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綠風

　　自《海上鋼琴師》在大疫之年被引進國内，并成功掀起了一波懷舊潮之後。最新消息是導演朱塞佩·托納多雷的“時空三部曲”裡的另外一部《天堂電影院》也要引進國内了。這真是個好消息，對懷舊的影迷來說，自然是格外期待。

　　那麼，“時空三部曲”裡尺度略大的《西西裡的美麗傳說》會不會也可以引進呢？

　　估計夠嗆，畢竟尺度所在。那麼，就來紙上聊聊這部佳作吧。

　　《西西裡的美麗傳說》一片看得心塞，本來奔着“美麗被捧上天”去的，結果發現是“美麗如何被打入地獄”的戲碼，心情沉痛，睡眠中禁不住還要哀歎。

　　醒來突然懂得了黛玉葬花的心情。小時候，隻知道喜歡美好的事物，可是不懂呵護美，覺得黛玉葬花很矯情，完全是多此一舉。随着年齡增長，終于學會欣賞花在枝頭的娴靜、爛漫和安穩，它們就應該被欣賞和仰望，一旦墜落紅塵泥淖中，頓失雅潔的風采，讓我生出黛玉的不忍和心痛，有種“花落人亡兩不知”的悲涼。

　　這就是我看《西西裡的美麗傳說》的感覺。事實上，應該改名為“西西裡的悲劇傳說”更為恰當。

　　這是部男性視角的電影，導演将女性的美與男性的欲望緊密地交織在一起，他極盡所能表現女性的美，然後又以男性的欲望摧毀了這種美。美成了原罪，欲望橫行于世。可能是征服欲，野心勃勃的獨裁者發動戰争，毀滅生活；可能是原始的性欲，他們染指美麗，讓美沉淪，低入塵埃。

　　導演借助13歲少年雷納多之眼，用足了時間刻畫瑪蓮娜的美麗。瑪蓮娜的美是端莊而成熟的。她目不斜視，落落大方地走在西西裡的海邊小鎮，雖然意大利已經被墨索裡尼帶入戰争，但是參軍的自去參軍，留下的人依然在平靜地生活。尤其是那些少年們像破土而出的毛竹，他們不管不顧地野蠻生長着。一群受荷爾蒙蠱惑的半大小子，天天追蹤着漂亮的瑪蓮娜，他們騎着車吹着口哨超過她的身邊，停靠在她即将經過的路邊，伸長脖子等待她娉婷走來，當她鎮定地忽略他們貪婪的注視，他們又騎上車超過她，在前面等候她的身影。他們每天重複這樣的儀式，樂此不疲。青春在蠱惑，身體在膨脹，他們的欲望是赤裸的，張揚的，促使他們尋找着情欲寄托的對象，他們在瑪蓮娜身上赤裸裸地投放自己欲望。

　　這些青春期的男孩對瑪蓮娜充滿仰慕和幻想，尤其是雷納多完全掉入了與瑪蓮娜纏綿的想象中，各種相遇與相愛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演繹，他爸爸說他要聾了。這裡要表揚一下他的父親，畢竟是過來人，對他的生理需求和反應始終是理解的。不管雷納多如何想象瑪蓮娜，他的感情依然算得上純潔。他偷窺，跟蹤，偷走她的内衣，然後躲着進行一個人的性事，他對瑪蓮娜有着少年人的崇拜，好奇，刺探，但是不脫離溫情的底色，接近于愛。

　　小鎮的其他男人則不同，他們對瑪蓮娜露出動物般的貪戀，每次瑪蓮娜走在鎮上，穿過面目模糊的男人的身邊，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對她品頭論足，垂涎三尺。瑪蓮娜仿佛是行走的“尤物“，她的孤單、豐滿、性感無不刺激着男人們的欲念。她現身街頭，就像穿行在欲望的叢林，那些男人仿如野獸，虎視眈眈地窺探她的身體，尋找她的弱點，那些猥瑣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架在瑪蓮娜的身上，記不住擔心她早晚難逃男人們的圍獵。

　　印象中，影片放映了二十幾分鐘，瑪蓮娜幾乎沒有台詞，她就如一朵默默盛開的百合花，她在街頭，在海邊，在人群中怒放，她高昂着頭，目不斜視。她純潔而性感，她的身材完美，儀态萬方。她嚴肅，沒有一點輕浮的笑容，她純潔，嚴守軍屬的貞潔。

　　她的丈夫上了前線，她愛他，想他的時候，抱着他的照片跳舞，可是好景不長，前線就傳來他陣亡的消息，她變成了寡婦。

　　寡婦門前是非多，原來中外都一樣。失去丈夫，恢複單身的瑪蓮娜徹底失去了身份保護的屏障，各種欲望的魔掌漸次伸向她。因為各種流言的中傷，她失去了教師職務，父親也将她拒之門外，她沒有錢，她終于淪落到用身體換取食物的地步。

　　看着一個個龌龊，猥瑣的男人染指瑪蓮娜，真讓人憤怒。她的美麗一再被猥亵和糟蹋。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僞君子們，對她沒有愛，隻想占有。他們玷污美麗的時候，還要唾棄她的不貞。

　　無依無靠的瑪蓮娜最後淪為德軍軍官的情婦，一個純潔美麗的女人，就這樣被世俗污染了，她成了墜下枝頭的花兒，掉入泥淖中。

　　魯迅說：悲劇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瑪蓮娜的悲劇不僅僅是成為妓女，而是面對戰後人們的清算。那些因為她的美麗而心生嫉妒的女人終于等到這一天，她們高舉着道德正義聖潔的旗幟，将她打翻在鬧市，對她百般淩辱和虐打，她們踢她，打她，剪她的頭發，辱罵她，這還不夠，她們扯碎她的衣服，讓她裸身面對着圍觀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從靈魂到肉體都被撕開了，她赤裸地面對這個世界，屈辱不足以形容這種迫害，做人的尊嚴徹底被踩在腳下。

　　但真的隻有瑪蓮娜的尊嚴喪失了嗎？不，不，并不是，每一個伸向她的手都是罪魁，每一個自以為正義的人都是有罪的。不管是那些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的狹隘自私虛僞龌龊無情都在她面前暴露無遺，那一刻，他們的靈魂已經堕入地獄，比瑪蓮娜還要可憐。

　　這段非常有沖擊力的場景，讓我不忍卒睹。我真希望雷納多能夠給她披一件衣服，而不是傻傻地成為圍觀者的一個，我多麼希望有個人哪怕隻有一個人扶她一把，替她擋一下虐打的棍棒，也會讓這個世界恢複一點人氣。可是現實是殘酷的，沒有人，終于沒有人伸出象征着文明和慈愛的手。她裸露着身體，遍體血污，踉跄着走開去，那仿佛被野獸撕咬過的身體，讓我看到人間即地獄。

　　導演赢了。終于将一朵白蓮花變成了腳邊泥。

　　這個世界對女人的惡意還能更多點嗎？美麗就是錯，美麗就是罪。

　　而有罪的是他們，他們的欲望，她們的嫉妒。

　　他們被欲望的森林層層圍困，成為傷害美麗的元兇。她們的嫉妒，不僅失去體面，善良和憐憫，就是她們自以為的貞潔也變得愚不可及。

　　瑪蓮娜成為徹底的受害者，戰争奪去她的丈夫，奪去她的尊嚴，這個瘋狂的欲望世界污染她的身體，踐踏她的靈魂。

　　幸好，她是堅強的。她沒有因為外界的侮辱而自殘自己，她的丈夫回來了，她也回來了，他們重新回到小鎮，以殘破的身體，蔑視那些精神更加殘缺的人們。

　　少年雷納多終于做一件值得稱贊的事，他證明了瑪蓮娜的清白。他是這個世界的清醒者，也是未來重新建立秩序的希望，他成長了，少年的夢，沒有因為瑪蓮娜的屈辱而失色，在他心裡，瑪蓮娜始終是美麗的，是他的美麗傳說。

　　影片的優秀在于，将一個女人的命運植入男孩的視角，因為性的發展與吸引，他關注了她所有的遭遇，并在内心替她難過和惋惜，某種意義上，成為她的精神守護者。

　　導演用近乎殘酷的表現手法，構建着美麗，然後又将美麗撕碎、摧毀，以極富表現力的演繹方式批判世人的自私、欲念和冷酷無情，表達了女性的弱勢和生存的艱難，以及一旦欲望脫離控制，人心距離野獸并不遙遠。 因此，時刻警惕自己的欲望，才能保持為人的尊嚴。

　　（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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