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張家界天門山一女翼裝飛行員失聯一事引發關注。18日，天門山景區通報女翼裝飛行員的遺體在海拔600米的叢林被找到。19日，張家界藍天救援隊透露，因該翼裝飛行員未攜帶手機、GPS等定位設備，加上近幾日持續降雨和地形複雜，直升機、熱成像儀、無人機低空觀察效果不理想，這次搜索也是該救援隊近三年來面臨難度較大的一次。

5月20日，南都記者聯系上全程參與本次救援的張家界藍天救援隊員張宗（化名）。“我們有隊員差點從懸崖上掉下去，還好被大樹攔住了。”張宗說，搜救沒進展時曾感到失落，但大家還是堅定“一定要找到她，讓她的家人帶她回去安息。”

救援隊搜索期間。

搜救過程：“最開始給的搜救範圍存在誤導”

南都：你們是在什麼時候接到搜救求助的？

張宗：5月12日，負責拍攝當事人小劉的公司先用直升飛機搜救，我們有一個隊員先去了，他熟悉無人機拍攝。當天，張家界永定區應急管理局加上天門山國家森林公園管理處統一委派消防、救援隊和當地老百姓，分成三組搜索。全部加起來有100人以上。

南都：搜救範圍有多大？

張宗：直徑大概5平方公裡。有時從早上7時開始爬山，走到晚上六七點下山，也隻能走兩公裡路，因為一天内隻能爬這麼一點距離，那邊全部都是懸崖，很多是60度到90度的坡度，坡特别陡。5月13日、14日确實是天氣不允許，下了大暴雨，搜索中斷了一會兒。期間也有派出無人機對東線玻璃棧道以下懸崖區域進行重點排查。

南都：搜索劃定在天門山哪個區域？

張宗：在天門山後山東邊。負責拍攝小劉的公司翼裝飛行專家和咨詢團隊，根據視頻判定她在後山東面。其實他們一開始給的範圍是有些誤導的，浪費了人力。這裡距最後找到小劉的地點直線大概有兩公裡，因為每座山海拔都超過1000米，走路還遠不止這個距離。

有搜索隊員被螞蟥叮咬。

南都：搜尋範圍内的每一座山，即便是海拔1000多米也都要爬上去搜索是嗎？

張宗：對，我們是橫向搜救。有一部分要用裝備，有一部分可以直接用手抓住上山。如果山确實太陡峭，我們也會通過無人機來飛，這次我們無人機都帶了好多部，每天都在“飛”。

南都：山體陡峭垂直，你們是怎麼爬上去的？

張宗：有些地方是有路的，有地方相當于80層樓那麼高一個岩壁，需要借助一些工具爬上去。我們帶了繩索、安全帶還有電鑽。如果沒有路，用電鑽打進去然後放螺栓。在懸崖走路不通的情況下會用到這個裝備。

南都：隊員每天背着包裹有多重？

張宗：重量還好，盡量減負了。包括裝備和食物在内大概十幾斤。食物都是備一天的量，帶點面包、巧克力和礦泉水。

天門山搜索區域圖。

遇到危險：“隊員從懸崖上掉下6米，所幸被大樹攔住”

南都：救援期間有沒有遇到比較驚險的時候？

張宗：搜救第4天時，我們有一個隊友差點掉下懸崖。當時我們小組5個人成三面形，你離我、我離他分别距離10米，齊頭并進往斜坡上面走那天一起走的時候，那位隊員抓着一個樹枝，但樹枝是枯的，然後一下失足了往下墜，連續抓了幾個樹枝都抓斷了，但是最後運氣特别好，在下滑6米之後，他抓住另外一個樹幹站住了，要是沒有抓住，可能後果會非常嚴重。如果不是樹木的話，再往下有一個200多米高的懸崖，不敢想象。

南都：大家當時有沒有被吓到？

張宗：我吓呆了。本來我不想說這件事，救援隊成員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那一瞬間我以為我兄弟要沒了。實際上跟玩極限運動一個道理，搞搜救也面臨着風險。

南都：你們在山上搜索時遇到了螞蟥是嗎？

張宗：螞蟥咬一下不算什麼。天門山後山，山螞蝗是特色。每次在我們海拔800米左右的山上，下雨之後都會有的，其實都習慣了。為了對付山螞蝗，我們用藥膏、噴劑，甚至有隊員用透明膠帶把小腿層層包裹住。

南都：期間連續幾天沒進展，當時的想法是？

張宗：這是我經曆過的最漫長最無助的一次救援。因為完全沒有對方定位，有點有力氣沒處使。當時情緒上會有一點悲傷，心想：怎麼老是找不着？但大家還是堅定，如果今天沒找到，明天後天甚至一個月我們都會找下去，一定要找她，讓她的家人帶她回去安息。因為天門山總共也就那麼多山和懸崖，如果這個村民不自發上山去找，我們可能預計也要在3天内把原定計劃範圍排查完成，然後去到最終發現小劉遺體的那邊。

南都：你在搜救現場有沒有見到小劉的家屬？

張宗：5月14日，距小劉失聯四十幾個小時，那時見到過。她爸爸還跟着我們隊伍上山尋找。她媽媽很着急。她父親還比較冷靜，因為他可能比較理解女兒。女兒選擇極限運動，也不是一天兩天突然間想出來的。

熟悉地形的村民上山尋獲，遇難者撞到樹尖上

南都：據官方通報，小劉被發現位于海拔900米處，那裡實際距地面多高？

張宗：距離地面大概700多米。

南都：幾位村民是怎麼找到小劉的？

張宗：安排的救援隊消防隊在東邊搜索。他們就在西邊去找，找了兩天就找到了。當時4個村民早上6點多出發，他們也分成兩個方向，找到小劉的這位村民是獨自從左側爬岩石上山的，他以前生活在山裡，經常打獵，所以對這裡的懸崖情況非常了解。

南都：找到小劉時，她及她周圍的情況如何？

張宗：很遺憾，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據那位村民說，她不是直接撞在懸崖上的，而是撞到了樹尖上了，把一個十多公分的樹撞折了。他看到的小劉遺體很完整，裝備也都在。找到以後，他也不知道該找誰，就發了一個朋友圈。過一會兒，他的朋友就把這個圖片就發過來給我們看，問你們是不是在找這個人？我們馬上反饋，跟這家北京拍攝公司确認後馬上啟動上山。爬上去三個多小時，找到之後當天下午就擡下去了。

南都：藍天救援隊多次作為救援保障隊伍，參與張家界翼裝飛行賽事。有網友認為翼裝飛行應佩戴GPS和手機，但也有人說實踐中鮮少佩戴，你了解到的情況是怎樣的？

張宗：手機可以帶。翼裝飛行服裡有一個口袋專門放手機的，有時候跳傘飄到别的地方去了，可以手機求助。有些翼裝飛行的頭盔内置GPS裝置，好多人認為GPS一定要主動發射才能找到位置，實際上不完全正确，現在比較新的裝備不管用不用，它都有，但這次小劉用的頭盔沒那個功能。

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她在5月11日試跳兩次都成功了（所以這次沒帶手機）。翼裝飛行是以克為單位來計算，身上裝備輕一點，姿态更好控制。因為手機畢竟也有200多克。我個人認為她不帶手機，可能是希望飛的姿态更好一點。最終的調查還要等官方結論。

采寫：南都記者 黃馳波 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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