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行|的|老|正|興

闵行老正興是一家經營正宗本幫菜的飯店，它坐落在繁華的十字街頭，與闵百、五金交電相對，也算占了一個好地方。我1968年分到闵行工作後，就時常走過老正興飯店，但走進飯店還是半年後的1969年的春天。

老正興

那時在我工段裡，我有四個貼心的哥們，兩個是1958年進廠的58兄，一個叫才華，一個叫國民。還有我們三位1968年進廠的68弟。國民看上了老正興飯店的一個叫阿美的服務員，他三天兩頭一個人去老正興飯店買杯啤酒，坐在角落裡看阿美，一看能看個兩三個小時，有時直至阿美下班才離去。這件事被才華知道了，他就讓我們三個小青工一起挑國民上山——讓大家一起去看他的夢中情人。國民被我們三個小青工纏着說好話，點香煙，拜他當戀愛導師，讓他吹羅曼史。終于有一天晚上六點鐘，我們五個人稍作打扮，學唱着當時社會上小混混唱的歌：杭州的山頭（前衛的女孩，當時叫賴三）木叨叨的多（很多）哎，沒有一個不漂亮——，我們拉着怪腔唱着，大搖大擺地向老正興進發。

路上國民不讓大家唱，說阿美又不是賴三。我說：大家不要唱，不要唱，人家阿美是良家婦女。國民又不高興了，說：你這是什麼話？什麼良家婦女，人家還沒有結婚呢！才華說：阿崔啊，你說錯了。應該叫賢妻良母，也不對。應當叫小家碧玉或大家閨秀什麼的，就是不知道她的身世怎麼樣？！嗷呦，還沒結婚，不，還沒有到手，就疼起自己的老婆來了，一個叫阿毛的哥們嚷了起來。我們五個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着，打鬧着趕往老正興。

老正興飯店底樓是賣飲料和小吃，樓上是辦整桌酒席的。我們五人在樓下找了一個便于觀察，又不顯眼的位置。國民給我們三個小青工每人要了一杯0.15元的熱牛奶，他與才華一人要了一杯啤酒。阿美出來端的盤子了，我們五個人十隻眼睛一齊望着她，阿美放下飲料快速地走了。我們五個人開始評頭論足了。平心而論，阿美長得不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目和善，皮膚也白嫩，梳着兩根短辮，鼓鼓囊囊地塞在白帽子裡，隻是沒有聽到她說話，大家有點可惜，最後我們大家一緻決定給她打個90分。那晚我們坐到九點多鐘，飯店裡就剩我們五個人，服務員開始翻桌子搞衛生了，我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這是我第一次進老正興飯店消費，也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當然我那師兄後來沒有追到阿美，因為他過後連續幾次去也沒有見到阿美。後來在四位兄弟的挑動下，國民拿出兩包牡丹香煙，讓我去打聽阿美的去向。我拿着國民的求愛信去問服務員，方知阿美因為父親重病調回上海了，那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從那以後，我也和一些要好的朋友常來這裡。喝啤酒、吃點心。夏天吃赤豆刨冰，有時也堂吃西瓜（在店堂裡吃，瓜子瓜皮不能帶走，食品廠要拿去加工），冬天喝杯熱牛奶。真正在老正興吃酒席則是1979年10月31日，我在這裡辦的結婚宴。

1979年10月20日下午，一上班工段開會傳達上海市物價調整通知。當時讀了許多物價調整前後的價格。我隻記住了兩個有代表性的物價：從11月1日起，油條由4分調整到8分，牡丹香煙由0.49元調整為0.98元（11月起發放食品補貼）。工段指導員焦師傅傳達完文件，要求大家展開讨論。有人開玩笑說：阿王，下個月開始，我給你吃牡丹香煙，我不說吃香煙了，我要說請你吃油條了。也有人發牢騷說：漲價嗎就漲價，偏要說調整；失業就失業了，偏要說待業。焦指導員沒有理他們，轉臉問我：小崔啊，你準備幾時結婚？我說計劃在明年元旦或春節，因為女方要到12月才滿24足歲，才能開結婚證。

那你房子、家具準備得怎麼樣了？我說：房子6月份就借好了；家具嗎，隔壁有個鄰居在蘭坪路家具店做的，蹭了一下，先讓我們買好了家具。

焦指導員說：小崔啊，你存了十年錢不容易，我看你是不是先把婚禮辦了，畢竟是個形式嗎，這能省下差不多一半的錢了。我說：我也沒假期啊！焦指導員說：你現在就回去跟家裡父母商量一下怎麼辦。什麼時候辦好什麼時候來上班。

回去跟家人商量了一番，趕上了末班車，10月31日在老正興飯店三樓辦了五桌酒席，每桌35元。那時我的工資是43元加五元附加工資。同事、兄弟姐妹每人送禮10元，雙方父母每人給了20元。我記得那時每桌都有整雞、整鴨、大蹄膀，大黃魚。反正吃不了，都用鍋精鍋和鉛桶裝了回來。

結婚以後，我再也沒去老正興，因為不久老正興就開始承包了，今天你承包，明天他承包，誰也經營不好。不久老正興的底樓包給了肯德基，二樓還是包給别人開飯店，可是都不景氣，時常關門。隻有底樓的肯德基生意一直興旺，頗為青年人所喜愛。三樓則變成了網吧。

作者崔鴻生2008年拍攝

我再次進老正興飯店聚餐是2016年10月，我們江川文學社的文友要聚一聚，我提議大家在老正興開一桌。老正興門口我天天走過，現在改名為“金湘緣”海鮮館。但它畢竟是在老正興這個地方，很有懷舊的味道，很有文化底蘊。文友們聽了一緻同意。那天席間，我們點了許多本幫菜，吃着喝着，我給大家講了我與老正興的緣分。文友們有不少是闵行人，或來闵行很久了的老師。吃着水晶蝦仁，響油鳝絲。大家舉杯慶賀，暢談改革開放的成果，聊聊自己的退休生活，自己的創作計劃。話匣子一打開，大家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有人提議唱首懷舊的《年輕的朋友來相會》的歌曲。

2016年關門時拍攝

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偉大的祖國該有多麼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鄉村處處增光輝。但願到那時，我們再相會，舉杯贊英雄，光榮屬于誰？為祖國，為四化，流過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啊，親愛的朋友們，我們自豪地舉起杯，挺胸膛，笑揚眉，光榮屬于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大家拍手高聲忘情地唱着，服務員和廚師也被我們的歌聲所感染，和我們一起唱了起來，大家都仿佛回到了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上個月的一天，孫子嚷着要吃飯店裡的響油鳝絲和松鼠黃魚，我得意地說：老正興有的，我們吃過的，很好吃的。妻子讓我拿上兩隻碗去老正興飯店買兩份，我拿着碗上了二樓，想不到鐵将軍把門，老正興又關門了。我失望地退出門，在老正興門口徘徊，還是有點不相信，怎麼又關門了。來闵行五十年了，我是老闵行了，無數次走進去消費，那裡的一個個場面永遠記錄在我的腦海裡。熙熙攘攘的一樓，人們端着點心，飲料嘻嘻哈哈地享用着。二樓，差不多每天都有喜宴、朋友聚會，熱烈而隆重。三樓，是備用餐廳，桌椅堆放在牆邊。闵行飲食服務公司的文藝小分隊整天在那裡拉拉唱唱，我好幾次随小分隊裡的丈人去看他們排練。然而現在物是人非，以往熱鬧的一幕一去不複返了。一樓最好的地方被肯德基占了，三樓租給人辦網吧了，隻剩下二樓算是老正興飯店，盡管那些飯館三天兩頭換牌子，好在有關領導還是考慮到老闵行人的感受，在邊上挂了一塊老正興的大牌子，現在是三位一體的經營模式了，可是闵行人還愛叫他老正興，老正興飯店。老正興，你在闵行人，特别是老一輩闵行人心中有着抹不去的位置啊。離開前，我拿出手機拍下了這張三位一體（肯德基、金湘緣、網吧）的老正興照片，我想把他保留在相冊裡，我要告訴後輩人：老正興飯店曾經是闵行人的驕傲。

寫于2019年4月17日

崔鴻生

通訊員：今日江川

編輯：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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