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朵花,送給你看看
《城市之光》是卓别林的最後一部無聲電影,在它創作的年代,有聲電影技術已經在美國電影的圈子裡橫行霸道了。所以在提到《城市之光》的創作花絮的時候,人們都會提到卓别林跟電影公司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故事。我當然知道貴為一代電影大師的卓别林帥氣逼人,可當被人提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是會浮現出那個穿着破爛西裝、帶着禮帽的貧窮的英國紳士。這大概并不能夠算作是我的無知,卓别林窮盡一生也就是想要把這個形象留給這個世界。所以他在最後帶來了《城市之光》,他最後的黑白電影。
他成功了,非常成功。
掐着人笑和掐着人哭都是我們這個時代爛片的一個突出特征,而卓别林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的悲喜劇能讓人發自肺腑地笑得痛快,也能夠讓人痛徹心扉地哭得爽快。跟使了魔法似的,說笑就笑,就哭就哭,因為卓别林從不會在電影的高台上俯視觀衆,他是站在人群裡面,和觀衆站在一起對這個世界指指點點,然後又被生活揍得鼻青臉腫。比如夏爾洛,《城市之光》的主角。夏爾洛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卓别林式人物,“紳士流浪漢”,他總是落魄卑微又弱小,但是總是在試圖捍衛一些可笑的尊嚴,這是他令人發笑的最重要的一點。他所在的生活處境的落魄和他心中和行為上的紳士高貴,讓他的身上充滿着可笑的撕裂感。
因為這樣的人才能站進人群裡面,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夠憐憫路邊的花朵。
在《城市之光》裡他深愛着賣花的盲女,但是他從不說愛,也不表現出來。他上拳擊台,他在富翁的黑白交替之間掙紮,在生活略施小恩的時候投來一些甜的東西,他想了想,全部都給了賣花女。這種愛是深沉的,也帶着一些無能為力的悲哀,這種愛在《城市之光》裡面被升華成了一種近似于悲天憫人的大愛,這是夏爾洛身上近乎于神性的部分。而我們說卓别林是天才,所以他在影片的最後,讓賣花女送給夏爾洛一朵花,一朵在黑白電影裡面看不出顔色,看不出是什麼品種,小小的,一朵花。可就是這朵花,一下子讓原本漂浮在雲端之上的夏爾洛重新落回到了人間的土地之上。
你說神為什麼要做神呢,他是貪戀人間的花香,也是貪戀一點美。他給了夏爾洛一個理由,也給了他一個類人的故事。讓他不必建高樓,不必宴賓客,隻需要在這個世上好好地活一場。她是他城市裡的光,給了他光明,給了他希望和勇氣。這樣的美好純粹得像是小時候反複閱讀的童話故事。可是他就告訴你,童話故事是真的,哪怕命運把夏爾洛折磨摔打了無數次,但隻要他站起來,劃一根火柴找一束光,就能夠讓童話故事重新進行下去,讓盲人重新看到光明。
這是卓别林故事裡的淚水,煽情的高級就是将所以的眼淚藏在笑的縫隙裡面,讓人在觀影的時候找不到,卻在千帆過盡電影結束後閉眼再讀的那一霎那流下眼淚來。卓别林的眼淚高級,他的笑也高級,《城市之光》中的笑聲大多是在卓别林和富商的那一條線上,一個醉生夢死,白天和黑夜完全不同的富翁是在大蕭條經濟危機之下上層社會的縮影,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夏爾洛的撕裂是來自于他内心的自尊,而富翁的撕裂是來自于白天和黑夜,酒精好像能夠喚醒或者帶來他的另一種人格。
白天我高高在上,晚上我處處是朋友。
人鬼之間交替得非常突然,但是當兩個完全撕裂的人碰到一起的時候,就能夠讓人發笑。觀衆會笑夏爾洛在豪宅的無所适從,觀衆會笑富翁把夏爾洛掃地出門,觀衆也會笑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稱兄道弟。這是一種令人從内心深處發笑的手法,這種撕裂和反複來自于對資産階級的諷刺,對于命運不公的嘲笑。将燈紅酒綠和紙醉金迷加上了一層冷漠高級的幽默,每個人都笑,每個人都在這個畫面之中。
這就是高級所在,這也是《城市之光》之所以能夠留存在博物館的原因所在。在看卓别林的時候,我們很難去對他的視聽進行進一步的分析,但是我們能夠在卓别林的每一部片子裡面,先看見他,再看見美國,最後看到我們自己。
卓别林是非常固執的一個人,用帶着一些中國道家思想的話說,卓别林是一個衛道者,也是一個殉道者。他捍衛的道是喜劇和幽默,是默片,是一種基于劇情和舞台發生的黑白光影藝術。但是随着科學技術的發展,或者說,随着觀衆的“不知足”的發酵,随着卓别林他自己的江郎才盡,這個道的沒落是一種順應時代發展的正常事件。而卓别林,這個固執的瘋子,說他要留在那裡,留在時間和歲月裡頭,他抗拒出來,也抗拒新的技術,所以他用《城市之光》殉了他自己的道。讓黑白默片電影死得其所,讓彩色有聲電影來得轟轟烈烈。
而卓别林一直注視着新生。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