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超越班》播出第四期了,有老牌TVB藝人和經典IP坐鎮的它,熱度仍然不減。
在之前的節目裡,惠英紅、佘詩曼、薛凱琪、周潔瓊重現經典港劇《宮心計》,演出完畢,四人感慨排戲不易,作為導師的惠英紅還狠狠表揚了薛凱琪一番。
演技暫且不說,但兩人間看似緩和的氣氛,仍然無法讓人忘記之前那場“争議”。
節目第一期,薛凱琪作為演員參與面試,惠英紅直截了當,問她上節目想做什麼。
薛凱琪說自己演了很多年戲,感覺到了瓶頸期,希望能有突破。
惠英紅“掏心掏肺”,直說薛凱琪已經四十一歲,還像個“瓷娃娃”,模仿她眯眼自拍的表情,連連擺手說“這樣不行的”。
握着話筒的薛凱琪面露尴尬,一旁的趙雅芝、張可頤等人開始打圓場。
在争論之前,惠英紅還情緒激動,想到自己作為演員時的經曆,一度起身離場,場面嘩然。
盡管這場“鬧劇”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但關于它的讨論始終沸騰着。
有人說,薛凱琪“裝嫩”,靠少女形象撈金撈夠了,如今隻是自食其果。
有人說,惠英紅“倚老賣老”,強行把自己的價值觀安在他人身上,讓人不适。
但她姐,要唱反調了。
她倆,其實誰都沒錯。
并且,這事最值得讨論的重點,還牢牢藏在表象之下。
沒有對錯
單就這件事本身來評價,兩位演員都沒有錯。
惠英紅沒錯。
她說的一切,隻是從演員戲路的角度給出看法,而不是要指點她的生活。
聽到薛凱琪說抑郁症經曆時,她聯想到了自己也曾在演戲瓶頸期時深陷抑郁,“整整五年都出不了門”。
惠英紅比誰都要明白女演員人到中年時會遭受的偏見和“唾棄”,她知道薛凱琪再走“少女風”,就會把戲路不斷走窄,無法接到多類型的角色,最終“作繭自縛”,陷入低谷。
很多人把惠英紅的意見解讀為“吐槽裝嫩”,“暗諷批評”,她姐認為,這不客觀,也不公平。
薛凱琪,當然也沒錯。
薛凱琪出道的第一部電視劇作品是《學警雄心》,她憑Fiona一角廣受歡迎,此後又塑造了《新紮師妹3》《畫皮》裡的經典角色。
她的臉精緻小巧,性格讨喜,一直以來,就有“香港最後一個‘少女’的稱号”。
按理說,她自拍也好、瓷娃娃也罷,不過都是在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
一旁的“不老女神”趙雅芝,其實并沒有說錯,“她怎麼舒服就怎麼來,她活的就是她自己。”
所以,從頭到尾,這倆人就沒在争論同一件事。
惠英紅,在說演員的職業素養——一個演員,當然是形象越豐富、戲路越廣泛,發展才會越好。
薛凱琪,在讨論自己的生活方式——一個女性願意如何生活是自己的選擇,無論是活得像少女,還是成熟穩重當禦姐,都有其特别的魅力。
職業和生活,怎麼可能說到一起去?
到最後,還是吳鎮宇當了她姐的“互聯網嘴替”,“(這樣)做人(生活)是對的,但是你當演員就很難”。
年齡焦慮
在這場争議裡,她姐有更深層的觀點想和大家探讨。
一個女演員,為什麼過了40歲會沒戲拍?
哪怕飒如惠英紅,也會在中年時遭遇瓶頸,深受抑郁折磨。
楊蓉也早就呼籲過,“希望能有多一些适合中年女演員的角色。”
一個女演員,為什麼隻能靠“不老女神”人設穩固地位?
哪怕強如趙雅芝,手握《新白娘子傳奇》的經典大作,也隻能大打“青春牌”。
薛凱琪的“最後一個‘少女’”稱号從何而來,不可知,但你會發現,這套話術是有效的。
這背後,是一套強勢、直白的叙事邏輯——作為女人,你隻有年輕,才有價值。
誰造成了這一切?
首先是消費品。
走進商場一層,你會看見成排的彩妝日化櫃台,海報上的模特青春靓麗,臉上沒有任何瑕疵和皺紋,完美得像假人。
電視機裡的廣告,告訴你“青春才是最美的色彩”,做女人,就得永遠美麗。
其次,是女性自己。
有人會高價購入那些不知效果如何,但宣稱可以“去細紋”的眼霜。
有人會踏入美容院,花費半個月工資做“乳房保養”,隻是為了“防止下垂”。
她姐曾看過一篇文章,主角自述信奉女權和哲學,性别觀念已然超前,但仍會在懷孕前害怕,因為“懷孕後,可能會像黃臉婆。”
這些現象,既是消費品制造“年齡焦慮”的結果,也是促使“年齡焦慮”進一步增生的原因。
女性特有的年齡焦慮,其本質就兩點,一是怕變老,二則是怕老了會變醜。
波伏娃曾在《第二性》裡提出,“小姑娘喜歡布娃娃,打扮它,就像夢想自己被喜歡被打扮那樣”,可謂一針見血。
女性的一生,似乎就是在追求自己變成“布娃娃”。
而這些害怕與追求的根源是什麼?
古人早就給出過答案,“色衰而愛弛。”
“隻有永葆青春,我愛的人才會一直愛我,我才能獲得幸福。”
“如果我變老、變醜,就不會被欣賞,更不會被愛。”
背後的始作俑者,是我們最熟悉的Male Gaze,男性凝視。
在父權制社會裡,女性是客體,是被注視、賞玩的對象。
男人挑選女人,就像挑選櫥窗裡的芭比娃娃一樣——選好看的。
如果娃娃磨損了,他們就會再“買”一個,然後把舊的扔掉。
作為“娃娃”的女性,也會在日益增長的“年齡焦慮”中将自己客體化,把生存價值寄托于美貌和青春之上,不自知地給自己套上層層枷鎖,卻忽略了自己本身就是受害者。
這很難聽,但是實話。
這很殘酷,但很真實。
有進步,但不多
當然,時代在進步,女性也開始清醒,覺察到圍困自我的監牢。
2019年,演員殷桃曾發微博感慨,“從什麼時候開始,女演員的魅力僅限少女感了。”
她的發言引來一大波人關注,細心網友研究才發現,原來當天早些時候,唐嫣因為發了兩張自拍上了熱搜,話題正是#唐嫣 少女感#。
或許殷桃并未“借題發揮”,隻是日常感慨,但微博平均點贊數不超七千的她,卻因這條微博收獲了三十多萬贊,網友更是紛紛表态,“女人當然不隻有少女感一種美!”
這一切似乎都在說:天下苦“年齡焦慮”久矣。
2020年,《乘風破浪的姐姐》半路殺出,請來一大波三十歲以上的女藝人,大打“獨立女性”牌,宣揚“逆齡奮鬥”的概念,成為當年綜藝大爆款。
《三十而已》緊随其後,劇名公然挑戰“年齡焦慮”,斬獲一大片女性觀衆。
風向,确實變了。
從“年齡焦慮”到“反年齡焦慮”,我們似乎在一夜之間,就捅破了那層男性凝視的窗戶紙,奔向了自由開放的新世界。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浪姐》表面在宣揚“像姐姐一樣勇敢出發,追求夢想、實現自身價值”的觀念,但内裡,仍然安排着幾十年前選秀節目那一套——唱歌、跳舞、競技、演出。
更深層次的内容,沒了。
關于年齡的探讨,也僅限宣傳片和開頭的口号。
姐姐們的夢想究竟是什麼?
對不起,無人在意。演就完事了。
并且,在《浪姐》裡,你找不出不光鮮、不亮麗的女明星,甚至,她們身上都看不到任何歲月留下的自然痕迹。
一邊“反年齡焦慮”,一邊打着祛皺産品的廣告。
一邊誇贊“成熟的魅力”,一邊營銷姐姐們的“少女感”。
節目組賺錢,姐姐們撈金。
隻剩下觀衆,抱着她們扔下的大餅,疑惑“我三十多歲的時候,能不能也這麼美?”
事實上,在營銷圈裡,“獨立女性”“反年齡焦慮”叙事也已經成了近年的大熱門。
不管你是什麼劇、綜藝,隻要套上口号的外殼,就能收割一大批韭菜。
但在她姐看來,這些套着“反年齡焦慮”外殼的影視綜藝,其本質仍然還是“年齡焦慮”的邏輯。
她們不是在告訴你“老了,也沒關系”,而是在說,“老了,但像我一樣美麗元氣有活力,才沒關系”。
即:老去,仍然是一件值得恐懼的事。
所以,我們還是無法自由,還是要苦苦維持青春、追求美麗。
我們還是要争取二十年後,還能和熒幕上的“姐姐”一樣元氣美麗。
沒有人在真正告訴你,三十歲之後是什麼樣子。
沒有人會給你看真實的皺紋、斑點和衰老的痕迹。
客觀來講,不可否認,口号有口号的作用,《浪姐》等節目的确展現了此前“隐形”的三十歲女性。
“反年齡焦慮”的叙事,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正面效果。
比如,有人被鼓勵後,毅然辭職出國讀研,隻為追求大學時未實現的夢想。
圖源:@Jun.
有人決定在五十歲這年離婚,奔向更廣闊的生活。
圖源:Siri姐
但這些還不夠。遠遠不夠。
什麼時候才算真正的進步?
當人們終于不再用“年齡”當前綴,披着進步的外殼大搞“年齡營銷”時。
當你能在電視上看到多元的美時——皺紋可以很美,胸部下垂也沒關系,白發也很有魅力。
當你能真正欣賞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先關注外部的年齡時。
當我們不再空喊口号時。
當我們不再被數字控制時。
年齡不是束縛,不是綁架,也不是焦慮源泉。
年齡,隻是年齡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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