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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樂散文今夜我又想你了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12 12:23:02

◎童小汐

配樂散文今夜我又想你了(艾妮賽我想你了)1

還未等不及抓住春的尾巴,意猶未足,還未細品春的味道,它便倏地溜走,落入翠綠森森。而在格爾木這是令人尴尬的事——我無法描繪自己對一個春非春、夏非夏的季節的具體感受,它的景緻就像一幅概念模糊的抽象畫,很多時候會看到翠綠和枯黃并存,就像是夏天剛剛露頭,秋天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到來了。

照例又是搬家。從烏圖美仁到黃南,住在一個依山傍水的鄉鎮。村落裡有一處院子,六間大瓦房,我和姐姐用半月時間才裡裡外外拾掇停當,歇息時我瞅見姐姐坐沙發上,烏鬓包着花頭巾,揚起一隻纖細臂彎擦拭額角汗珠,膩臉紅潤。這般熟悉的情景讓我忽然想起母親。我凝睛望她,喃喃道:“姐,你看起來像我媽。”姐姐噘嘴,赧顔微愠,伸出手來就要掐我。我忙起開往門外跑,未料卻撞上急入門來的艾妮賽,于是又拉她坐下。

姐姐見鄰居家的女孩來了,便摘下頭巾,微微一笑又文靜地坐在那裡。艾妮賽瞅我一眼,手伸進衣兜裡拿出兩枚雪白的樟腦丸,眨巴着長睫展開在我面前。我覺得味道好臭,掩鼻問她:“你給我這個幹嘛?”艾妮賽朝着衣櫃傾了傾下巴說:“你家衣櫃裡不放臭蛋嗎?”姐姐一聽掩口笑了起來,我白了艾妮賽一眼,糾正道:“記住了,這不叫臭蛋,叫樟腦丸。”艾妮賽不以為然地也白我一眼,咕哝道:“我們這裡就叫臭蛋。”我連忙說好吧,我家衣櫃不需要臭蛋,那味道熏能把衣服熏臭了,還怎麼穿。

艾妮賽嘟着嘴說:“那也比櫃子裡鑽進去臭蟲好吧?”我驚訝:“還有臭蟲?怎麼什麼都是臭的?”艾妮賽搖頭笑了笑,耳環也跟着叮當響,說:“這地方就有,喜歡往衣櫃裡鑽,小心把你們的衣服都咬壞了的。”我聽如此,便抓起樟腦丸就扔進了衣櫃裡。又問她讨幾個樟腦丸,打算書房、卧室、書畫室、客廳、琴室都各放一枚,想想臭蟲就瘆得慌。

初來乍到間,先生和我與師姐暫居鄰家一處房子,隻有三間屋,倒是幹淨敞亮,我們随便安頓一下,雖說有些擁擠,照樣能書畫、彈琴,功課一節也未落下。先生則每天要去收拾準備遷入别一處院子。第二天我和師姐去鎮上的超市購物,才來回一趟就認識村裡好幾個差不多的同齡女孩,師姐撅着嘴不給我好臉色,嘟嘟哝哝罵半天,嫌我話多,又喜歡招惹她們,我也白她幾眼,說:“格爾木時,尚有陶如琪琪格、翁根其其格、巴桑卓瑪、雨舒、阿依舍、索菲娅、姚絮、嘉媛、昕雯、托娅、安琪爾、次曲她們幾個,如今又來這陌生地方,沒有幾個朋友怎麼行?”師姐回道:“隻是不要引到家裡來就好,看你們叽叽喳喳就煩。”說着又剜我一眼,哼,我撇嘴再不想理她了。

果不其然,下午就有訪客登門。是子萱還領着兩個女孩,一個是紅紅,一個便是艾妮賽,她跟在最後面。我和師姐正在院子裡下棋,聽見腳步聲,我倆不約而同回頭一看,師姐鼓嘟着嘴,将手裡的棋子嘩啦一下扔在棋盤上,噼裡啪啦撒了一地,轉身就回屋去了。我顧不上去哄她,就站起來瞅着門外的三個小客人。子萱在大門外探頭探腦,好像不敢進來,向内瞅着,我就招手讓她進來,她笑嘻嘻地朝我跑來,接着紅紅和艾妮賽才慢吞吞地跟上來了。

早就把師姐忘在腦後,未料随着窸窣一陣響動,就見她端着茶水掀簾出來,我趕忙将棋盤棋子收了,她将茶水放下又回屋去,三個女子目不轉睛望着師姐的背影,吓得不敢出聲。我笑笑說:“你們喝茶吧,不用怕,我姐姐一直都是那樣兒的,看着害怕,其實可溫柔了。”子萱端起茶杯呷一口,紅紅也跟着端起杯子抿一口,這下氣氛便活躍起來,紅紅一笑,露出一顆虎牙,說:“你家的茶水可真香。”我不以為然,笑着回道:“就差泉水了,等我家先生收拾好新家,到時候就有從山裡取來的清泉水了,你們還來,再喝茶的時候,更覺的香甜喔!”

說着我瞥見隻有艾妮賽低着頭,一言不發,長頭發披下來,都看不見她的臉。我問她叫什麼,她隻小聲回道:“艾妮賽。”我又問她怎麼不喝茶,她不說話,倒是子萱接過話說:“她是回族,不喝漢族人家的茶。”我放下杯子道:“哦?我倒是知道一些,不過我家裡和回族家裡也沒區别,我家先生不吃豬肉,所有吃喝的東西都是清真的。”艾妮賽聽我這樣說,終于擡頭,微微一笑,還是搖了搖頭。我不好勉強,隻得也跟着她笑笑,又閑聊了一會兒,這就彼此非常熟悉了。

艾妮賽總是盯着我,好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我覺得奇怪,也不好問她。大概是子萱會意,就對她說:“小汐會彈琴。”我覺得莫名其妙,就聽紅紅說:“我也是聽鄰居家的阿姨說的,說你會彈琴,會畫畫,還會寫大字,我就告訴子萱了,艾妮賽不信,所以我們就帶她來看了。”我方才明白過來,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原來是看稀奇來了。”說完大家都笑了起來。她們就要看我如何寫大字,如何畫畫和彈琴的,我就說現在不行,這裡太擁擠,不大方便,等我們搬去新家再來,她們又噘嘴翻眼,臉頰上都是失望的神色。

幾天後我們搬入新家,便是我開頭說的那處大院子,六間大瓦房。前院後園皆被先生收拾妥當,竟隐隐見一片綠色。頭一天子萱就領着紅紅和艾妮賽來了,先生在院子裡鋸闆子,見她們來了,問我:“怎麼才搬來,你就有朋友來了?”我掩口一笑,點點頭。先生又問道:“艾妮賽我知道的,那兩個孩子是哪裡的?”我回道:“就是村裡的,我在那邊住的時候認識的,是我讓她們來家裡的。”子萱伶俐,朝先生鞠一躬,道了一聲叔叔好,先生也沒理她,又對我說:“你們去玩吧。”我趕忙拉着子萱和紅紅往畫室裡走,艾妮賽也跟着,隻聽見先生又說:“别忘了叫你姐姐也和你們一起玩兒。”我朝他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一溜煙就進畫室了。

艾妮賽在畫室裡走走看看,彷佛入迷。其實畫室裡比較幽雅,有玲玲珑珑的盆景,花開得正豔,還有書架上各種書籍,若幹各式各樣兒古董,有我和先生師姐的書畫,古色古香,兩張桌子,擺着顔料、紙墨筆硯。師姐喜歡熏香,一隻雕花香爐紫煙缭繞,沁人心脾,難怪艾妮賽也不理我們,隻顧自己走走看看。反正我們也算是混熟了,我也不管她,就備好筆硯開始寫寫畫畫。師姐進來了,不知從哪裡撅來幾枝新鮮的玫瑰,插在書架旁的花瓶裡,她們見師姐來了,又躲在我身後,假裝翻看畫冊,我暗笑,吐舌頭。見師姐端端正正坐在書架旁看那本《穆斯林的葬禮》,恰恰被艾妮賽瞅見,一直盯着書的封面發呆。我問艾妮賽:“看過沒?”艾妮賽臉一紅,點點頭,說她看過不下三遍了。師姐瞥她一眼,又認真看書,艾妮賽和子萱、紅紅看我寫字。

我見她們幾個倒是對書法毫無興趣,便把才寫好幾個字都揉作一團扔了,又開始畫畫,這倒好,三個人圍着我看,周圍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我才畫好藤蔓,她們就拍手叫好。又見艾妮賽面帶愁容,我問她:“你今年十幾了?”艾妮賽低聲說:“十八了。”紅紅多嘴,接着說:“她不上學了,就上了小學。”我見艾妮賽撇嘴,低頭不語,趕忙圓場,對紅紅說:“那又怎樣?我也不上學,就念了初一,一直跟着先生學的。”

紅紅聽了也噘起嘴來,子萱瞅了我一眼說:“也不知道上學能學到什麼,比起你來,我算是什麼都不會了。”子萱和紅紅今年都上大一,在青海大學。紅紅聽了也跟着說:“上大學就是為了能遇見自己的白馬王子,然後這輩子也就定型了。”我噗嗤一笑,道:“你是上學呀還是找對象呀?”子萱連忙說:“不過也是實話,能學到什麼,都是去混日子的,畢業還要滿天找工作,不就是這樣嗎?”我笑得不行,擺手低聲說:“不要再說這些話,我姐聽了會不高興,怕你們把我教壞了。”紅紅對空白了一眼說:“都多大了,還怕說這些?”

也不知是師姐聽見了還是怎麼,放下書轉身出去了。我也不管,就對子萱她們說道:“你們也不覺得乏,都坐下吧。”于是又坐下,不論畫畫,隻七嘴八舌說起找對象的事來,紅紅還煞有介事地摘下她脖子上的金鑲玉項鍊,在我們面前搖晃,說是他男朋友送她的,子萱好生羨慕,聽她繼續說。我就聽着也不搭話,艾妮賽更是默默不語,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正欲問她,她就說:“你的畫那當然是沒得說了,我二伯也是畫家,我見過他的畫,沒你畫得好。我想聽你彈琴,你能不能彈一曲給我們聽聽?”子萱和紅紅聽完拍手笑起來。

意覺不過,便帶她們去琴室。琴室内不比畫室,比較空曠冷清,當時先生如此安置也是為了音質空靈的緣故,所以不讓擺置許多物件。見她們已經在旁邊長椅上坐好,等我彈琴,也就随手彈一曲《星月神話》,彈罷再轉身看她們,早就愣神了,看着琴架,我都站起來了她們好像都沒發覺。我過去在她們眼前揮揮手,子萱嘴裡呢喃:“反正我是白活了,小汐你怎麼這麼牛掰的?啥都會。”紅紅還在發呆,艾妮賽歎道:“我要有你這兩下子,早就離家出走了。”我吓了一跳,問她:“此話怎講?會彈琴就要離家出走?”艾妮賽好像才反應過來,嗯了一聲,閉口不提,似乎又故意岔開話題,對我說:“琴也聽了,你算是仙子下凡的,這會兒我想看看你寫字。”說着又簇擁着我去畫室。

在畫室裡才要提筆,不料外面下起小雨來。子萱和紅紅望着窗外,欲言又止的樣子。艾妮賽走到窗前,又喃喃道:“下雨了。”我放下筆跟上去,問她:“如何?天要下雨,這有什麼感歎的?”艾妮賽又說了一句:“細雨斜風最是愁。”我頗驚訝,問道:“你會作詩?”艾妮賽笑笑說:“我隻是随口說了一句,哪算得上是詩?”我撇嘴說:“就是很好的半句,要接下去可成一首七絕。”子萱和紅紅呆呆看着我們倆,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我就磨了墨,鋪宣紙,提筆寫道:

細雨斜風最是愁,曛昏黯淡望江樓。橋邊煙樹看不見,點點星光映淚眸。

我念了一遍,子萱和紅紅鼓着粉腮,瞪着大眼輕輕搖頭。艾妮賽問我:“望江樓?”我點點頭說:“幾年前曾跟着先生去過成都,那裡就有望江樓,聽先生講唐朝女才子薛濤的故事,還參觀她的故居,還有薛濤墓。”艾妮賽若有所思,愣了半晌又說:“這首詩能不能送給我做個紀念?”我愉快地答應,不過心裡還是疑惑,總感覺艾妮賽有什麼事瞞着我,一次平平常常的聚會,竟有一種生離死别的感覺。

我家有前院後園,初夏正值栽種良時,先生早晚時間松了土,也不知道種了些什麼,當時我和姐姐蹲在田埂旁拿着小鏟子挖蚯蚓,用它來喂窗檐下的燕子,所以未及問種菜還是種花了。想起再有七八天前院後園就蔥茏一片了,漫步于此,呼吸新鮮空氣,倒是安靜的去處。

閑暇時跟着先生去逛街,艾妮賽非要捎上她,她要去買一些化妝品。我們站在商場的一面玻璃牆前,我看到藍天和白雲,陽光反照在墨藍色玻璃牆上,微光缭織來來往往的身影,我盯着玻璃牆,眼睛有點兒疲勞,我看到艾妮賽被風缭亂的頭發,她好像不開心,眼神憂郁,好幾次都欲言又止。她的父親和我家先生有多年的友誼,搬家的時候一切都是她的父親安置的,所以,待她倒是一點都不陌生,反而親昵如家人,可是她很少說話,關于她我知之甚少,但是我總覺得她有些心事放不下。

我問她到底怎麼了,總是不開心。她就那樣沉默着,望着玻璃牆裡的自己,我隻聽見耳畔有呼呼的風聲。她突然轉身,問我:“結婚到底好不好?”我吓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問她:“什麼結婚好不好,誰要結婚?”她又沉默了。我突然有些莫名的傷感,微微襲來的感傷也不是全部由風帶來的,更多是因為她盈淚的眸子。雖然有懷疑,但我不相信是她,因為她和我同歲,這個年齡根本不會去想這個問題。盯着艾妮賽深邃的眼睛,感覺她竟然變得如此老練和深沉。

艾妮賽喜歡寫作,她有幾本厚厚的筆記本,都是日常的感悟,它都認真寫下來,若有錯字她就抹掉重寫,翻看了半本,發掘她的思維廣袤到驚人,對世界的看法也有獨特的見解。我卻沒有她那般靈氣,寥寥數筆,便能寫出風的淺笑和雨的低訴。我看到每頁都有插圖,大多都是宗教之類的簡筆畫,竟然也惟妙惟肖,可她初中畢業就不讀書了,個中原因她從未提起過。我覺得她冰雪聰明,不讀書倒是枉費了她的天賦。她經常跟我學習素描,我教她人物肖像,她不學,說她信奉伊斯蘭教,家裡是禁止置放人物肖像的。她喜歡和我待在一起,喜歡問這問那,而我每一次都答非所問,因為很多問題,至少我現在沒有答案。

再後來我和艾妮賽見面的次數多一些,艾妮賽喜歡刺繡,每次來都帶着繡繃兒,閑聊時她都很專注,穿針引線,遊刃有餘,繡繃兒一會兒就出現一對小鴛鴦,粉、紅、綠顔色均勻鮮麗,搭配得當。她說是媽媽從小教她的,繡出來送親友當家具器皿的桌布,很好看。她說話時白皙的臉對着繡繃兒,繃布上的一枝紅荷花,更映得臉蛋兒紅撲撲的,越發嬌娆柔潤,嘴裡嘟囔着,還不時挑起針來撩一下劉海。

我聊起國畫和油畫,建議她可以學美術,畢竟她有如此紮實的底子。話才挑起,她就扔下繡繃兒,要和我去畫室看我畫畫。我随手畫了幾筆,紙上落了一枝牡丹,她眸子發亮,突然抽泣起來,我慌作一團,問她這是何故,她才慢吞吞問我:“我可以不嫁人嗎?”我大驚失色,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她紅着臉瞅我一眼轉過身去拭淚,又回頭黯然地望我一眼,悲傷的神色瞬時淹沒我的笑容。還未及問她,就見她輕歎一聲,彎腰拿起繡繃兒急匆匆就走了,連我送送她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有些沮喪。師姐見我獨處,也來坐在我身旁。我問師姐艾妮賽的情況,她竟然知道,是先生告訴她的,說艾妮賽很快就要嫁人了,可惜孩子太小,根本就不了解婚姻意味着什麼。我自是奇怪,忍不住問師姐:“如今這年代竟然能早婚嗎?法律怎麼說?允許嗎?關鍵她根本不想結婚,都和我莫名其妙嘀咕過好幾次了。”師姐說:“她是少數民族,風俗不一樣吧,法律也另有說法吧。”我急忙說:“即使如此,也可以阻止,我去和她爸爸說。”師姐眉頭一皺,嗔道:“你管别人家的事幹嘛?你知道什麼和什麼就去阻止?”我沒再說話,氣鼓鼓地坐着,淚珠兒順頰緩降。師姐又和我說,艾妮賽幼年喪母,她的父親把她帶大的,也是辛苦了半輩子。聽到這些,我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後來一次子萱和紅紅來找我玩兒,獨不見艾妮賽,問她們倆艾妮賽在哪裡?她們說不知道。我有些失落,經常拿出她贈我的刺繡,竟有很多感傷。雖然我知道艾妮賽好多次都準備合盤端出她所有的悲傷,但就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都來不及細問她,然後告訴她其實不論什麼悲傷都有辦法化解,而如今萦繞在我心頭的憂傷竟不知道何時可已。

艾妮賽,你在哪裡?我想你了。

從那以後,我再沒有見過她。

2022.6.8筆於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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