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
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
這首五言律詩作于至德元年,這年五月,杜甫攜家帶眷從奉先到白水去。可是因潼關很快失守,白水也難避亂安身,他便把家眷安置到了鄜州。六月,唐玄宗李隆基因避“安史之亂”而出京西逃。七月,新皇唐肅宗在靈武即位,改元為至德。八月,杜甫隻身從廊州投奔靈武,不顧家室安危,意欲請纓報國。可是不料中途被安史叛軍所俘,押到長安。詩人身陷京都,家居鄜州,欲歸不得,故作此詩。
首聯“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杜甫身在長安,心已飛向鄜州。表明雖然兩地相隔,卻隔不斷家人彼此心馳神往的親情。詩人身在長安,卻沒從此地落筆,而是視點在彼,從對方著筆,想象妻子彼時彼地的活動情況如何,真是視角獨特,令人耳日一新。難怪紀昀評日:“人手便擺落現境,純從對面著筆,蹊徑自别。"(《(瀛奎律髓〉刊誤》)。
本來這情是由己而發,但因自己思念起妻子,推已及人,便忖度妻子也在思念自己,意即你也思念,我也思念。所以,今夜之月,你我都是“獨看”,又與結句“雙照”遙相呼應。含蘊之美,令人玩味。
領聯“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由“閨中”妻子轉而想象到”兒女幼小無知,不谙世故的情态。盡管詩人無比憐愛兒女,可兒女都不懂得思念父親。這一反差,雖可以理解,它不也會令詩人信感傷情?頸聯"香霧雲餐濕,清輝玉臂寒。”仍是想象之間,視點又由兒女轉到妻子身上。意謂在同一片月光下,此刻妻子也在不避濕寒侵襲,久久地思念自己。表現了夫妻之間的知己知彼和心心相印的動人情景。
結聯“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這是盼望,也是預想,意謂但願彼此都平安無事,将來終會有團聚一起痛定思痛那一天的,隻是不知“何時”罷了。
在兵荒馬亂中,一家人兩地分離,生死未蔔。詩人身陷賊中,不能奔赴國難。因此,他慨歎亂世,希翼太平,懷念妻兒,思家心切,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這一切發為吟詠時,詩人偏不從自己如何思念妻子寫起,而是寫家人如何對月思念自己。詩篇突出的藝術特點,在于詩人展開形象思維,完全借助想象的翅膀,由此及彼,由彼及此,感情逐步升騰,明月作為焦點,競使兩地不分,溶而為一了。寫得如此深婉,刻骨銘心。
故浦起龍評曰:“心已神馳到彼,詩從對面飛來,悲婉微至,精妙絕倫,又妙在無一字不從月夜照出也。”((讀杜心解》)
吳瞻泰更具體分析說:“懷遠詩說我憶彼,意隻一層;即說彼憶我,意亦隻兩層。唯說我遙揣彼憶我,意便三層。又遙揣彼不知憶我,則層新無最矣。此公陷賊中,本寫長安之月,卻偏陡寫郵州之月,本寫自己獨看,卻偏寫圍中獨看,已得遙揣神情。三四又脫開一筆,以兒女不解億,襯出閨中之獨憶,故“雲餐濕”、“玉臂寒”而不知也。沉郁頓挫,寫盡圍中深情苦境。“((杜詩提要)》)
蔣衡還就此說:“古人善用反筆。善用旁筆,故有隐筆,有奇筆,今人曾夢見否?(《杜詩紀聞》)
寫得如此深婉,刻骨銘心。這确實是一首構思新穎,想象豐富,描寫細膩,脍炙人口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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