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洞見·安娜貝蘇
心中無事,眼中無怨。
史學家錢穆曾說:“蘇東坡一生奔走潦倒,波瀾曲折都在詩裡見。”
命運雖給他以悲苦,歲月卻賦予他随遇而安的樂觀,飽經折磨的流放之路,反而成全了他的才情和曠達。
《雪心賦》裡有句話說:孤陰不生,獨陽不長。
人生際遇起伏,得與失總在不斷轉圜。
事與願違之際,或許命運另有安排,人生所有的失去,都會得到補償。
01
人在年輕的時候,難免狂妄,有才華的年輕人更是如此。
蘇轼可謂年少得志,十幾歲時遍覽諸子百家,20歲考取進士,以曠世才情名滿京城。
那時的他,皇帝賞識、文壇宗師青睐有加,功名在身,嬌妻在側。
溢美之詞聽得多了,蘇轼便按捺不住地張揚起來。
他每日出入詩社茶館,與人詩文唱和,逢人便誇耀自己的才華,自認“天下誰人不識君”。
甚至在書房門上,大筆一揮寫下一副對聯:識遍天下字,讀盡人間書。
他才高氣傲,對王安石的詩作不以為然,又對上司陳希亮意見頗多。
陳希亮稍微對他有所怠慢,他便心生不悅,陳希亮罰了他的俸,他轉身一篇《淩虛台記》,将其好好諷刺了一番。
直到後來命運急轉直下,他從高位被碾落成泥,當初的銳氣被挫折磨平,蘇轼在無常中懂得了謙遜的深意。
從京師到了偏僻之地,曾經不可一世的他,後來在路上被醉漢撞到,也能一笑而過,“自喜漸不為人識。”
曾經見慣繁華,後來他也能把自己融入百姓的生活中,他和老農一起唱歌、耕田,舉手投足之間,再沒有當初莽撞少年的身影。
錢鐘書有句名言:“一個人二十不狂沒志氣,三十猶狂是無識妄人。”
人在少時,處于人生巅峰,難免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待到自己曆經世事,才逐漸在閱曆中發現自己的淺薄與不足。
人越成熟,越懂得放低自己。
歲月收走我們的年少輕狂,卻賦予我們内斂與成熟。
年輕時鮮衣怒馬、對酒當歌固然惬意,心中有事卻靜默望月,也不失為一種境界。
正如這漫長人生,既要學會于驚濤駭浪中握緊船槳,奮力向前,也要能夠淡然立于船頭,淺斟低唱兩岸風光。
02
蘇轼說過一句話:“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乞兒,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
弟弟子由深知蘇轼的脾性,曾反複勸誡他,識人要明,不可與每個人都推心置腹。
但此前境遇一路順遂的蘇轼,卻對此不以為然。
直至他被誣陷入獄,才在低谷挫折中看清人心。
1079年,烏台詩案爆發,與蘇轼往來密切者,皆受牽連。
當時有人選擇明哲保身,有人選擇靜觀其變,也有人急于與之撇清關系。
此時黃庭堅站了出來。
彼時的黃庭堅,還隻是個人微言輕的小官,與蘇轼隻有書信往來,甚至都沒見過面。
他卻不惜賠上前程,上書為他辯解,後來蘇轼被貶,他也毫不避嫌,每每去信,都會表達對蘇轼的關切和思念。
原先的蘇轼,膜拜者遍地,登門者絡繹不絕,待到門可羅雀,才收獲這位至交好友。
後來,兩人交往數年,書信往來,吟詩唱和,頗有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知音之意。
老舍說過這麼一段話:“當你在高處的時候,你的朋友知道你是誰。
當你墜落的時候,你才知道你的朋友是誰。”
人生往往就是如此,當你起高樓宴賓客,迎來送往之時,往往被一時浮華遮望眼。
你跌落谷底,四處奔走求人之際,才知道誰是真心待你。
遭遇輕視背叛,我們難免感歎人心薄涼。
但轉個念就會發現,失去的東西,不過是命運安排你必須舍棄的,生命中離你遠去的人,是為了給重要的人留出位置。
歲月雖給你欺騙與涼薄,卻也贈予你溫柔和情誼。
不必感歎世态炎涼,撇去表面浮華,時間會為你留下真心待你的人。
03
蘇東坡這一生,原本是想在朝堂輔佐天子,闖出一番名堂。
然而卻屢屢遭遇貶谪,被迫離京,一生流離失所。
然而,離開朝廷的雲谲波詭,也就擯棄了一切浮華紛争。
蘇轼放下了“緻君堯舜上”的執着,選擇做一個随遇而安的人。
被貶惠州,他跟朋友要了一塊荒土,穿上芒鞋布衣,清草除石,引流灌溉,插秧播種。
被貶黃州時,他還想着如何吃肉,實在沒有了,就去捉麻雀吃。
六十多歲高齡被流放海南,九死一生,他卻自得其樂,吃生蚝上了瘾,還寫信給小兒子囑托:“無令中朝士大夫知”。
因為怕他們知道了,跟他争美味的生蚝。
蘇轼的前半生,是才華橫溢、名滿京城的大才子,後半生,他是鋤田耕農、超脫淡然的蘇東坡。
正是命運的悲苦與流離,正是鄉野間躬身勞作的體悟,讓這世間少了一個郁郁不得志的官員,卻多了一位千古流芳的詩人。
老子有言:“美之相去,相去何若。”
這世間,美與醜,好與壞,盛與衰,其實未必相去甚遠,隻在不斷流轉變化。
繁華極盛處,多的是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鄉村山野裡,也有白雲悠悠和山高水闊。
生命會贈我們殘缺遺憾,然而遺憾有時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于丹曾說:“患得患失的人,不會有開闊的心胸,不會有坦然的心境,也不會有真正的勇敢。”
真正的勇士,既能與繁華安然相處,亦能在平淡中安守流年。
他們眼光高遠,能夠安于當下,得意時不自傲,失意時不沮喪。
可以坦然面對人生起落,做到心中無事,眼中無怨。
▽
蘇轼這一生,大起大落,飄零半生,飽受折磨。
年少時京師成名,原本春風得意,誰料後半生相繼失去雙親和妻子。
反對新法,得罪小人,一直輾轉在流放的途中。
然而,他卻把失意揉作“人間有味是清歡”的藝術美學,把挫折化作“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的潇灑曠達。
是他人生所有的苦樂、得失、悲喜,成全了如此一個他。
想來人這一生,本就是不斷失去,又不斷得到的過程。
失去年少純真,得到閱曆和成熟;擯棄浮華遠離塵嚣,收獲内心的平靜安甯。
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調整好自己的心态,很多繁雜心緒都會消弭于無形。
就像有段話說的那樣:“黑夜前行,不妨擡頭看漫天繁星。風雨如晦,那就享受一蓑煙雨任平生。”
不必在意得失,人生永遠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生命中所有的失去,終将會以另一種方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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