷了會不會哭。”

“阿瑤替我擋了。”

阿瑤這倆字自他口中說出來,出乎意料的好聽。

“他手背上現在還有道疤。”他仍舊笑着,眼眶卻有些紅了,“我從未怪過她,一點也沒有。”

10

姜衍生前殺孽太重,無法入輪回,在地府當了鬼差。

月老前陣子去了趟地府,是他幫忙帶的路,兩人因此熟識,這次算是月老還他人情。

他時間有限,走之前又透過窗戶看了眼屋子裡躺着的人。

那眼神纏繞着綿密的情義,像極了腦海中的某個人。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幹淨,我才對着窗戶道:“記得他的樣子了嗎?”

屋子裡傳來哽咽的女聲,她說:“嗯!”

我心裡卻有些不爽,我做的第一單生意,卻差點被月老那個混蛋給攪了。

而我,竟然沒看出來障眼法!

我回到屋子裡,在幹淨的紙上寫下公孫瑤的名字,偏過頭去看她的時候,發現這次她是真的睡着了,嘴角還帶着點笑意。

推開門,春光正好呀。(原标題:《姻緣橋之公孫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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