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養羊。”

在 2018 年 PA Works 新大樓内所舉辦的員工大會上，社長堀川憲司再一次表達出自己想要養羊的願望。當然，最後的結果也是和以往沒有區别，這次提案又因為員工的種種理由而被拒絕。

在遠離東京動畫圈的富山縣，由這位一直想要養羊的社長創立的動畫公司 PA Works，于 2020 年迎來了自己的第 20 個年頭。

這位有着古怪念頭的社長，在作品的類型選擇上也有一種相當偏執、放眼整個業界都很獨特的偏好——原創動畫。或許也正是這個選擇，讓一家遠離東京動畫圈的動畫公司，成為了日本富山縣的名片。現如今，即便是已經不擔當動畫企劃的堀川，以及他所創作的 PA，依舊在這條路上直徑前行。盡管熟悉日本動畫業界的觀衆都知道，隻要是原創動畫，就要面臨着極大的風險。

十文字青擔當劇本作家、配合東寶投資而制作的原創動畫《Fairy Gone》在 2019 年播出，它并沒有達到同樣配置的《灰與幻想的格林姆加爾》的知名度，可是無人問津的狀态并沒有阻止 PA 在原創路上越走越遠。《白箱》劇場版上映不久，今年的四月，PA 再一次推出充滿時代特征的原創 TV 動畫——《天晴爛漫！》。

與岡媽共同成就的原創之旅

和很多新成立的動畫公司一樣，2000 年成立的 PA 并沒有在短時間内推出獨立制作的動畫，而是給不少動畫做協力，像《蠟筆小新》《鋼之煉金術師》（03版）《翼年代記》等名作中都能看到 PA 的身影。

這也得益于社長堀川憲司之前的經曆，畢竟 Production I.G 的出身讓他積攢了足夠的創業人脈，并且一直與自己的老東家、以及同樣喜歡原創的 Bones 保持着良好的合作關系。但可能也是因為遠離東京動畫圈的緣故，PA 成立之後第一部獨立制作的動畫比其他新晉的動畫公司都要晚上許多，這一等就等了八年。

但就《真實之淚》所展現出的素質，或許這個八年是算得上值得的。堀川社長找到了老牌監督西川純二來執導本作，劇本則是找了當時才開始當系列構成的劇本作家岡田麿裡。但是正是這個老人加新人的組合，讓《真實之淚》自 08 年放送以來，就成為了三角戀作品愛好者不得不提的作品。即便現在，“養雞黨”和“養女黨”都在互聯網各處進行交火，并互不讓步。

而制作領域上，因為富山縣地域的原因，《真實之淚》的制作還稍顯青澀，但是經過八年的積累時間，PA 社内的制作人員，如關口可奈味、石井百合子等已經開始嶄露頭角。成立八年的 PA，才推出第一部原創 TV 動畫，但也是這一部原創動畫讓 PA Works，還有岡田麿裡的名字開始被人知曉。

PA 随後與岡田麿裡持續合作，岡媽持續擔任《花開伊呂波》《來自風平浪靜的明天》的系列構成，前者開啟了“工作中的女孩子系列”作品的序幕，并開始講述小鎮故事與少女成長物語；後者堪稱岡田麿裡的“胃痛”巅峰，石井百合子的人設逐漸被更多動畫迷所熟知，PA 更是長期與“胃痛”綁定在一起。PA 與岡田麿裡依靠原創動畫互相成就，直至兩者均得到了業界的廣泛認可。

岡田麿裡現如今憑借着出色的原創劇本成功跻身于日本動畫一線劇本家的行列，現在業務已經遍布在方方面面，比如讓前 AKB 偶像前田敦子飾演自己、開始擔任漫畫原作并成功改編成動畫、撰寫真人電影的劇本。

或許即便沒有《真實之淚》，以岡田麿裡的能力，遲早會在日本動畫界嶄露頭角。但不可忽略的事實是，正是 PA 和堀川給了岡媽這次寶貴的機會來撰寫原創動畫劇本，并讓“胃痛”成為岡媽最為觀衆熟知的特征。

而在堀川擔任制作人的最後一部作品，也委托從未做過動畫監督的岡田麿裡來執導，并給予岡媽令無數人羨慕的制作資源，這部作品正是《朝花夕誓：于離别之朝束起約定之花》。

雙方互相成就的故事成為一則佳話，這則佳話建立在各種原創動畫的身上。或許說，也正是一部成功的、深入人心的原創動畫，可以讓一個監督、一個劇本作家乃至一個動畫公司變得更為著名。

顯然，堀川社長和PA都深谙此道。

小鎮與女孩們的苟且與遠方

以原創動畫為主的 PA，就題材上也實現了風格化，即“工作”與“青春”。《花開伊呂波》便是其中典型。

PA 的原創動畫，以系列的形式呈現給觀衆，包含“青春物語三部曲”和“工作三部曲”，《花開伊呂波》就同時處在這兩個三部曲之中。這個作品的出現幾乎為之後幾年的 PA 原創動畫，提供了樣本與方向。

幾位青春少女成長的故事模式，後面《TARI TARI》《白箱》《櫻花任務》也按照這個模闆來呈現；以經營旅店為中心的工作日常，也給工作三部曲奠定了基礎；而以石川縣金澤市為舞台中心，既為後面更直白以“振興小鎮”為主題的《櫻花任務》開辟了道路，也體現了一種 PA 同為地方企業的共情與共鳴。

《花開伊呂波》的成功讓 PA 發現了一種原創劇情的模闆，即以青春少女為中心展開故事，中間涉及了現實與浪漫，也就是所謂的“苟且與遠方”：這裡有人們不得不面對的日常，也有超脫于現實的浪漫結局。

這些動畫也成為了 PA 這段時間的作品獨樹一幟的風格，PA Works 的名字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曉、所喜愛，也與另一個同為非東京圈的著名動畫公司——京都動畫交相輝映，兩者的對比更是不少動畫愛好者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制作乃至宣傳上，PA 的青春、工作三部曲也找到了一種模闆：以安藤真裕、水島努為首的名監督領銜，配合岡田麿裡、橫手美智子等著名劇本作家為系列構成。更重要的是，PA 聘請那些在插畫領域頗具人氣的插畫師作為作品的角色原案，來作為原創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來吸引更多的動畫受衆。

《花開伊呂波》是岸田梅爾、《TARI TARI》是 tanu、《白箱》是 PONKAN⑧、《櫻花任務》是 BUNBUN，即便是“三部曲”之外的作品，也是沿襲了這個風格。PA 似乎很清楚，以當時 PA 的号召力，是很難以公司的名字吸引到觀衆的。而 PA 自身也特别重視原創，因此選擇受動畫粉絲歡迎的名人與成手是個便捷、快速的方式。

事實證明，這條“捷徑”的方向是沒有問題的。PA 這些原創作品逐漸被動畫粉絲所喜歡和認可，作品的銷量也保持着一個不錯的量級，PA 自己也享受着這一切，并對此進行強化傳播。兩個銷量卷均過萬的作品，即《白箱》與《花開伊呂波》都選擇推出劇場版，續寫 TV 之後的故事。

而這些“苟且與遠方”更現實的意義在于，PA 在用自己的行動證明着動畫的力量。越來越多的動畫粉絲開始來到當地進行聖地巡禮，一定程度地刺激了小鎮的知名度和當地發展。動畫所展現的行業，也吸引了更多的關注和興趣。相信中國國内就有不少觀衆看了《白箱》以後，就逐步提起對動畫制作行業的興緻。

或許這就是一個在富山縣誕生的動畫公司所擁有的情懷與責任吧。

但是《櫻花任務》之後，“三部曲”戛然而止，一千出頭的銷量對于一個原創動畫的打擊也是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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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本身就是一次賭博

既然原創動畫可以讓 PA 這個非東京圈的動畫公司一炮而紅，逐步成為世界動畫迷所熟知的動畫制作公司，那現實不應該是所有的動畫公司都應該直接往原創動畫裡沖擊，來實現 PA 式的蛻變麼？為什麼現如今每個季度的 TV 動畫依舊改編動畫為主，原創動畫基本都停留在個位數？

答案顯而易見，因為原創本身就是一次賭博，成功了，參與的人員享受一切的贊譽，失敗了，也是所有人來承擔這一次的責任。而 PA，對這種經曆一定是感同身受。因此這家公司的原創動畫，失敗的也不在少數。

《櫻花任務》就是其中典型。更直白的小鎮複興情懷，更為著名的角色原案，也是五位可愛的美少女來坐鎮，但是作品就是慘淡的評價與慘淡的銷量。給整個青春、工作系列畫上了不圓滿的句号。

同一監督的作品也有可能出現與之前成功的作品截然相反的狀态。同樣的西村純二監督，同樣的胃痛題材，也有地方小鎮的内容，也有岡媽一定的參與度（雖然不太高），但是《玻璃之唇》連《真實之淚》的尾燈都沒有看到。

類似的例子還有《天狼 Sirius the Jaeger》，《花開伊呂波》監督安藤執掌，前期觀衆高呼“霸權”，人設出彩、打鬥炫酷、形式還是深受全世界歡迎的吸血鬼題材，可是結尾卻一地雞毛。還有《來自風平浪靜的明天》的精神續作《來自多彩世界的明天》，一樣沒有達到前作的高度。

可能這些失敗的作品都有各種各樣失敗的原因，像什麼“劇情差”、“作畫差”，但這些原創動畫就素質而言在 TV 動畫中也算是中上等了。實際上，就動畫領域而言，并沒有什麼行之有效一定大賣的公式，有的隻是“盡人事，聽天命”。就結果而言，這些作品都失敗了。

不光如此，就連堀川社長牽頭的原創作品也難逃失敗的命運。堀川有生之年想做蘿蔔動畫，慶祝 PA 成立 15 周年的作品《黑骸》應運而生，作品還為了彰顯 PA 的新大廈，給了建築不少的鏡頭。可是最後的反響依舊不理想。

堀川最後一部擔當制作人的動畫《朝花夕誓》，陣容豪華至極，幾乎動用了堀川的所有資源，著名原畫師井上俊之畫了無數張優秀的原畫，可是作品票房一般、口碑一般，盡管不能用“失敗”一次來蓋棺定論，但是成功是斷然稱不上的。

更别說即便是 PA 的粉絲都不怎麼關注的《Fairy Gone》。這部季度分割的動畫慘到什麼程度呢？就連百度百科這動畫的條目中“各話制作”的表格，還停留在第一話。這個熱度對于一個著名動畫公司的作品來說，都是極為罕見的。

PA 幾乎身體力行地體驗了原創動畫的兩極分化，享受着原創動畫的成功，也遭受着原創動畫失敗後的苦痛。

後“堀川”時代的PA Works

但 PA 放棄原創動畫了嗎？很顯然沒有。他們依舊在堅持原創動畫的路線，即便是堀川不再擔當制作人的之後也繼續如此。

或者說這是這家遠離東京圈、在富山縣的動畫公司唯一的出路。它還不像京都動畫，有有自己的文庫、所在城市還有動畫專業學校輸送人才、除了劇本作家之外制作人才已經俱全——除了那場大火之外，京都動畫幾乎享有非東京動畫圈最優秀的條件。而 PA Works 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有表達欲望的名監督、名劇本作家、名插畫師提供他們所需的平台和彈藥，來彌補自身的不足。

這一次，PA 把機會給到了橋本昌和。橋本昌和在《天晴爛漫！》中囊括了監督、系列構成和故事原案三個重要的職位。這一次，PA 和橋本所挑戰的是特别挑觀衆的題材：有曆史感（世紀交會的明治時期）、公路片（從洛杉矶到紐約）、群像劇（形形色色的角色）。這三個類型結合的動畫，印象中還是五年前由 Wit Studio 制作的《旋轉少女》，而這部作品僅僅是讨極小一部分的人喜歡，但是更多人還是選擇了無視。

或許，《天晴爛漫！》可能會重複《旋轉少女》的失敗；再或許，《天晴爛漫！》會引領這類作品的爆發。這就是原創作品的魅力：沒有原作參考，我們不知道下一話的故事走向會是如何，隻能在劇中捕風捉影地進行推測；作品是否火爆、是否會得到不錯的銷量都是未知數，觀衆們隻能一話一話地跟下來，來判斷這部作品是否适合自己。

而這似乎也是 PA 的魅力。就像《阿甘正傳》那句已經被引用無數次的名言——“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麼味道”一樣，PA 這個動畫公司的原創内容，觀衆也不知道下一話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但就像人們不能抛棄生活一樣，原創動畫在整個動畫領域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對原創極為偏執的 PA，更是深以為然。

在員工大會上再一次被否定“養羊”提案的堀川憲司，正倚靠着自己辦公室半掩着的窗戶邊上，看着富山市幾乎每晚都能看得十分清晰的星空，并歎着氣。他的腦内突然閃回從創立 PA 到現在的景象，想起由舊醫院改造的公司舊址，也想起了如今黑色的氣派新總部，想起了初創的苦難和很多失敗的作品，也想起了那些成功作品給自己和團隊帶來的自豪感……

随後堀川氣餒的表情再一次恢複到振奮的樣子，拿起了桌上的日曆，掃着下一次員工大會舉辦的日期，并在那天的待辦事項上寫下了——

“我想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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