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段曙光，我的父親配圖：我、張拿喬、粥粥

近日，在網站讀到一篇熱帖，小清河複航工程正加速推進，力争明年上半年實現全線通航。消息從官方可靠渠道獲悉，絕非空穴來風。結合濟南正在實施的大明湖—雲錦湖—小清河—華山湖河湖水系連通工程，不難想象，從大明湖直接楊帆出海的夢想即将夢圓成真。一條河流，由泉水彙聚而成，湧動的是勃勃生機；一座城市，與泉水相生相伴，奔騰的是錦繡前程。随着坊間流傳已久的消息落地，生長在泉邊河畔的我，還真的有點小激動呢。趁興緻正濃，騎上單車，來到小清河有我一些念想的地方。天地初寒，河風微涼，清流如藍，冬日暖陽明晃晃地照在河面上，水光潋滟中，景物倒影随波搖曳，亦真亦幻。河邊樹木紅黃綠相間，似被大自然潑上斑斓色彩，缤紛不輸春天。擡眼遠望，悠悠白雲之下，華山平地凸起，奇秀險峻，山水相映。顔值倍增的山光水色，越來越宜居的河濱環境，讓我忍不住把美景拉進鏡頭，把愉悅融進心情。目醉神迷間，時光仿佛靜止不去，煩擾的心安靜下來，一縷思古之情也油然而生。“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小清河的赴海旅程，原起于濟南衆泉之水，上世紀初，為補充水源，在濟南睦裡莊引入玉符河水，睦裡閘旁的石碑，即小清河零公裡标志碑，因而，亦可稱小清河源頭是玉符河。地圖顯示，小清河是黃河的伴行河流，幾乎與黃河平行東流，途中接納秀江河、淄河等衆多支流，在壽光市羊角溝入海，全長237公裡。

小清河是山東省唯一曾實現海河通航、水陸聯運的大型人工河道，也是時下唯一具備海河聯運開發利用條件的航道。媒體爆料，小清河複航工程起點在濟南荷花路小清河橋下，終點在濰坊羊口港，航道全長169.2公裡，橫跨濟南、濱州、淄博、東營、濰坊五市，濟南建主城和章丘二個港區。時光總是把最好的留在後面，小清河通航不僅生動地述說着過去，也深刻地影響着當下和未來。屆時，小清河幹流及分洪道防洪标準将提高到50年一遇，其中濟南市區段達到100年一遇，保障了人民生命财産安全。

小清河亘古通今，是一部活着的曆史，在歲月長河的沉浮中，赤裸裸地向世人表白着它不同尋常的曆史，張揚着其無可辯駁的價值。翻開厚重的史書，小清河原為古濟水下遊。南宋初年，濟南太守劉豫為趨利避害，下令開鑿小清河，曆時數載，終于成就了一番驚人壯舉。中國長期處在農業社會，小清河流經千年，飽經海風山雨洗禮，在洩洪、灌溉、運輸等方面功能顯著，一舉數得，推動了流域内經濟繁盛。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巨大貢獻，是社會進步的标志。

小清河是祖先濃墨重彩的畫卷勾勒，彰顯着先人智慧結晶，沉澱着興衰更叠的家國記憶。“君子之心，常懷敬畏。”懷着對自然和曆史敬畏的心，用理性的目光來審視小清河，似能領略到光陰深處的驚心動魄。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小清河在潤澤兩岸沃野，貫通人們走向美好生活的通途中，淤塞、斷航等現象，也成為人們惴惴不安的隐憂，頻發的水患，更令人叫苦不叠。消除水患，保障河道通暢，是流域内人民永不過時的話題與追求，也是政府亟需直面的課題和擔當。曆史上如此，今天亦如是。縱貫古今，人們治理小清河的步伐從未停歇過，但因曆史局限或急功近利，未能從根本上消除症結。清光緒年間，山東巡撫張曜掀起一場聲勢浩大的治理小清河行動。“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十萬民工謹遵号令，奮戰三載，恢複了中斷170餘年的航運。河水潺潺流淌，曆史漸行漸遠，多少風流人物消弭于時光的塵埃裡。如今，雖很少有人還記得張大人的名字和功績，但先人們不向大自然低頭的精神，仿若穿越厚重歲月，光輝永存。

濟南山水相依，既有山的陽剛，亦有水的柔美。小清河濟南段是河流的精華所在，西起睦裡閘，東至章丘小賈莊。夜以繼日湧流的泉水，裹挾着濟南的流金歲月，彙聚于小清河，一路歡唱着浩蕩東去，奔赴星辰大海。徐北文詩中贊道：“家家泉水入清河，千裡長流到海波；曆下堪稱天下最，河源出自市心窩。”小清河的演變貫穿着濟南的發展史，也許是曆史太久遠，淵源太深的緣故，濟南人對小清河一直有着獨特的感情。小清河的命運沉浮，始終是濟南人的關注與牽挂，鞏固提升小清河水生态環境，一直是濟南人的不懈追求。聆聽着河水淺吟低唱，給自己一個獨處的空間，感受舊時光緩慢度過。小時候的記憶裡，一渠清流中，船桅林立，魚蝦螺蟹衆多，鵝鴨曲頸向天歌。河畔遠古的荒蠻之地，成為水網密布，魚池、荷塘、稻田一望無邊的魚米之鄉。“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闆橋村等村莊，雖保持着傳統農耕文明習俗和風貌，卻因航運而商貿繁盛，道寬财廣。置身于曆史與現代縱橫交織的時空界面，回望曆史時空隧道，小清河曾是濟南主要交通通道之一，是一條船楫如梭的黃金水道，數不清的船隻穿梭于泉與海之間，岸上還有拉纖的。“白日千帆過，夜間萬盞燈”的景象，在老濟南人心中留下了永久印記。作為貨物集散地，黃台碼頭有過風光無限的歲月，煤炭、木材、沙石等物資，通過工商河、護城河可行舟至西門橋、成豐橋客貨碼頭。生命中有些記憶如影随形，無法忘卻。每次路過成豐橋、西門橋，就有一種别夢依稀的感覺，一些模糊地想起的情景，就會在腦海裡清晰起來。

世上本無永恒，歲月變遷總要帶走一些繁華，或留下一些讓人心酸的往事。撥開歲月的塵埃，上世紀中葉，在工業化鬧得風起雲湧之際，小清河被曆史的潮汐卷進滾滾浪潮裡。随着兩岸工廠激增，大量工業廢水排入濟南主城區唯一河流與排水河道，小清河不見了原始的那種味道，河水黑臭，污物漂浮，夏日少了蟲嘶鳥鳴，發酸的空氣讓人窒息，魚蝦和蓮藕種植絕迹。更凄涼的是，因水源減少等原因，小清河每年枯水期長達幾個月。一條生态遭到緻命毀滅，死氣沉沉的河流，自然毫無活力可言。1997年元月，已變得無足輕重的小清河航運落下惟幕。小清河淪落到徒留虛名的地步，沉重地刺痛着人們的心，治理小清河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晝夜輪回，鬥轉星移，小清河的故事一直層出不窮地上演着。沒有人想成為曆史的罪人，提及這段不光彩的舊事，是為了警醒人們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不要等到環境開始懲罰自己了，才想起悔不當初。近年來，濟南投巨資打響小清河治理攻堅戰，關停搬遷工業企業，展寬加深河道，開挖分洪河，恢複水生生物多樣性等，環環相扣，使反複治理，反複污染的小清河悄悄遠離了人們視野。告别總是伴随着出發，任何不愉快的情境都會時過境遷。2011年10月1日，斷航多年後，小清河濟南部分河段通航。視角不同所思考的東西不同，匆匆走遠的腳步，如今又被追尋，意味着告别一段曆史，重啟新的航程。

時光像流水一去不返，小清河承載着先人的遺訓，美好的夙願流淌至今，流向明天。從源頭順流而下，主城區濟泺風情段、古濟新貌段、山水藝術段等六大風貌帶盡入眼簾。一路水碧河暢，岸柳垂蔭，水禽歡鳴，親水慢步道、臨水棧道、觀花廊道相互交織，古亭長廊、景觀小品、雕塑忽隐忽現。橫跨小清河的多座橋梁，如長虹卧波，神工意匠，藝術範十足，既記錄着河的滄桑，也快捷從容了交通。鱗次栉比的現代高樓，招搖于舊時光裡的鹽倉碼頭遺址等建築，似乎要抖落曆史的滞重，向人們講述老濟南不同的故事。濱河廣場、闆橋廣場等健身休閑場所，觸目皆景，閑時可來，忙時可忘。用上帝的視角俯瞰小清河，是一種超感官的享受，逶迤河流，夾岸綠茵，宛如一條生态“綠色絲帶”，将泉與海相牽。曆史的進程就像江河彙入大海不能中斷，從深遠的過去到無限的未來，做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小清河由“黑”到清，從魚蝦絕迹到水清魚躍，成為城中靓麗風光帶，是對政府和民衆踐行生态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的最大褒獎。古代的明珠穿越時空阻隔，在今天放出燦爛光芒。憶往昔，從童年走到老年，我親曆了濟南從大明湖時代到小清河時代再到黃河時代的突飛猛進。看今朝，喜訊從天降，沉睡的大地聽到了春天輕敲的足音，也牽引着無數人心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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