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一個死硬金屬黨朋友,發了一條奇怪的朋友圈。他說,我也要做一個王心淩男孩。
在我看來,他是一頭孤獨的狼,是對流行音樂嗤之以鼻的異類,是原教旨重金屬頑固的實踐者。但是,我卻看到了他的B面,并且是他主動展示給大家的。他忽然從一個黑暗、野蠻的角色分離了出來,變成一個順應流行文化的人。
真是不可思議,這其中的反差實在太大了。
他說,《愛你》讓他暖了。
單從音樂結構來說,《愛你》是一首非常簡單的流行歌曲,走的是前奏主歌主歌副歌間奏主歌副歌尾奏的常規路線。對了,前面還加了一點2000年代初看起來很雕的Rap。
以他對音樂的苛刻程度,這顯然不是原因。
再看王心淩的顔值,在浪姐裡面隻是一般般。但是唱跳的感覺非常甜。
吸引朋友的,原來就是這個字——甜。
王心淩甜了快20年。20年前,這種甜是隐蔽的需求。那時候你說你聽王心淩的歌,隻能收獲同學們那種能一眼看穿你的表情。20年過去了,時代變了,人也變了。
人類學家馬歇爾•薩林斯就曾說過,在所有味覺中,人類對甜味最敏感喜歡,需求最大,其對曆史的影響也就格外微妙。
1
王心淩走紅,
被時代塑造的台式甜妹
1.1
台灣樂壇黃金時代,從灰姑娘到台式甜妹
在浪姐3中,王心淩說“甜美是我的特色,也是大衆熟知我的一個部分。”
2003年,王心淩被打算進軍台灣音樂市場的日本艾回唱片公司簽下,成為艾回的第一位台灣本土歌手,并發布首張個人專輯《Cyndi Begin》正式出道。
然而此時的王心淩,還不是大衆所熟知的那個台式甜妹。捧出過愛室奈美惠、濱崎步等一衆日本天後的艾回唱片公司,當時給王心淩的定位是“少男殺手”。在《Cyndi Begin》中,艾回結合王心淩甜美外表以及囿于單親家庭、家境窘困的成長經曆,推出主打歌《灰姑娘的眼淚》。
也是這一年,出道已有3年的周傑倫帶着外婆和專輯《八度空間》參加第十四屆台灣金曲獎,這是前兩屆拿獎拿到手軟的周傑倫,第一次顆粒無收最終铩羽而歸。
千禧之際的台灣樂壇,衆神雲集。成熟的行業與新技術的廣泛應用,讓世紀之交的台灣樂壇,成為今天人們唱衰華語樂壇時,被反複回望的山巅。
從上世紀80年代台灣唱片業華納與滾石的二分天下,到90年代全球唱片巨頭環球、索尼、百代紛紛入駐台灣。經過10—20年的深耕,千禧之際台灣唱片業的制作與推廣,已經走向高度成熟。
同時随着千禧之際,數字音樂制作技術的成熟與廣泛應用,簡化了音樂制作的流程與成本,也為音樂創作帶來更多新的可能性。同時CD-R技術的出現以及逐步成熟,讓音樂擁有更多樣的商品形态。
在神仙亂鬥中,蔡依林,孫燕姿,蕭亞軒和梁靜茹的台灣“四小天後”格局已經形成。同樣立足于少男殺手的蔡依林,第一張專輯就銷量就突破40萬。而彼時的蕭亞軒,還不是平平無奇戀愛達人,而是當之無愧的唱片銷冠。第一張專輯超50萬張的銷量,讓蕭亞軒一舉成為台灣地區當年的唱片銷量冠軍。
定位與蔡依林相似,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歌曲風唱腔又與蕭亞軒雷同的王心淩,第一張專輯隻賣出6萬張。而這一次不算成功的開端,讓艾回唱片和王心淩調轉車頭,在少男殺手、創作才女、潇灑小姐和情歌女王中,踏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也等來了屬于王心淩自己的時代。
次年,王心淩第二張專輯《愛你》發行。和18年後浪姐3的舞台上一樣,專輯同名主打歌《愛你》中,王心淩紮着馬尾辮,穿着學生裝,頭發絲中都透露着青春甜美的氣息。
從灰姑娘到台式甜妹,《愛你》專輯在全亞洲賣出120萬張,王心淩火了。
1.2
左手洗腦歌右手偶像劇,
深入人心的大衆娛樂偶像
火了的《愛你》,除了“甜”,還有洗腦的魔力。《愛你》與之後的舞曲快歌中,王心淩遠比唱着“你愛我,我愛你”的雪王,更早地掌握了洗腦歌曲的精髓。
簡單貼近生活的歌詞和大量重複的旋律,讓王心淩的舞曲快歌,在洗腦同時傳唱程度高。你可以不知道《愛你》的歌名,但是“baby 情話多說一點”,“睫毛彎彎眼睛眨眨”幾遍重複下來,就足夠在你的腦海中留下記憶點。
而除了與四小天後差異化的定位,以及與甜妹人設相得益彰的洗腦編曲,王心淩真正迎來屬于她的時代,還有一個繞不開的環節——台灣偶像劇。
在發行《愛你》的同年,王心淩主演的偶像劇《天國的嫁衣》奪得台灣年度收視冠軍。從2000年由日本漫畫改編而來的台灣偶像劇鼻祖《麻辣鮮師》,到2001年讓華視打破日韓收視壟斷的《流星花園》,自此10年間,杉菜、袁湘琴、陳欣怡等名字在一代80、90後的青春中建起愛情童話。而偶像劇主演加原聲熱歌也讓王心淩、張韶涵和楊丞琳成為台灣娛樂圈中的一代甜心教主、電眼教主和可愛教主。
彼時超女還未起步,養成系偶像更像是天方夜譚般遊離于人們的想象之外。在娛樂工業化前,偶像還不隻是娛樂業流水線上的标準化産品。偶像往往具有全民知名度,出道走火,都不隻是一個圈層狂歡。
雖然“人設”這個概念在當時還沒有廣泛應用于娛樂圈,然而王心淩無論從形象到歌曲再到角色,都全方位的圍繞着甜心展開。而作品也進一步深化了王心淩的甜妹形象,讓王心淩成為一個深入人心的甜美符号。
左手偶像劇,右手原聲熱歌,靠着甜美的特色,王心淩是從街頭兩元店一直火到街尾小賣部的大衆娛樂偶像。
2
王心淩翻紅,
押中了觀衆懷舊的情緒
然而,當台灣樂壇的黃金時代已成為被懷念的過去式,當平凡女孩終将與王子終成眷屬的台灣偶像劇已沒法調動起觀衆的情緒。沉寂幾年之後,一首《愛你》為什麼讓王心淩又火了?
有多少人是在ktv發現新歌都不會唱時才猛然驚覺自己已經不年輕了,紐約時報發布的一項數據分析表明,人們聽歌的品味形成于10幾歲時的少年時期。因此,常聽會唱的歌,往往也是這些。
青少年時期聽的歌不僅塑造了人的音樂品味,也成為白衣飄飄年代的回憶載體。有網友評論王心淩《愛你》初舞台時說:王心淩的那段真的瞬間淚目,其實當年我并不粉她,但看到今天她的表現,真的覺得她沒有變,而自己已經老了。淚目的人,哭的不是王心淩也不是《愛你》,而是自己逝去的青春。
2.1
這樣的懷舊不是頭一次
也不獨屬于80、90後
繼《孤勇者》小學生,“劉畊宏”女孩後,被《愛你》炸出來的“王心淩男孩”在各類社交媒體刷頻。
頂着一句:“她有粉絲,我們隻是老了,不是死了。”橫空出世的中年男粉們,在短視頻平台認認真真地合拍跟唱跟跳,一人十手地買概念股保王姐出道。
在這場全民狂歡的追星中,這些硬核的中年男粉倒不一定真的“粉”了王心淩多少年,他們隻是在《愛你》響起時,想到了背着書包走過的小吃店和書包裡那張最後一道大題不會寫的數學試卷。
就像“粉絲隻是老了,不是死了”這句話不是第一次出現一樣,借由音樂來完成一代人對于青春的集體懷舊,王心淩的《愛你》也并不是第一次。
2019年,豆瓣一則帖子質疑周傑倫微博數據差但是演唱會卻一票難求,中年粉絲們也是頂着這句:“他的粉絲隻是老了,不是死了”,自發從頭開始學打榜做數據,一舉送周傑倫登上微博超話第一,甚至創紀錄地突破一億大關。
而這種以音樂為載體的集體懷舊,甚至不隻是80、90一代的專利。1982年出道的羅大佑,2000年9月在上海開了内地第一場演唱會。
包括高曉松、許知遠在内,天南海北的青年坐着綠皮火車湧向上海,去完成一場60、70後對于青春的集體懷舊。高曉松回憶道:“演唱會結束後,上海整條街的酒吧,大家抱琴歌唱,一首又一首羅大佑,大家在那裡懷念自己的青春,懷念那些熱血沸騰的歲月。”這場演唱會的空前盛世,甚至被媒體評價為一種 “文化現象”。
2.2
獨屬于一代人音樂,
懷舊中也有對現實的關照
2018年,楊超越出道走火。随後作家丁丁張在一期訪談類節目中評價楊超越的走紅,“不隻是靠運氣,是時代、審美,和大家焦慮的心态下的蛋”。
偶像與作品都是時代的産物,也如鏡子般折射出時代的情緒。90年代,當田園牧歌式的理想主義,迎頭撞上商品化的浪潮。人們重新去聽羅大佑,開始懷念“池塘邊、榕樹下”的時代。
而王心淩在浪姐3中的翻火,其實是踩中了後疫情時代的痛點,人們面對不确定性,想要通過懷念過往确定的美好歲月來撫平當下焦慮的時代情緒。在變遷與波動中,王心淩的甜,也就成了彌合這些迷惘的一束光。我的金屬黨朋友也好,普通的中年男粉也好,他們聽的也不是王心淩了,而是自己失落的時代。就像杜甫最後一次在江南遇到李龜年。彼時開元盛世已被安史之亂摧毀。杜甫聽的也不完全是李龜年了,而是歌裡不複存在的盛景。當逝去美好時光在黑暗的時代裡被觸發點燃的那一刻,青春的餘燼再度發光的那一刻,他們終于可以和時代,也可以與自己和解了。
3
想要甜到80歲的教主,
再“甜”也得靠實力
在浪姐3的采訪中,王心淩曾被問到:你覺得(甜美)這個标簽會跟你一輩子嗎?
王心淩的回複是:如果我80歲拄着拐杖,還被叫甜心奶奶,那不是也挺好的。
不能否認,“甜妹”在當下算得上是一個“過氣”人設。從2005頂着争議出道的李宇春,到2018年雖未出道,但粉絲打投熱情高漲,如今仍然活躍在熒幕上的王菊。
這個大女主戲當道,女性議題在輿論場上開始被重視,審美多元化開始被推崇的時代。穿搭指南的關鍵詞是辣妹、甜酷、高級感,白瘦幼似乎已經不是制霸主流審美的唯一選項。
而在娛樂圈内,“甜妹”的宿命,似乎和灰姑娘異曲同工。青春正盛,舞會很美,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倒計時。如果沒能在倒計時的沙漏漏完前完成轉型,要面對的就是黯然離場。
因此,蔡依林華麗轉身,從第一張專輯白裙飄飄的少男殺手,到如今充滿能量的大女王。同期的可愛教主楊丞琳走起了知性路線,而電眼教主張韶涵也在經曆了家庭與事業的各種風波後,憑着一首《阿刁》殺入内娛音綜,開始向實力派路線靠近。
看起來一直深耕甜妹領域的王心淩,其實也在2012年試圖轉型走成熟性感路線,然而《愛不愛》專輯的發行,反響平平。
與張韶涵甜妹人生并不總是糖果的劇本相似,在經過一系列绯聞與風波後,王心淩直到浪姐3後,重新靠着甜妹路線,回到大衆視野。
看起來王心淩出道走火是借着台灣樂壇與偶像劇黃金時代的浪潮。再次翻火,也是撞上了一個社會情緒集體懷舊,需要一些明媚的特殊節點。然而,時代的潮起潮落,立于潮頭之上的人,靠的是無論風向哪裡吹都能迎頭逐浪的實力。
懷舊也是消費品,能夠準确地把握社會情緒,找到合适的舞台,不隻是運氣,更是王心淩作為歌手容易被忽略的軟實力。
而水面之上,39歲的王心淩,無論個人形象還是初舞台表演,在全開麥直出的情況下,都能穩如18年前的無損複刻。這是王心淩“一個人就是一個團”,作為歌手的硬實力。
《愛你》走紅後,人們笑着唱跳完,又挖寶翻出2018年歌比人紅的《大眠》,在夜裡聽到落淚。無論是否被看到,持續的高質量作品産出,是王心淩翻紅後帶給人的驚喜。
從台妹到甜心,從綠茶到教主,從80後到00後,王心淩依舊保持了巨量甜度。她就像希臘神話裡的平衡女神泰美斯。如果說泰美斯是神祗的恩賜與文明存在的印記,那麼王心淩更像是時代無意之間的饋贈。她用她的甜,平衡了疫情時代的黑暗,壓抑,沮喪,失落。
不用考慮甜得太多容易膩,人類百萬年進化下都擺脫不了糖,隻要不是頓頓吃,總還是會回來嘗那一口甜。這就是甜心奶奶的市場基本盤,而确定自己的基本盤,本身就是實力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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