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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摯愛之人的痛苦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2-27 13:08:59

失去摯愛之人的痛苦(如何撫慰失去摯愛的人)1

文 / 國家二級執業心理咨詢師、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唐婧博士 編 / 幹玎竹

【搜狐健康】在我的咨詢生涯中,常常深刻的感觸到,哀傷是一個和死亡一樣痛苦的話題。這種痛苦在于哀傷隻能被陪伴,無法被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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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位來訪者告訴我,“每個人都說理解我,感同身受。但隻有我知道,世界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因為沒有身受,所以無法感同。隻有我自己知道,失去他的痛,有多痛。”是的,隻有我們自己知道,哀傷是一種多麼深刻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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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在奶奶去世的葬禮上,我和家人聽到最多的安慰是:“節哀順變,要保重身體啊”。我們都知道這句話的蒼白。它背後的潛台詞似乎是:“快把眼淚擦幹,快收起悲傷,别再讓大家擔心你了。”還有人寬慰我們:“奶奶已經活到86歲了,壽終正寝,多有福分?這輩子也算值了,夠了。”但,隻有我們自己知道,不夠,86歲怎麼夠?她是我們最愛的奶奶呀,活到186歲都不夠。然而,面對這些安慰,我們隻能去領受其中的關心和愛,在人前擦幹眼淚,假裝堅強,在人後久久低回,徹夜難眠。

幫助哀傷者建立和維護與逝者的“鍊接”

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當我們的親友失去親人的時候,我們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幫到他們?

我想,我們能夠做第一點,不是勸慰他們節哀,而是幫助他們去建立與逝者的“鍊接”。

喪失是一件殘酷的事情。你對這個人的愛和依戀都還在,可是他卻不在了。這種空落落的感覺,就好像與逝者的原先堅固的情感鎖鍊突然斷裂,讓人尤其難以接受。

記得多年前,曾看到過一則社會新聞。男子在妻子去世後,不願将妻子安葬。長達兩個月的時間,一直放在家中的床上,蓋着被子,堅信妻子隻是睡着了。晚上仍與妻子同床共寝。直到被鄰居發現報警。當時看到的時候覺得很恐怖,覺得男子是心理變态。然而,在多年的咨詢生涯以後,仔細想來,這位男子也隻是一個不願意接受哀傷和分離的傷心人而已。

就像我的另一位來訪者,在失去女兒後,突發應激性的認知障礙。她突然遺忘了女兒已經去世的事實,依然每日打掃女兒的房間,整理女兒的物品,告訴所有人,女兒放暑假就會回來。任何人隻要稍微提起女兒去世的事,就會遭到她激烈的斥責和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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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們是那麼難以接納,與逝者失去“鍊接”這件事。換句話說,每一位失去親人的人,都在内心以極其絕望的方式與逝者尋求着情感鍊接。為什麼說,是“極其絕望的方式”?因為,其實他們自己都知道,這所謂的“鍊接”隻是一種想象,不是真的。可他們的内心多麼渴望,這是真的。他們甚至害怕這種想象被揭穿,所以會不斷向周圍的人傾訴,向周圍的人尋求支持自己想象的證據。

我的一位來訪者告訴我,她5歲的兒子去世後,家中發生了一系列靈異的事。比如:她上樓的時候,樓道裡的燈光會突然開始閃爍。她就叫着孩子的名字,說:“是你嗎?天天,是你在跟媽媽說話嗎?要是的話,你再給媽媽閃一下。”這時樓道裡的燈,又閃了一下。她當時就淚流滿面了。她告訴我,這是天天在另一個世界向她發來的信号,代表着天天想媽媽了。還有一次,她在廚房裡做菜,剛炖上孩子愛吃的排骨,這時突然傳來了敲擊牆壁的咚咚聲。她趕緊問到:“是你嗎?天天,是你想吃媽媽炖的排骨了嗎?”這時咚咚聲又敲響了兩下。她又一次的淚流滿面。

她對我說:“唐老師,我覺得天天沒有離開我,他就在我身邊,他每天都在用各種方式跟我說話,我每天都能感受到他。别人都說這些是巧合。但我知道,不是的。它們真的是天天在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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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對于失去親人的人而言,事實的真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能夠得到一絲溫暖和安慰。在痛失所愛後,依然能夠從逝者身上尋求到支持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們不要去拆穿他們的幻想。要幫助他們保有這一點微薄的希望。去傾聽他們,鼓勵他們傾訴,幫助他們體會和回味與逝者的這種微妙的鍊接。讓他們覺得自己并不孤獨,逝者仍在精神上陪伴着自己。

除此以外,我們還可以把這種“鍊接”,做更積極的延伸。利用逝者對他們的愛和期望,鼓勵他們更勇敢和積極的生活下去。

比如,在一次咨詢中,我問我的來訪者,“如果女兒知道,你今天來做心理咨詢了,她會怎麼想?她會對你說些什麼?”她11歲的女兒在三個月前因車禍剛剛去世,她一度陷入深深的抑郁無法自拔。她想了想,說:“女兒會高興吧。以前她在世的時候總說,我的媽媽是最漂亮的媽媽,全班同學的媽媽都比不上。我的媽媽笑起來的時候最最漂亮。”說到這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她說:“女兒一定希望看到媽媽再笑起來吧。她是那麼懂事的一個孩子,那麼愛我。”

我的另一位來訪者,失去了心愛的伴侶,三年來一直獨身一人。家人怕她這樣下去耽誤了終身,于是為她張羅着相親。她心裡也認同家人的考量,覺得自己應該再找一位伴侶繼續往後的人生。但卻始終放不下與愛人的點滴過往。在咨詢中,我問她:“如果丈夫知道,你為了他而不願走進下一段關系,獨自一人孤獨的生活。他會怎麼想?他會對你說些什麼?”她想了想,說:“其實,昨晚在夢裡,他就跟我說了。他希望我好好的,能找一個人照顧我陪着我,他在那邊也就放心了。他不想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我也會努力,再找一個對我好的人,好好過日子。不讓他擔心我。”

所以,當我們感覺到,自己身上承載着逝者的期望,感覺到逝者與我們的愛與情感鍊接,我們便會更有勇氣、更積極,為了逝者的愛和期望而努力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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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建與死者“重聚”的幻想

與此同時,生者對“鍊接”的尋求還常常體現在——抱有與死者“重聚”的幻想。

我前邊提到過的這位失去女兒的失獨媽媽,她一直幻想着,以另一種方式再跟女兒重聚。為此,她齋戒了7天,一步一叩首,虔誠的去到一座有名的廟宇,在神佛面前祈禱,求佛祖自己再懷一個孩子,讓女兒再次投胎來做自己的孩子。後來她真的又生了一個孩子。她告訴我說:“唐老師,太神奇了。你不知道這個孩子長得跟俏俏有多像。連耳朵背後有一顆痣,位置都長得一模一樣。我覺得她就是俏俏。我常常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忍不住偷偷問孩子。是你嗎俏俏?是你又投胎來做媽媽的孩子了嗎?這一次媽媽一定好好的照顧你,保護你。咱們要做一輩子的母子。”

還有,我前面提到的失去伴侶的那位來訪者,後來她決定去相親。她告訴我說,在見到這位相親對象的時候,差一點淚流滿面。她說:“唐老師,說來您或許不信,但我覺得那不是别人,那就是我愛人,是他又回來找我了。雖然樣子不同,但那個人的眼神、說話的語氣,還有他吃飯的時候也用左手拿筷子,這些都和我愛人一模一樣。那種感覺太熟悉了。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我覺得那就是我的愛人,他隻是換了一副模樣,他又回來找我了。”

是的,當我們日夜思念着一個人,我們會看誰都像他,看什麼都能想起他,我們會覺得,茫茫人海中處處都有他的影子。雖然生死兩茫茫,我們都知道真正的重逢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們仍忍不住期待一種超乎自然的神力降臨,把逝者再度帶回到我們身邊。這雖是一種幻想,卻充滿了溫暖和安慰。所以,對于失去親人的哀傷中的人而言,我們不要把他們對于重聚的幻想當做一種“不正常”,或者以為,他們瘋了。他們隻是需要一種精神的寄托,去保持與死者的情感鍊接。據我的臨床觀察,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其實是有自知力的。也就是說,他們其實能夠察覺到這些是自己的幻想,隻是暫時不願從幻想的溫暖和安慰中跳脫出來,面對冰冷的現實。

如果說,這種幻想能讓他們好受一點,為什麼我們不能允許和支持呢?如果說有什麼是我們真的可以為他們做的,那就是,不要冒昧的去打擾和拆穿這種幻想。要知道,時間是良藥,它會逐漸把真相還給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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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聽可以緩解哀傷者對死者的内疚感

以上我們讨論的是,幫助哀傷者維護與逝者的“鍊接”。那麼除了這一點以外,我們還能為哀傷者做些什麼?

是的,我們能夠給予哀傷者最重要的支持,其實是陪伴、傾聽與溫暖的懷抱。

如果你有過陪伴哀傷者的經曆,你會留意到,他們特别需要傾訴。傾訴的内容是什麼呢?大概有四點:向逝者道愛、道謝、道别、道歉。

追憶逝者生前的點點滴滴,回憶逝者與自己的愛和情感,對逝者的感恩,以及對别離的不舍。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所謂的“道歉”。哀傷者常常反複表達自己的懊悔和内疚:“我當時要是怎樣,他就不會死了,都怪我,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對于逝者的内疚感,是折磨生者的最重要因素。

我的來訪者,手捂着胸口,悲恸的對我說:“唐老師,每每想到這裡,我的心就疼得像刀絞一樣。當初是我做的決定,讓孩子來北京接受手術治療。孩子是不願意的,他不想來,是我哄着他來的。我當初怎麼就那麼堅決,我怎麼就不肯聽孩子的呢?如果我聽了他的,如果我們沒有來,孩子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這都怪我,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孩子啊!”

還有另一個故事也讓我深深觸動。我的同事告訴我,汶川地震的那一年,帶領危機幹預心理咨詢師救援隊伍,他去到了災區一線。當時接待他們的是當地教育局的局長。局長的全家,十幾口人全部在災難中喪生。他們在汶川工作期間,局長一直很沉默,隻有一兩次,似乎不經意的說:“那天我就不該在外面,要是在家,至少可以救得兩個娃兒。就算救不了,也可以和他們一起死。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他們。”兩周以後,心理救援隊任務結束返京,飛機剛剛着陸首都機場,便接到電話,說局長送走他們後,便在住處自缢身亡。聞訊,整個心理救援隊如受重創。隊員們都陷入深深的自責中。都在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及時察覺局長的異常。如果自己當初做點兒什麼,或許局長就不會死。

是的,内疚感是哀傷者心中最難以逾越的痛處。而恰恰是這一點,也是我們需要反複去傾聽,以及寬慰哀傷者的工作要點。

首先,傾訴是個非常重要的心理自愈過程。人們對于自身的創傷事件,需要用反複傾訴的方式來實現心理上的自我修通和療愈。

記得小時候學過一篇課文,魯迅先生的《祝福》。其間有一個人物叫做祥林嫂,他的孩子阿毛被狼叼走吃掉了。之後,祥林嫂在數年的時間之中,逢人便說:“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裡沒有食吃,會到村裡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一清早起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

當時在學這篇課文的時候,我很疑惑。不知道祥林嫂為什麼要反反複複的這麼說?後來學了心理學才明白,原來,傾訴是幫助我們内心消化負面情緒的一種方法。相信你也有過這樣的體驗,對于引起我們強烈情緒的事件,我們會想要對别人傾訴。也許跟第1個人說的時候,我們情緒會非常激動。我們可能會說上兩三個小時。然後我們跟第2個人說,跟第3個人說、跟第4個人說,你會發現,我們每次說的時間越來越短。當我們說到第8、第9個人的時候,你會發現你根本受不了兩三個小時,這件事你可能5分鐘,10分鐘就說完了。而你的情緒已經沒有當時那麼激動了。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在訴說的過程當中,你的内心已經漸漸的消化了這個創傷事件所帶給你的情緒和影響。

那麼,對于創傷事件,我們需要傾訴多少遍才能夠化解它對于我們内心的負面影響呢?這,其實沒有一個标準的答案。我們隻能說,創傷事件越嚴重,我們需要傾訴的次數就越多,我們内心消化這個負面影響的過程就越長。所以,對于祥林嫂而言,失去孩子的創傷太過于強烈,她需要好多年的不斷傾訴,來幫助自己的内心化解這個痛苦。

因此,對于哀傷者而言,有人耐心的陪伴和傾聽自己的傾訴,傾聽他們向逝者的道愛、道謝、道歉、道别,就是對于他們而言,最大的安慰和幫助。

除此以外,我們還可以幫助哀傷者,去緩解對于死者的内疚感。幾乎絕大多數哀傷者都認為,如果自己當時做了些什麼,死者就不會死。或者說,自己對于死者的死亡是有着一定責任的。在這一點上,我們需要給予哀傷者反複的寬慰,以及心理支持。

一方面,我們可能需要反複向哀傷者解釋:“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每個人都沒有通曉過去、預知未來的能力。你并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結局,你也無力阻止它發生。這不怪你。”

每次說到這裡的時候,哀傷者就會問我:“那到底怪誰?我還可以怪誰?”。是的,我們總想給死者的離去做一個解釋。似乎隻有得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才能安心接納逝者的離去。

如果他的死怪不了誰,那麼,我們就怪“宿命”好不好?我發現,當我的來訪者們,在死亡的歸因上,開始歸咎于宿命的時候,會漸漸平靜和釋然下來,也越發得到開解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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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接下來,我們可以鼓勵他們,去回味在逝者的死亡過程當中許多宿命般的細節,這對寬慰他們的内疚感,有着極大的幫助。

我的一位來訪者回憶父親去世的當天:“老人家那天起的特别早,天不亮就起來了。非要出去早鍛煉,我們誰都攔不住。平時他都會穿戴熒光綠條紋的那件運動服,天黑的時候辨識度高,可是那一天,他偏偏就不肯穿那一件。堅持要穿黑色的外套。出門的時候,平時他都走北門,可那一天他偏偏走了南門。南門按理說平時也沒什麼車,可偏偏那天淩晨5:00就來了這麼一輛車。車速還快,根本沒看見他,就撞上了。我就在想,這麼多的巧合,這麼多的反常,怎麼全都發生在了那天早上?太巧了,真的太巧了。這不是宿命是什麼?”

“那樣的環環相扣,那樣的巧合,就像命中注定一般……”當我的來訪者們,用這樣的方式歸因了逝者的死亡後,我發現,他們的情緒得到了極大的平複,内心的創傷也得到了極大的安慰。

對于哀傷者而言,有些事情的客觀性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能夠得到一絲溫暖和安慰,讓傷痛得以撫慰和平複,這才是他們所需要的心理安慰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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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安慰失去親人的人?

簡要的總結一下,大概分兩個部分:一是,幫助哀傷者與逝者建立與保持情感的“鍊接”。二是,給予哀傷者陪伴、傾聽與溫暖的懷抱,讓他們得以在傾訴中,向逝者道歉、道愛、道謝,道别。

正如我的一位來訪者所說,“當我哀傷時,我想聽到的不是‘你要堅強要勇敢’,而是‘你想哭就哭吧,讓我抱抱你’”。

哀傷,是我們每個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經曆,隻願,它來臨時,我們都能被這個世界溫暖相待。#清風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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