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鹿訪談錄】第114期真實人物故事

口述：張磊

編輯：小鹿&灰灰

我叫張磊@湖北張磊，湖北人。

1985年，對于我家來說是不尋常的一年。

年初，我父親還是魚塘的塘主，靠着一魚塘的魚養活一家人，年底，我父親卻犯了難。

每年年底，魚塘都要大換水，那年卻出了意外。

負責供電的村民，毫無緣由地不給換水的機器供電。

我父親去溝通過好幾次，無果，父親被逼急，和對方動起手來。

事後，我父親帶着大肚子母親和一歲的哥哥，連夜躲回老家。

我家不僅失去賴以生存的魚塘，還血本無歸。

原本，我可以當個魚塘小少爺，結果我還沒出生，我家就面臨着新的議題：“窮”。

我出生時，家門口藕塘裡的藕長得格外好，屋外那顆石榴樹，挂滿石榴。

鄉裡鄉親都說我出生就帶着吉兆，将來一定會大有所為。

（我的生活照）

2022年，我36歲。

我的人生并沒有飛黃騰達，反而有過一段灰色的過往，那是我為年少輕狂付出的代價。

出獄後，我在廣東做貨運司機。

後來，我回武漢做生意，因為心大，虧光所有存款，以及貸款和借來的欠款，合計88.5萬。

我活成鄉親們飯後的笑柄。

但我不願認輸，用兩年時間還清所有債務。

現在，我有女朋友，她很賢惠，是令人佩服的單親媽媽。

生活的酸甜苦辣鹹都被我嘗遍，現在我隻想要安穩，讓她們娘倆過上好日子。

我父母棄魚塘回鄉後不久，母親便生下我，父母希望我活得光明磊落，取名張磊。

還好，我沒有辜負這個名字，後來即使欠債88.5萬，我依舊活得坦蕩、磊落。

（老家的荷塘）

我老家在湖北省鹹甯市嘉魚縣下面的小農村。

父親在種田的同時，還會想盡各種辦法掙錢。

他走街串巷的賣魚，推着闆車賣爆米花，但賺錢的速度跟不上我和哥哥長大的速度。

我們兩兄弟隻相差一歲半，意味着我們要一起上學，學費自然也是雙倍。

父母壓力越來越大，我母親選擇外出打工。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母親外出打工後，父親忙着賺錢，幾乎不怎麼管我們。

伴着蟲鳴蛙叫，我和幾個小夥伴在河邊玩耍，一個小夥伴腳滑掉進河裡，我沒有絲毫猶豫就和哥哥一起把他撈起來。

事後，他母親特意跑來感謝我們，還請我們去他家喝排骨藕湯。

我真希望我也能随時喝上母親熬的藕湯。

後來，由于機緣巧合，我父親接觸到遊戲機。

父親開始在小鎮上經營遊戲廳，我們也到小鎮上學。

父親還會涉及到各種建材生意，我家的日子開始好轉，母親也回到我們身邊。

母親回來的那一天，我對母親說我想喝藕湯，晚飯就有一大碗藕湯，真香。

我們一家的日子終于好過起來，我的零花錢不少，我經常請同學吃吃喝喝，結交不少死黨。

（年少時和朋友拍的照片，猜猜哪個是年少的我？）

1996年，我十歲，我父親豪擲幾千塊購置一部照相機，準備開照相館。

那時，鎮上的老師一個月的工資是200多塊錢。

我家一天就有200多的收入，買個照相機對于我父親來說就是輕飄飄的一件事。

我父親掙得多，遊戲廳的是非也多。

遊戲廳魚龍混雜，是個是非之地，經常有人玩遊戲卻找茬不給錢，我父親自然不答應。

他們就找人來打我父親。

我父親不認慫，和6、7個人扭打在一起，打得他們滿地找牙，他們的親娘都差點認不出他們，父親隻擦傷一點皮。

我父親打起架來非常狠，睫毛會成為一把利刃，眼神自帶暴擊屬性。

我覺得父親的樣子，就像是武俠小說裡偷學過武林秘籍的隐形高手。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江湖。

我家在父親的拳頭下，也充滿江湖味。

他的拳頭雖給我家打下一片天，但也會落在我們身上。

母親、哥哥、和我都挨過父親的揍。

後來我才知道，小時候母親外出打工，也是為避開和父親的正面沖突。

除了拳頭，父親對我家的态度就是冷漠。

我母親說：“他就是這種性格。”

但是他對朋友又格外熱情，這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

我們在他眼裡就像一扇窗、一道門，需要的時候關上即可，不必過多理會。

（我可愛的母親）

所以，我以為打架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

打架成為我在學校的常态，至于學習，早被我忘到後腦勺。

我隻想混到九年義務教育結束，然後開始打工掙錢。

老師拿我沒辦法，隻能請父親到學校一起教育我，父親在學校吃癟，回家就會暴揍我一頓。

我不服氣，但是又打不赢父親，他打我越狠，我在學校幹架就越狠。

沒辦法，我父親隻能給我轉校，他認為我沒那些狐朋狗友，就可以消停。

但是，換一所學校，我的仗義很快讓我又結交到新的兄弟。

就在父親操心我學習的時候，我家就像三月間的桃花，開不長，好日子戛然而止。

意外再次降臨。

後來，國家出台一條政策，18歲以下的孩子不能進遊戲廳。

父親雖然掙到錢，但都用于擴張遊戲廳，最多的時候我家有60多台遊戲機。

買的時候，一台遊戲機的價格是3000多，我家遊戲機的總價值相當于18萬。

2004年，我哥19歲，我18歲。

我家的遊戲廳經營不下去，父親便帶着我到廣東打工，他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我母親也無法經營遊戲廳，隻能停業，60多台遊戲機處理了3萬塊錢。

無奈，母親也外出打工。

在廣東我不聽話，父親又不會教我，我們經常吵架，到最後，我們的溝通越來越少。

18歲，我回到湖北武漢。

一家四口分散在不同的城市，都忙着各自的生活。

武漢承載我太多故事。

因為我的仗義，我走到哪裡都能結交到好朋友。

我為兄弟兩肋插刀，把自己送進監獄。

為此，我的人生被抽走好幾年，這個教訓實在太慘痛。

打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隻能激化矛盾，把事态擴大。

最後事态一發不可收拾，隻能用時間和自由來買單。

（我在街頭拍視頻）

我剛進去就被老犯人欺負，他們仗勢欺人。

我并沒有隐忍，而是直接打回去。

結果是我差點被打死，耳膜被打穿孔，頭上還縫了針。

我覺得很委屈，憑什麼欺負我？憑什麼？

監獄長勸我想開點，動手的老頭子也給我道歉。

那時，我滿腦子都是悔恨，我後悔為什麼從小就愛打架？為什麼不好好讀書？

我幡然悔悟，積極接受改造，在思想上讓自己蛻變，争取減刑。

所以，無論是誰，千萬不要試探法律，做好事，走正途才是正經事。

我在人生灰暗期，看過一句話，人生百般滋味，都要笑着面對。

我告訴自己，必須挺過去。

2015年，我第二次開始面對社會，學習使用智能手機。

我從事過好多行業，但沒有學曆，沒有從業經驗，很多事都幹不好，也幹不下去。

而且，因為我那段灰色曆史，很多公司都不會用我。

那段時間，我過得很艱辛，一直處于不穩定的狀态。

聽說我父親混得不錯，57歲還拿到B2貨車駕照，在“美的”工廠裡當貨車司機。

後來，他又買下兩輛大貨車雇人拉貨，每個月能掙幾萬塊錢。

2017年，父親給我打電話，大意是他過度勞累，身體大不如前，讓我過去接班開車。

之後我才知道，其實父親的貨車生意并不順利，出過幾次車禍，他賠過很多錢。

但我那時沒有更好的出路，就來到父親身邊，開始我的貨車生涯。

長期的過度勞累和不規律作息，讓我父親的身體很差，有段時間他中風卧病在床，動彈不得。

我一邊拉貨，一邊照顧他，或許是年齡大了，父親的性格比以前柔和很多。

我想，父親年邁，如果我們一家人能團聚多好。

我就叫我母親過去，我母親是個很賢惠的女人。

她并不計較父親過去對她的态度，立刻收拾東西和我們團聚。

平時，我在外拉貨，母親就負責照顧我父親。

在母親的細心照顧下，父親的病情逐漸好轉，兩個人還能一起去公園溜溜。

夕陽下，兩位老人相互攙扶着散步，那畫面很溫馨。

但花無百日紅，父親身體好轉後，他們又開始上演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的場景。

（我在荷塘邊拍照）

母親徹底死心，收拾行李回溫州工作。

我對父親也很無語，勸也不聽，說幾句他就炸毛。

不久後，我和父親徹底鬧僵，不再來往。

離開父親後，我回到武漢，做小龍蝦生意。

朋友見我有做生意的想法，都很支持我，有朋友直接借給我一輛面包車，方便我拉蝦。

還有一個朋友說：“你需要多少錢說個數。”

還有朋友帶我認識武漢數一數二的蝦莊老闆，給我介紹大排檔老闆，讓我不愁銷路。

我真的很感激他們，讓我的創業之路有個好的開始，初期我掙到不少錢。

他們對我的那份真情實意，也讓我很感動。

2019年，因為我心大，我變得一無所有，還欠下88.5萬的外債。

88.5萬像一個緊箍咒扣在我腦袋上，我開始失眠，一天隻能睡3個小時。

我随時都在思考怎麼還錢？

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

我欠下的88.5萬外債，其中有50萬借給了朋友，但他還了10萬後，就和剩下的40萬一起消失不見。

可我叫張磊，我不能像他一樣玩消失，我必須面對槽糕的一切。

為還錢，我一刻都不敢停歇，那兩年，我受盡冷眼和嘲笑。

實在太難，太難。

好在，我現在已還清所有債務。

我的還債之路，道阻且長。

那時，我哥已經結婚，他和嫂子一起運營自媒體号。

我哥說做自媒體不僅可以掙錢，還可以監督自己。

因為你會收獲粉絲，做為博主必須自律、上進。

我覺很有意思，于是也開始運營自媒體号。

（我和哥去參加頭條的活動）

我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開始分享我負債80萬後，每天的生活日常，如何掙紮着走出困境。

拍視頻成為我的情緒出口，我拼命想做好我的号。

但我是真的窮。

拍視頻需要三腳架，便宜的三腳架幾十塊錢，我都拿不出錢來買，總是蹭我哥的裝備到處拍。

剛開始，我發布一個短視頻幾乎要花費兩天時間。

拍視頻要大半天，我不會剪輯，隻能邊學邊剪，後期剪視頻也需要十幾個小時。

我又開始悔恨，為什麼以前總是義氣用事，不知道多關注當下的流行趨勢，而是讓自己和社會脫節。

以至于30幾歲，我仍然彎腰駝背的坐在電腦前，學習最基礎的電腦知識。

我起點太低，即使非常努力，一個視頻的播放量隻有幾百、幾千。

因為沒有粉絲，沒有播放量，我的收益隻有1毛錢、2毛錢。

但我必須堅持，我相信堅持就能得到回報，因為我哥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雖然我信念十足，還是經常會感覺到氣餒，特别數據不好的時候，我經常會抱怨。

小傑看到我的視頻後，開始關注我，每次我情緒出現波動的時候，她就會給我發私信，鼓勵我。

（直播活動）

兩三個月的時間，我覺得過了好久好久，我的視頻播放量終于有所增加。

慢慢的，我的粉絲達到5萬、6萬、到現在全網粉絲8萬，視頻收益終于高起來。

有粉絲基礎後，我開始和我哥一起直播帶貨，我們一起做過幾次直播，我掙了三萬塊錢，好滿足，生活又充滿希望。

拍視頻之外，我沒有消停過，我在工廠打工，還有工資。

當時，我開的是一輛越野車，汽車保險過期，我沒錢交，油也舍不得加。

我尋思着既然這樣，幹脆把車賣掉，一了百了，錢都拿去還債，最後以七萬五的低價把車處理掉。

自媒體号經營一年多，我的視頻收益有7萬多的樣子，加上賣車的錢，我銀行卡裡有18萬多。

那時，我的信用卡錢已經逾期一個半月，本金加利息差不多有18萬。

于是，我把銀行卡裡的錢全部還給銀行。

還款成功幾個字，像是一盞燈，讓我的世界變得亮堂起來。

（和哥一起直播）

錢還給銀行之後，我的銀行卡裡還有6300塊。

落魄時，我找一朋友借錢，他什麼都沒問，直接給我打給我2.5萬塊錢。

他一直沒找我還錢，但是我知道他過得并不好，主動還他5000塊。

于是，我銀行卡裡還剩1300塊，我一個單身漢，足夠了。

我跟朋友說還剩2萬，我慢慢會還。

還完銀行的錢後，我開始還朋友們的欠債，當時我的債務還有70萬左右。

我的視頻下，經常有人留言，說我到處跑，沒有幹實事，讓我安穩下來幹實事。

其實，我也很想安穩，但是，我不得不做有彈性的工作，我不能按照傳統的思想找個班上。

我認真上班十個月我隻能掙6萬，猴年馬月才能還完債務。

我時間很緊迫，我必須抓緊時間掙錢，哪裡有錢掙，我就去哪裡搞錢。

除了掙錢，我還得節流。

我一改小時候手散的習慣，和朋友聚會他們也知道我的情況，不讓我給錢。

為賺錢，我經常去外地幫農民伯伯賣水果，去過汶川，去眉山單甯看到過開園殺豬儀式。

（去外地三農産品）

我到處直播帶貨，剛好給我提供很多視頻素材。

直播結束，通常我都睡不着，我就開始剪視頻。

短視平均每天有200多的收益，兩個星期的視頻收益差不多是2600元。

我每天的開支很少，早餐一般就花5塊錢，住最便宜的小旅館。

有次，一個農民伯伯看我住很差的旅館，他說：“你們有錢人，也住這裡？”

其實，我不是什麼有錢人，我也有自己的心酸淚。

有次，我在四川眉山直播帶貨完成後，要回四川的綿陽三台。

如果我哥開車來接我，過路費、油費要300多塊，如果我包車回去的話，要600塊錢。

我想想，如果我坐大巴回去，一天的夥食費、車費隻要124元。

雖然中途要浪費不少時間，将近要耗費12個小時，但是節約呀，我又可以多還點錢。

我以前隻會圖方便，不會考慮錢，現在，我連吃碗米粉我都會算計一下錢。

另外，做自媒體隻是我收入的一部分。

我還在代理護膚品和減肥産品，有視頻的加持，有粉絲的支持，這些産品都帶給我可觀的收入。

我哥和嫂子的小日子經營得挺好，我一直沒還錢給他們，我總覺得自己拖他們後退。

2021年10月16日，我通過銀行卡轉給嫂子5萬，嫂子看到我這麼快就還錢，直誇我能幹。

2022年1月28日，我還朋友10萬，還給母親3.5萬，就還剩兩個債主。

（和小傑在武漢的工作室）

欠親朋好友的錢，經常讓我很尴尬。

有時候，想和對方聯絡感情，但是對方又是我的債主，中間總是橫着一道坎。

别人想和我聯系，唠唠嗑，又覺得他給我打電話我會多想，這種感覺非常不好，朋友關系變得不純粹。

所以，我非常渴望無債一身輕的純粹感。

2021年4月4号，我帶着3萬現金還給我表哥表嫂。

期間，我一直處于湊整就還錢的狀态。

當時，我落魄的時候，一個朋友讓我回武漢，他給我準備20萬作為創業資金，但都被我虧掉。

我一萬、兩萬、三萬的還給他，2022年，4月8号，最後一次性轉他10萬。

（小傑在選反季羽絨服）

終于，我還清所有債務。

現在回頭看，我隻耗時兩年還債，但内心一直備受煎熬，才會感覺這兩年時間好漫長。

沒有債務，心變寬，路也跟着變寬。

之前，母親一直幫哥嫂帶孩子，現在孩子可以脫手，母親閑不住，又外出打工。

看着母親外出的背影，我要開始好好經營自己的日子，争取早日穩定，接回母親。

我漂泊的生活裡，小傑一直在背後默默的關注我。

後來，她來找我學習拍短視頻，慢慢走進我的現實生活。

她老家在四川宜賓，我帶着母親去她老家玩過，她真的很賢惠，很會照顧人，母親也很喜歡她。

每次，看她照顧她女兒，我覺得我應該好好照顧她們。

現在，我無債一身輕，終于有資格談歸宿。

我想也許她就是我的歸宿吧。

現在，我除了銷售代理的護膚品，做自媒體，還和小傑一起在武漢做反季羽絨服的生意。

因為武漢有很多服裝廠，剛好我也認識一些朋友做服裝。

小傑來到武漢，我帶着她一起回嘉魚老家，親戚們都很喜歡她。

我說：“小傑，你看那顆石榴樹，今年花開的多好。”

小傑說：“是紅心石榴嗎？”

我說不是，但是很甜。

是呀，雖然我也并不完美，但是我會好好照顧她，讓他感受到生活中的甜。

這是【小鹿訪談錄】記錄的第114個真實人物故事。

我覺得，真實自有千鈞之力，擁有感動和溫暖人心的力量。

把你的痛苦講述出來，你就會減少一份痛苦；

把你的快樂分享出來，你就會得到兩份快樂。

如果你也想講述自己的故事，讓更多人看到，請發私信給我@小鹿訪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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