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諾基亞的手機業務被微軟收購。聽到這個消息時，程平正在用不鏽鋼盆，和小區裡的大爺大媽們，換二手手機。他的自行車裡，躺着一堆回收來的二手手機，其中最多的品牌，就是諾基亞。

那之後，諾基亞二手手機的市場價突然上漲。程平到全國二手手機最集中的華強北，開起了淘寶店。

如今，來他店裡購買諾基亞的人，每天都有不下十個。這些人把不能上網的諾基亞買回家，隻為了找回青春期的感覺。

被偷的諾基亞

諾基亞是程平學生時代，最火的手機。“那時候，根本沒iphone什麼事兒。”

2008年，程平在成都的一所專科學校學習商務英語。“諾基亞手機在學校随處可見，路上碰到的10個人裡，有9個人手裡都拿着諾基亞。”

當時，程平還用着老家帶過來的小靈通，為了和同學一樣用上諾基亞，他在學習之餘創起了業。

他從成都的批發市場“荷花池”，進回一批俄羅斯風格的化妝鏡，表面刷了古銅色，背面盤繞着一圈花紋。

這款鏡子，在當時的學生圈裡，還是新鮮玩意兒。程平每天傍晚出攤，10元錢一把，一天能賣掉100多把。

沒過多久，他就花了1440元，入手了人生中第一款諾基亞手機，型号“3230”。相比學校其他人的諾基亞，3230不算高檔。但手機到手的那天，程平像是買到寶貝一樣不離手，“睡覺都拿在手上。”

半年後，這款3230放在宿舍裡，被偷了。程平難過極了，他手上的錢，不夠買新款手機，他又到二手市場，買了一個二手3230，“當時甚至想，以後賺了錢，要買最好的諾基亞。”

程平住的男生宿舍樓裡，有一群近乎狂熱的“諾粉”。“有條件的同學，會像今天大家追蘋果手機一樣追諾基亞。每出一款新品，他必買。”

有一次，隔壁宿舍一位男同學，花了4500元買了一款諾基亞N93i，“機子一拿回來，整個樓層的男生，全都跑到他宿舍排隊搶着摸。”

後來，這位男同學放了“政策”，5毛錢一晚，大家可以租回去玩一晚上。程平排了一個多星期的隊，終于租到了“土豪手機”。

表面上看，N93i是一部翻蓋手機，但它有兩塊屏幕，翻蓋屏幕的右下方，還通過轉軸和機身相連，可以多方位旋轉。拍照時，它又變成了手持DV。至于網絡，“當時的手機頂多隻能浏覽一下網頁，但也值得了。”

接下來的幾年，同學們手裡的諾基亞也在不斷更新換代，諾基亞5230、5330等3G手機在學生圈裡風靡了好一陣。

一個洗臉盆換一個諾基亞

大學裡，程平和幾個同學建了一個“創業群”，他們嘗試各種創業項目，“擺攤賣耳環、首飾、夜光鬧鐘、襪子，一幫朋友各自都在嘗試，什麼好賣，就在群裡吆喝一聲，大家一起來賣。”

畢業後，程平聽說一個同學正在回收“電子垃圾”，“做得不錯。”他動了心，就和一個朋友湊了2500元錢，到批發市場，買了幾百個不鏽鋼盆。他們把盆拿到成都各大小區門口，遇到大爺大媽就上去搭話：“您家有不要的二手手機嗎，我拿盆跟您換。”

“二手手機一般都沒人要，隻能放在家裡當廢品，那些大爺大媽聽說二手手機可以換盆，立馬就同意了。”

程平按照市價做了規定，“一個手機換一個小盆，兩個手機換一個大盆” 。但遇到諾基亞的機主，他們總會多說一句：“我這可是諾基亞的诶，你不應該多換兩個盆嗎？”程平遇到這樣的情況，也無話可說，“那個時候，用諾基亞換盆，即使是壞的，也有話語權。”

一天時間，程平的幾百個盆，就換完了，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是諾基亞。他們把回收來的二手手機，賣到了專門回收手機的市場裡。

後來，程平幹脆找到不鏽鋼盆的廠家，找他們定做不鏽鋼盆。隻花了半年時間，就把成都各大小區、菜市場全都“掃光了”。他們又跑到重慶、昆明等城市，繼續拿盆換二手手機。

2014年，諾基亞将自己的手機生産設備和服務業出售給微軟。後來的諾基亞，再也沒有在大衆眼裡掀起過波瀾，這個連續14年，霸占手機市場份額榜首的品牌，淡出了大家的視線。

看到諾基亞被收購的消息時，程平正在昆明收購二手手機。那時，他已經用上了三星，“諾基亞手機業務被賣之前，在我們同學圈子裡，這個牌子就已經因為産品跟不上，銷聲匿迹了。”

“但畢竟是曾經瘋狂追捧過的品牌，在圈子内，大家還是默哀了一把。”

除了惋惜，程平立馬又想到，“諾基亞很多機型都停産了，二手手機會不會更加難回收了？”事實和程平預料的相反，那之後，諾基亞的價格上漲了不少。“拿5230來說，因為停産了，市場上，這款二手手機，隻要是能開機，至少要賣到将近500元。”

常去的幾個二手市場經常缺貨，“因為沒有資源。”他決定搬到二手市場最集中的地方去——華強北。“全國大部分二手手機，最後都會集中到那裡。”

2015年，程平開始在華強北市場掃貨。“隻要能正常使用，而且是正規品牌的手機，全都拿下來。”

買回來的二手手機，程平放在閑魚上交易，“閑魚上關注二手手機的人，都是發燒友。”那時，他一天要賣七、八台二手手機。摩托羅拉、諾基亞這類曾在學生圈裡受歡迎的手機，永遠是最搶手的。

失敗回成都

沒過多久，程平就在淘寶上開了自己的店。上架前，他刷了刷淘寶，專賣二手手機的商家，“屈指可數。”第一波，程平隻是試水般地，在淘寶上架了8款二手手機，包括諾基亞，三星等牌子。

沒想到，第三天，諾基亞N97就賣出了不少。那天，程平登陸自己的旺旺後台，發現有近10個人，在店裡下單了N97。

程平驚喜不已，他立馬就把自己所有的庫存，都上架到店裡。一個星期，店鋪等級就有了4顆愛心。“最好賣的是諾基亞E71，行情好的時候，一天最多能賣20台。”

隻用了半年時間，程平的店鋪就賣出了5000多筆訂單。他還聘請了6個員工，幫忙做客服，打包發貨等。淘寶上，賣二手手機的店鋪，也因此越來越多。

有一天，程平發現，店鋪裡突然被人一次性下了40多單，随後，對方又舉報他沒有發票，還全部給了差評。程平哭笑不得，“我賣的是二手，都已經标明了，對方還因為這種原因舉報，一定是職業差評師無疑了。”

這次事情後，程平的店鋪受到很大的影響。店鋪好幾個月沒有一單銷量，“買家看到差評就走了。”

他為了把店鋪拉扯起來，四處借錢選貨，上新款。“但賣得不多，銷量再也起不來了。”一年多時間，程平搬了很多次家，從合租房搬到小單間，又搬到遠離華強北40分鐘的地方，“因為便宜。”

2018年，店鋪仍沒有起色，程平已經欠了30多萬元。他退掉房子，遣散員工，處理掉最後的一批二手手機，回到了成都。

賣諾基亞的人

在成都，程平又一次感受了“人情冷暖”。那些曾經一起吃飯喝酒的同學，聽說他欠了幾十萬債務，“全都不接電話了。”

“我後來想想算了，也沒有再主動聯系他們了，就這樣吧。”在成都的一年，程平做過很多事情，“品牌代理，創業做小程序，嘗試做家政，但都失敗了。”

他琢磨着，自己必須要做一件“能盡快還債的事情”。思來想去，他還是拍闆決定做回老本行，“因為最熟悉，也最有機會盡快還掉債務。”

今年年中，程平又買了去深圳的火車票。這一次，他帶着不一樣的心态。

在火車上，程平把淘寶店的新規劃全都想好了：諾基亞是二手手機裡，最吃香的品牌，曾經喜歡諾基亞的人很多，我就隻賣諾基亞二手手機。

他在華強北，找到曾經合作過的檔口老闆，拿了一批手機。除此之外，他還在網上四處搜集諾基亞的配件，拿回來，自己修理那些壞掉的二手手機。程平還解釋說，“很多人把二手手機和翻新機混為一談，實際上是完全不一樣的，二手手機商家會标明自己的手機不是新的，而翻新機用的是劣質配件，當做新手機賣。”

店鋪重新開張前，程平原本預期，“一個月能賣1萬5千元，就很不錯了。”結果第一天，就賣掉了10台，第一個月賺了3萬元。

他也做了總結，一是隻賣諾基亞的店鋪，在衆多雜亂的二手店鋪裡，算是比較新奇。二是自己不在的這一年，不少同行商家也轉行了。“少了競争。”三是，很多壞掉的手機是他自己維修的，減少了成本。

來程平店裡賣諾基亞的人，大多都不是拿回家使用的。現在，他店裡賣得最好的一款諾基亞型号是N97，“這款在當年很流行，停産後，留戀它的人也很多。”

程平的評論區裡，很多人都在用老舊的手機，緬懷當年的歲月。

有一個買家，每次發工資後，都會到店裡下單一款諾基亞，買回家後，他不會使用，就擺在房間當做收藏品。有時候心血來潮，他會把手機零件一一拆開研究一番，有時候又會把手機挂到閑魚上再轉賣。

還有一次，一個人買了一款諾基亞N8之後，在評論區感慨了數百字，最後總結“找回了當年的感覺”。後來，這個評論讓程平店裡的N8一度斷貨。

店鋪重新開張幾個月，并沒有讓程平的欠款還完，但他已經看到了前方的亮光。如今，程平沒有再買新的諾基亞，他成了賣諾基亞的人。

店鋪名稱：小諾數碼企業店

（原标題《華強北小夥賣1萬台二手諾基亞，有人收藏，有人找回青春》，編輯任征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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