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和靖川是相親認識的,在看過了想去新疆當廚子的醫生、32歲還每天在朋友圈發情詩的教師後,她覺得靖川這個個體戶的兒子又順眼又可愛。
愛情來得很突然,升溫也很快。他們互相見了家長,雙方家長又迫不及待地見了面。一切仿佛水到渠成。
寶音的未來婆婆是個保養得很好的女人。說話十分溫柔,尤其是對靖川他爸。寶音聽了都有點受不了,受不了之餘又有點羨慕。
再回家看見媽媽跟老爸發火時的蠻橫姿态,她突然有種想早點嫁出去的感覺。
婆婆對寶音非常熱情,說她喜歡寶音這樣聰明的女孩子,将來生的孩子也聰明。
不過寶音也不傻,她知道,婆婆就是喜歡她的高學曆和穩定工作,讓她有向别人炫耀的資本。
他們婆媳二人一起做飯,細心地擺盤,說話柔聲細語,滿室溫馨。
寶音就是在那一刻認定了靖川,她覺得這樣的家庭熏陶出來的孩子,一定沒錯。
兩人剛認識兩個月,婆婆就給寶音和靖川買了一套情侶裝,寶音趕緊買了一套價格差不多的化妝品送給婆婆。
認識三個月時,婆婆就開始裝修新房了,說是要裝成寶音喜歡的樣子,俨然已經把寶音當成了兒媳婦。
裝修風風火火地開始了,風格是婆婆喜歡的新中式。
窗簾、燈具、壁紙,甚至連家裡的擺件,全都是寶音利用節假日開車帶着婆婆去看的,可最後都是婆婆一應做主,一副不容他人置喙的姿态。
一開始寶音有點不滿,敢情這兒媳婦隻是個司機啊。但靖川安慰她,以後我們自己掙錢,自己裝修,不讓家裡插一句話。
這話讓寶音很受用,她也想開了,畢竟不知道能不能修成正果,房子和裝修也不是她出錢,自己又有什麼資格挑呢。
靖川白天跟着父親在工地,天天灰頭土臉累得夠嗆,寶音心疼他,也不想鬧騰,這事兒就這麼翻篇了。
裝修期間,婆婆也不做飯了,每天在新房待着,五六點也不回家,有時還要寶音利用午休時間給她和工人送飯。晚上到他家,黑漆漆的沒點人氣兒。
靖川累了一天回到家,看到沒有熱乎乎的飯,他就忍不住吼兩嗓子。想到這兒,寶音隻得趕緊去買菜做飯。
夏天天長了,公公和靖川每天晚上要七八點回家,寶音隻能把約會地點改到他家,吃完飯再開車回自己家。
每天晚上婆婆都會留她,枕頭被子放在靖川床上,安排得明明白白。
寶音十分不好意思,隻得每天拒絕。拒絕了一個多月,終于在情人節晚上留在了他家,給靖川高興得不行。
但是寶音的爸媽卻氣得不行。
可是那時候,寶音已經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她的愛情多簡單啊,他愛我,我就學着去愛他,然後不可遏制的,比他愛我還愛他。
在他家醒來的第一天,寶音就察覺到,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一大早,寶音起床送走了靖川,又睡了個回籠覺。七點起來,家裡還沒有一點動靜。
八點,九點,十點……
婆婆頭發淩亂地從屋裡走出來,端着公公做的早飯回屋,說再睡會。
婆婆一整天再沒出來過,屋裡偶爾有電視劇的聲音傳出來。
晚上,寶音像往常一樣,買菜回來做飯,搗鼓了一個多小時。公公和靖川回來時,婆婆才從屋裡出來,看到做好的晚飯,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之後的每天,公公和靖川不回家,婆婆就不開竈。任靖川怎麼發火就是不改。
現在回想起來,就是從那時起,寶音就把他們家的晚飯包了。
某天,寶音下班晚了,婆婆也沒做飯,靖川在家發脾氣。公公想做個和事佬,婆婆卻把矛頭對準他,嫌棄公公軟弱無能,極盡諷刺之能事,還夾雜着寶音這輩子都說不出口的髒話。
寶音徹底淩亂了。
她問靖川:“有沒有發覺婆婆最近變得很怪。”
靖川說:“很正常啊,我媽天天罵我爸,我都不說話……我媽晚上熬夜看劇,每天都睡到八九點,晚上也很少做飯,所以我爸和我隻能出去吃……現在你不是不喜歡我出去吃嗎?我現在很少出去吃了老婆……”
寶音沒心思聽靖川表忠心的話,隻覺得這個家好像是一塊精美的幕布,可越熟悉,越是看出這幕布背後的真相……
可是,寶音還是跟靖川領證了,計劃着等房子裝修好後辦婚禮。
她覺得有愛情就夠了。靖川也說,他從未對别的女生有這種感覺。
婆婆不做飯,寶音就做,反正也是給自己老公吃。她是不舍得看到靖川每天回來又累又餓,滿屋找零食的樣子。
婆媳矛盾是從他們領證後的第一個端午節開始的。
老媽說:“三大節該給媳婦紅包的,你等着收紅包去吧。”
寶音說:“人家也是新婆婆,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也不指望。”
中午,寶音到了婆婆家,提着單位發的糯米和雞蛋。婆婆瞧了一眼沒說話,熱了點不知道哪天的剩飯,說兩個人湊合吃吧。
吃着飯,婆婆說:“你姐過節去她婆家,都拿什麼東西?”
寶音心驚了一下,是婆婆嫌她拿的東西少麼?她答:“就是帶點她婆婆喜歡吃的東西。”
婆婆笑起來說:“我那時候過三大節,都是我婆婆給我錢買塊布料,做個褲子褂子啥的。”
寶音心裡暗忖,哦,原來你還知道啊。
晚上公公回家,婆婆從他兜裡掏出500塊錢。婆婆大聲說:“今天過端午節,這500塊錢,就拿400給小音吧。”
說着,從500塊皺巴巴的紅票子裡抽出400來,遞給了一臉懵逼的寶音。
寶音看着婆婆手裡皺皺巴巴的票子,她的傲氣突然就上來了。她沒接這錢,隻說了句:“您要沒這規矩就不用了。”
那晚她頓感委屈,也沒跟靖川說。
過了幾天,寶音跟婆婆去看裝修。
婆婆轉了一圈嘟囔道:“這一個空調還是少啊,卧室得有一個,書房也最好有一個。”
家電是寶音家買的。
寶音說:“這一個大的一萬多,我家條件确實不允許買三個,我跟靖川商量過了,我媽買一個大的,我們倆以後再買個小的。”
婆婆沒接話,自顧自的說道:“我看人家好幾家都是三個室外機呢。家裡三個空調。哦,對了,那個冰箱也有點小,咱這這麼大地方呢……”
寶音氣得說不出話來。
回家以後,寶音瞞着爸媽用自己的工資換了個大點的冰箱。
後來寶音媽聽說空調的事,第二天拉着她去買了一個壁挂。
寶音意外懷孕了。
婆婆知道後很高興,但跟寶音講,她手笨,不會抱孩子,也不會看孩子。
後來寶音兩個月時胎停。藥流疼得她死去活來也沒流幹淨,又去醫院人工流産,受盡了苦楚。
寶音在自己家坐小月子,第二天婆婆就帶着公公來了,買了一桶餅幹和一隻烏雞,還有一些面包。婆婆對寶音噓寒問暖,對寶音媽表達了自己沉痛的心情以及想當奶奶的急切,讓寶音千萬養好身體下次再生。
第三天,靖川終于跟公公請了一天假陪寶音,她本以為可以好好地跟枕邊人訴說一下委屈,沒想到中午婆婆就給靖川發來了語音,寶音聽到婆婆說:“陪還用陪一天嗎?你不幹活掙錢了嗎?……”
寶音的心一下子涼了。
大概是親戚之間有些風言風語,三天後,婆婆堅決要靖川接寶音到自己家休養。
婆婆這次倒是很早起床,做了小米粥,熬了紅糖紅棗桂圓水,桂圓都長蟲子了,寶音吹了吹水面浮着的蟲屍,閉着眼喝了一口,甜膩得齁人。
又聽見婆婆說:“小音啊,你嫁給靖川真是有福,他從來沒像對你這樣對别人,以前的那個女朋友小史啊,性格特别好,長得也漂亮,一來就跟在我屁股後面幫忙做飯,她都不會做飯呢還努力學,要不是因為她是單親家庭啊……你看你來了,還得我照顧你……”
寶音聽着心裡像堵了一坨屎。
這個小月子坐得可真值啊,她在心裡罵了靖川一百遍。
那一刻,她心裡冒出悔嫁的念頭,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寶音把心裡的怨氣都跟老媽說了。
老媽也氣得不輕,打電話找當初的媒人吐槽,媒人聽了這些事,向寶音媽不停道歉。
寶音媽一追問才知道,靖川媽的潑辣和摳門在他們家附近是出了名的。媒人也是後來才知道,許多人家都是因為靖川媽不願結親的。
這下寶音終于明白婆婆為什麼婚前婚後變化這麼大了。為了兒子能娶到媳婦,能堅持兩個月也是難為她了……
寶音爆發的那天,是他們去訂喜餅回來的路上。
寶音媽忍不住對婆婆抱怨了幾句,大緻就是都登記這麼久了,婆婆也沒跟寶音逛個街買個衣服什麼的,也很少做飯,當然各家有各家的規矩,但是以後啊,是不是能……
寶音媽說話很直接,也夠委婉。
婆婆聽後冷笑着怼道:“我們家老公不讓我做飯,衣服什麼的剛認識的時候我就給她買過了……”
等寶音媽下車後,婆婆一下子變了臉,在車裡對靖川破口大罵:“你就像你那個沒出息的爹!軟弱無能,看着你媽被人欺負!你丈母娘憑什麼指責你媽,啊?平時在丈母娘家你也是這樣挨罵的嗎?”
當然,寶音知道這場指桑罵槐都是演給自己看的。寶音沒說話,第二天還要拍結婚照,她不想弄得不愉快。
婆婆看到他們回來準備拍婚紗照的衣服鞋子,又嫌婚慶公司要價太貴,“看那個婚慶的小娘兒們就不是好東西”。
寶音聽不下去了,說:“阿姨,婚慶公司不是你找的嗎?”
婆婆借機鬧起來:“我不管了!以後别讓我給你們花一分錢,我再也不管了,你們愛怎麼樣怎麼樣!”
寶音也忍到了極限,說:“你不想管就别管!”
這下婆婆炸了鍋,指着寶音鼻子罵:“你找我兒子算你燒到高香了!難道不應該你給我買衣服孝敬我嗎,你做幾頓飯怎麼了,還要我伺候你嗎?你媽算什麼玩意,還有資格說我!”
寶音不卑不亢地說:“阿姨,我媽說的話,我有不同意的地方,但是也用不着你在我面前指桑罵槐!你給我買的那件衣服我也買化妝品還你了。是的,靖川是好,但我們結婚登記這麼久,卻連個工資都沒有,我埋怨過什麼嗎?現在你們誰也挑不了我的理,更别提我爸媽!不管多大歲數,該誰的錯誰擔着!”
婆婆被嗆得啞口無言,在旁邊摸着胸口裝暈。
讓寶音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公公一直在低頭算賬,靖川在沙發上一聲不吭,沒人拉架,也沒人幫腔。這讓寶音心虛之餘又有點爽。
吵完架,靖川起身帶寶音回了他們自己的新家。
寶音突然覺得,兩個女人的戰争索然無味,家裡的男人也該發揮一下作用了。
婚姻裡兩口子的磕碰吵鬧都可以用講理來解決,實在不行就床頭打架床尾合。但婆媳之間不行。
晚上躺在床上,寶音跟靖川說了很多她覺得委屈的事。
曾經有一次,婆婆看見靖川穿了條新褲子,問寶音:“這是你給川兒買的褲子嗎?”
寶音說:“這是他自己在網上買的。”
婆婆又拿出她的招牌冷笑:“你也不知道給他買件衣服。”
寶音說:“我買的他不一定喜歡,他喜歡自己挑。”
婆婆說了句:“那要你這個媳婦兒有啥用?”
那句話太輕巧了,讓寶音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後來她一遍一遍的回想,要是當時腦子反應再快點,她有100個理由怼婆婆啊,自己怎麼那麼笨呢。
聽了這些話,靖川說:“以後你對我媽有什麼意見啊,聽不慣的話啊,你就直接跟她說。”
寶音往他懷裡窩了窩:“那是你媽,我不能說,鬧掰了咱倆也不落好,我希望你能替我說。人家都是男人在中間調節的。你不會也學着點,好嗎?我希望你跟我是一面兒的,畢竟以後是咱倆過日子,是咱倆要互相扶持相守到老的。”
靖川本是個倔脾氣,但最受不了别人跟他說這種軟乎話。更要命的是,有個滑不溜秋軟軟乎乎的身子在使勁往身上靠。
不知不覺稀裡糊塗的就點了頭,說保證做到。
當然,說一次沒那麼有效果,不過多來幾次就好了。
如果靖川表現得好,寶音就在晚上獎勵他,如果不好,她就用冷背對他。
現在婆婆隻要低個頭,說一句:“小音呐,你找靖川真是有福啊……”
話音未落,寶音一個眼神射過去,靖川會意,立馬搭茬:“媽,我老婆這麼優秀啊,都不嫌棄我沒穩定工作呢。”
婆婆又說:“當初裝修把我累得啊,搬那些紅木家具啊,每天腿都是腫的……”
靖川趕緊接上:“媽,我們不是雇了工人嗎?又不用你搬!我餓了,飯呢,快點做飯……”
幾次下來,把婆婆的話堵在嗓子眼兒裡,憋得臉紅脖子粗。
小夫妻倆交換一個勝利的小眼神。
婚禮終于順利結束了。
他們分居兩處,偶爾見面,婆媳戰役也消停了。
靖川把此前公公保管的工資都要了來,公公看他成了家,也答應以後每個月按時發放。
靖川疼寶音,她想要什麼就買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小兩口成天過得樂樂呵呵。寶音每天變着花樣給靖川做飯,曬在朋友圈裡得到了親戚朋友的好評,連公公看了也眼饞得慌。
漸漸的,婆婆也不再說那些糟心話了。
為什麼呢?可能是因為,有一次公公病了,靖川在工地忙,是寶音跑前跑後辦住院,還天天送飯;也可能是因為,有一次公公的生意攤上官司,是寶音跑去一家一家咨詢律師,告訴他們解決方案;還可能是因為,寶音把自家兒子照顧得這麼幸福這麼好,她沒理由再為難她了。
而且想一想,寶音也是别人家捧在心尖兒上的寶珠兒,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啊。
現在他們有時回婆家,婆婆總是嗔怪:“兒子現在知道疼媳婦了,知道慣着媳婦了,連老娘也不管了。”
靖川和寶音聽了也不說什麼,就一個勁地笑,在沙發上一個躺着一個坐着,黏糊糊地在一起。
這樣的生活對寶音來說,已經足夠了。
她明白,畢竟,婆婆不是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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