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高丹

書房，是人的安放精神之所。從劉禹錫的陋室到陸遊的書巢，從倪雲林的雲林堂到張岱的梅花書屋與不二齋，書房寄托着濃厚的人文情懷。書房可以是“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的陋室，也可以是在幾案上、多寶格内陳設各式珍貴古董的寬敞的居所，文人們在此“摅懷舊之蓄念，發思古之幽情”。

以書房為核心，8月30日起，“照見天地心——中國書房的意與象”大展在故宮博物院午門展廳展出。澎湃新聞今天在展覽現場看到，這一特展通過郭熙、米芾、楊維桢、倪瓒等人的作品，觀衆可以遙想他們的書房；從《行書嶽陽樓記》等看見書房之中古人的家國情懷；《弘曆是一是二圖軸》與畫中文玩實物并陳列，還原了帝王的書房。

展覽現場

據悉，本次展覽分為三個單元，第一單元為“委懷琴書”，分為壁星入口、五經萃室、文房四寶、文人賞器四個空間。展出的文房四寶，突出它與文人之間所形成的一種生态依賴關系；賞器部分，展示了玉琮、青銅器、宋瓷名窯等；第二單元主要展示書畫作品，參展文物有郭熙何筌《草堂客話》圖頁、文天祥的《行書上宏齋帖》卷、明代徐渭《行書晝錦堂記》軸、陳淳《行書嶽陽樓記》卷等書法作品；第三單元名為“結契霜雪”，分三友同德和雅集唱和兩個空間。展陳了松、竹、梅題材的文物和蘭亭雅集主題的書畫，如宋代米芾《行書蘭亭序跋贊》卷、元人楊維桢的《行書宴嘯傲東軒詩帖》冊頁、明人的《西園雅集圖》卷、沈時的《蘭亭修禊圖》卷等。

展覽現場

“明月幽情獨往還”：看宋元明珍貴書畫中的文人情思

北宋郭熙《窠石平遠圖》展示了畫家對自然的深入觀察和心靈的體驗曆程。群山橫列如屏障，天空清曠無纖塵。裸露的岩石縫中生長的雜樹，雖沒有蒼松的挺拔，但仍剌破天空；雖葉已落盡，但仍老枝遒勁；雖已深秋，但天地開闊，物我兩忘。

北宋郭熙《窠石平遠圖》（局部）

北宋郭熙《窠石平遠圖》（局部）

一級甲等文物，宋代何筌的《草堂客話》圖頁，将草廬與亭組合在一起，使人想起“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帶工字廊的草堂中，主客正在屏風前端坐對話。溪水橫過門前，小童正引客人進院。随石階而上是一座子雲亭，一人于榻上高卧，其後桌案上擺有不同的書籍。書房也可以是一座亭子，四面皆山水，讀書、觀景、小憩，與自然融為一體。

宋 何筌 《草堂客話》

一級文物、倪瓒的行楷書淡室詩軸，是倪瓒為友人宗道所作詩、書，詩中描寫了一位閑居書齋的文士，結伴白雲，與明月幽禽往還的隐逸生活，寄托了孤高淡泊的心境志趣。

倪瓒 《行楷書淡室詩軸》

北宋米友仁《潇湘奇觀圖卷》表現了江南煙雲變幻之景，山、雲、天、地、水在氤氲墨色中融為一體，可謂山水奇觀。該題材被後世稱作“米氏雲山”，為米芾、米友仁父子創建。米芾該題材畫作不存，此圖為米友仁代表作，是宋代新風格山水畫，有大膽創新精神，對後世影響深遠。

北宋米友仁《潇湘奇觀圖卷》（局部）

一級乙等文物，明代唐寅的《雙鑑行窩圖并書記冊》，為唐寅為友人汪榮“雙鑒行窩”書屋所作，以夾室二池喻雙鑒。記中以金、水、心為鑒，說明修養心性以明道的重要性。

明 唐寅 《雙鑑行窩圖并書記冊》（局部）

明 唐寅 《雙鑑行窩圖并書記冊》（局部）

明代文徵明《行書陋室銘軸》，抄錄劉禹錫《陋室銘》。《陋室銘》為唐人關于書房的名篇。陋室之德，出自顔淵居陋巷，箪食瓢飲的事迹，以居處的簡陋，折射出君子高潔自持、安貧樂道的志向與情懷。此軸作于文徵明八十四歲時，筆意清雅而不失勁健，為極晚年書法。

明 文徵明《行書陋室銘軸》

清代原濟（石濤）的《搜盡奇峰圖卷》很有特色，圖繪重嶂密樹，溪橋城牆，屋舍隐約，小路蜿蜒，好一派北方山川雄渾壯闊的景象。此作構圖縱橫開張，氣勢深沉雄渾。畫家題名“搜盡奇峰打草稿”，與圖後所寫長跋，表達了師法自然的創作思想。

清 石濤 《搜盡奇峰圖卷》（局部 ）

清 石濤 《搜盡奇峰圖卷》（局部 ）

居陋室而心憂天下：從《行書嶽陽樓記》看起，看古人的家國情懷

竭其忠誠，緻其才力，施恩惠于百姓。居之無倦，行之以忠，兼顧天下共達于善，亦為世代志士仁人的理想和目标。

西周晚期虢叔旅曾為其父鑄編鐘之一

周人為加強禮制建設，通過鑄器做銘來頌揚祖德、刻紀功烈。西周晚期虢叔旅曾為其父鑄編鐘一套，此為最大者，鑄銘文91字。銘文在追述祖先功烈、告祭自己榮譽、感念王室恩賜的同時，突顯出宗族體系的傳承，并表達了祈願父輩福蔭子孫的美好願景。

西周晚期虢叔旅曾為其父鑄編鐘 銘文細節

明代陳淳《行書嶽陽樓記卷》，抄錄北宋範仲淹名篇《嶽陽樓記》。其文體現出儒家士大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精神境界及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懷。全卷以行書寫成，筆墨淋漓，氣勢宏闊。

明 陳淳《行書嶽陽樓記卷》

明代徐渭《行書晝錦堂記軸》。《晝錦堂記》為歐陽修為魏國公韓琦所作。韓琦，字稚圭，相州（今河南安陽）人，北宋政治家。《晝錦堂記》對韓琦“德被生民”“功施社稷”的功績予以稱頌，體現出北宋文儒的政治理想。

明 徐渭《行書晝錦堂記軸》

弘曆書《大寶箴挂屏》，陳設于弘德殿，以示自警。《大寶箴》為唐代張蘊古所作，該文闡釋了儒家的君道思想，是對君主的規勸警戒。作為讀書人，規誡統治者是職責本分，認為天子應嚴格自律，勵精圖治。愛護百姓，大公無私。是一個人治理天下，不是全天下侍奉一個人。帝王的一舉一動都不能随意任性，要用禮制來禁止帝王的奢侈，用雅樂來防止帝王的放蕩。左史要記下帝王的言論，右史要記下帝王的行為。

弘曆書《大寶箴挂屏》局部

“五經萃室”、《弘曆是一是二圖軸》：帝王的藝術空間

故宮博物院介紹，本次展覽已籌備了近兩年的時間，處處有巧思，文物展陳之外，書房展覽也着力于複原書房原境、再現書房空間和藝術氛圍等。

西雁翅樓展廳一面牆上張陳着最古老的星象圖。兩束燈光照亮着北方七宿中由兩顆星組成的第七宿，它因為在室宿的東邊，很像室宿的牆壁，又稱壁星或壁宿，是天上的圖書庫。唐代張說《恩制賜食于麗正殿書院宴賦得林字》詩雲“東壁圖書府，西園翰墨林”。《〈書〉序》記：“至魯共王好治宮室，壞孔子舊宅，以廣其居，于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書及《傳》《論語》《孝經》，皆科鬥文字。”後世以“魯壁”借指古代文化典籍。

在壁宿的照亮和指引下，天上的壁星和地上的魯壁聯系起來，也拓展了我們對書房文脈的思考和書房空間的想象。

第一展廳中複原了一個五經萃室的空間。因彼時宮中收藏有相傳是嶽飛之孫嶽珂校刻的《易》《書》《詩》《禮》《春秋》五經，合在一起存于昭仁殿後西小間，命名曰“五經萃室”。

乾隆帝題“五經萃室”匾與“五經萃室記”圍屏圖

無論皇家内廷，還是貴胄名臣，或是尋常文士，盡皆喜愛在書房之内陳設古物，陶冶情操，消遣雅興。

《弘曆是一是二圖軸》中，乾隆帝身着漢裝，正在賞玩坐榻周圍分别放置的各類古物，計有青銅器（觚、盤、爵、斝等），玉器（璧、鬥）、瓷器（瓶、碗、罐等）、書畫、善本古籍，可見清内府收藏之一斑。

弘曆是一是二圖軸

《弘曆是一是二圖軸》中的珍貴文玩也從畫中“走到”展廳中。

北宋鈞窯玫瑰紫釉葵花式花盆

南宋 龍泉窯青釉琮式瓶

南宋 哥窯灰青釉貫耳八方穿帶壺

文房四寶，荟萃于此

筆墨紙硯被譽為文房四寶，是書房裡的必備之物，文人士大夫運用這種特殊的書寫工具，墨生筆花，發而為文。

展陳文物中，紫檀木旅行文具箱是一套箱裝形式的組合文具，制作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人們按動機關并将木箱整體翻轉過來，文具箱便會轉化為一張活動書桌。旅行箱中置有匣、屜等盛物盒，匣中布滿層、格、槽等，設計巧妙，用于所有種類的文房用具的放置，可謂一個移動的書房。

紫檀木旅行文具箱

漆盒是盛裝文具、食品以及雜物等的容器。文物中的一件漆盒，盒面主題為四朵牡丹花，配有舒展卷曲的枝葉。無論是花梗、花萼還是花瓣、花葉，都表現得生動自然。盒底塗黑漆，有“大明宣德年制”款。

牡丹花漆盒

一枚“樂琴書以消憂”青田石章，印石為青田石質。方形印面，朱文“樂琴書以消憂”，印文，邊款刻“既望日偶作于修竹山房。樂琴書以消憂。文彭”。“樂琴書以消憂”出自陶淵明《歸去來兮辭》。陶淵明不願為五鬥米折腰，向往歸隐田園，希望回到書房以彈琴讀書自娛。

“樂琴書以消憂”青田石章

“一年無日不看書”等印

筆匣是文人用來貯存新筆以備使用的文房用具。展覽中的一件筆匣通體雕紅漆，飾有雲山水岸圖案。匣内蓄有50枝新筆。每支筆材質、裝飾、筆頭造型各不相同，筆管上也題有乾隆帝在不同時期所撰詠花詩，反映了其愛花之情，并體現了其人生觀。

紅漆筆匣

作為文人精神寄托的松梅竹意象

書房具有生命，在人與天地的交流中，浩然之氣充盈其間。借助自然物的特性來傳達人本身的品質，松竹梅成為書房的意象和文人的精神寄托。孔子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宋代蘇轼《遊武昌寒溪西山寺》稱“風泉兩部樂，松竹三益友”，從此書房以三友為伴，松喻直，梅喻諒，竹喻多聞，成為讀書人氣質和精神的象征。

展覽中，首先以多媒體和裝置複現了搖曳着竹影的故宮香雪空間。

展覽現場

營造自然之境時，必不可少的就是各種山石，一塊元代的惠風亭造雲石靈璧石，因石“如天風遏雲抱崖绮布之勢”，取郦道元《水經注》中“造雲壁立”句而命名，“造雲”二字刻于石額間。石上共八處題刻，五處元人題刻，三處明人題記。原陳設于紫禁城内撫辰殿後惠風亭西北隅。

元 惠風亭造雲石靈璧石

乾隆年制插屏，邊座為紫檀木質，屏心嵌玻璃，以雙份紫檀木雕松竹梅幹枝夾玻璃，其上嵌玉雕葉、花，形成一幅松竹梅的窗式借景。須彌座縧環闆鑲嵌竹和蘭花圖案。

乾隆年制插屏

釉裡三色松竹梅圖筆筒

曲水流觞、唱和雅集的文人空間

意趣相投、志同道合的文人走出書房，曲水流觞，唱和雅集，遊目騁懷，俯仰天地，在相互的交流中體會生命的有限與宇宙的無限。

古代文人士大夫往往有彼此相約的傳統，常于書房、花園、山林之間暢述幽情，俯仰宇宙，通過交流抒發對生命的理解。這種志同道合的聚會，稱作“雅集”。曆史上有許多著名的文人雅集，如魏晉時期曲水流觞的蘭亭雅集、金谷園雅集，唐代的十八學士雅集，香山九老雅集，宋代的洛陽耆英會，元代玉山雅集，明代的杏園雅集等，均成為當時與後世吟詠描繪的文苑藝林佳話。

展廳空間呈現出曲水流觞的展台布置

曲水流觞展台上，一件白釉兔系罐為唐代文物。唐代文人描述過優質白瓷的種種優點，陸羽評價其色澤質感“類銀”“類雪”，詩家說它們規整的造型、輕薄的器體，“圓似月魂堕，輕如雲魄起”。經宋元入明，景德鎮窯甜白釉、德化窯白瓷，釉色潔素瑩然，釉質堆如凝脂。

唐 白釉兔系罐

各種耳杯

書畫展品中，一件楊維桢行書《醼嘯傲東軒詩帖冊頁》為楊維桢記受邀于嘯傲東軒宴集之事，并作七律一首。筆勢雄強恣肆，墨氣淋漓，可見其書法特色。

楊維桢 《醼嘯傲東軒詩帖冊頁》

沈時《蘭亭修褉圖卷》作于崇祯八年（1635），表現了“蘭亭修褉”這場著名的文人雅集。

沈時《蘭亭修褉圖卷》

董其昌 臨柳公權蘭亭書卷

展覽持續至10月23日，展覽憑故宮門票免費參觀，但須預約。根據疫情防控需要，按照限量、預約、錯峰原則，每天3000人，約滿為止。

責任編輯：黃松

校對：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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