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袁天罡又來到泰和興酒樓，一進門，近百雙眼睛就盯着他，眼中充滿熱望。

吳妞從櫃台後特地繞出來，行了一禮，笑道：“袁爺來了，都等着您哪。”

袁天罡回禮一笑，坐在中間桌子上的朱七看着他渾若無事的樣子，心裡就動怒，暗道：“小子，讓你再猖狂一會，等輸光了銀子，讓你哭都找不着調門。”

和他同桌的許敬亭揮手道：“袁先生，這邊來，今天在下做個東道。”袁天罡走過來說道：“多謝許老闆，不過今天這個東道要讓給兄弟了。”他左右望望，一樓大廳裡坐着的都是昨天下注的人，居然一個閑雜人員都沒有，不知那些沒下注的人怎會放過這熱鬧不看。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那些沒下注的人不會不來吃飯，一定是被請到二樓了。

他向四周抱拳行禮道：“今兒個大家放開吃喝，都算在我的賬上。”朱七冷笑道：“等你赢了錢再說這話也不遲。”

袁天罡也不和他賭氣，淡淡一笑道：“就算輸了錢，在下也請得起這東道。”

“好，大氣，豪爽。”

“袁先生真有俠氣。”

“吳妞，把你們店裡的好酒都拿出來吧，我們今天要一醉方休。”

衆人都紛紛叫好，有人請喝酒當然是好事，最好再有錢拿就更美了。不過看到袁天綱的神情，大家都隐隐覺得這錢可是不大容易到手。好在每人下得注不多，就算輸了也沒什麼，權當一樂。

昨天下注最多的封棠心中暗自思惟：這位不會是江湖豪俠，專門來京城揚名立萬來了吧？要是這樣想，兩百兩銀子買個名動京城，倒是劃算。他設了個必輸無疑的賭局難道真是為了揚名？這樣倒也說得通，這些年也有人在通衢大衆中砸古董，摔名琴，為的就是名動公卿。不過這人身上沒有江湖氣，也沒有那種汲汲于功名而不得激成的狂傲偏執氣。他搖搖頭，不管怎樣說，一會就見分曉了。

酒樓掌櫃席玉清從二樓下來，笑道：“袁先生來了，大家可是等你來才喝酒的。”他聽到下面的動靜了，隻是要在上面安置那些沒下注的客人，為怕這些客人不滿，自然要說些賠禮的話。他為人仔細，不管一會誰輸誰赢，他都不想這些局外人從旁推波助瀾，萬一激出意外變故，他也要受牽連。

朱七開口道：“你把那寶貝錢箱拿來吧，我們就等着用裡面的錢付賬了。”

袁天罡也笑道：“正是，在下今日未攜分文，也是等着用那筆錢付賬哪。”

朱七冷笑道：“你可是許下偌大東道，要是輸了，拿什麼付賬？你不是說就是輸了也付得起賬嗎？”

“當然，假如輸了，在下可以挂賬。”

來這裡的客人基本都是常年老顧客，都是先挂賬，然後幾月一結賬。大家一都笑吟吟看着袁天綱和朱七，這兩人真的針尖對上麥芒了。

吳妞心裡既是興奮又是感激，朱七針對袁天罡自然是因為她，她可不敢去想袁天罡鬥朱七也是為了她，不管怎樣，能鬥赢朱七就讓她出口惡氣。

許敬亭心裡歎口氣，他昨天勸了朱七半個晚上，勸他不要再為吳妞和别人風吃醋的，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兩次 了。吳妞人雖長得美，但強扭的瓜不甜。他還許諾以後慢慢為他物色一房美姜。熟料朱七鑽進牛犄角不肯拔出來，認定了吳妞不肯放手，他就算得不到也不能讓别人得到。

“那個袁天綱對吳妞并沒什麼意思，都是你找人家撒的野火。”

“那也不行，你沒看吳妞對那小子的熱乎勁，就差貼在那小子身上以身相許了，我就受不了這個。”朱七直着脖子嚷道。

“你挂賬？你拿什麼挂？”朱七氣勢洶洶地問，“我們在這兒挂賬，可都是有店鋪有保人的，你有什麼？”

袁天罡眉毛微挑：“我是既無店鋪又無保人，可就是想挂賬，席掌櫃你說怎樣？”

席玉清還未答話，封棠笑道：“我給袁先生作保人，有我那個銀器店足夠擔保吧？”

朱七對封棠怒目以視，沒想到他此時反水，居然向着一個外人說話。封棠佯佯不睬，别人怕朱七胡攪蠻纏，他可不怕。他也看不上朱七的作風，既貪戀吳妞的美色，又不肯多花銀子買下。他當然明白，所謂吳妞不肯，都是席玉清的搪塞話，一個為奴作婢的人，買賣由主人做主，什麼時候由着奴婢的性子了？再者說，不肯多花錢也就罷了，還強橫把持着，但凡吳妞對哪個客人好些，他就跟自己的老婆偷人似的，妒火能把這酒樓燒光。封棠最看不上的就是這點。

至于他出言為袁天罡擔保，是看明白了袁天綱不會自讨沒趣來挂什麼賬，或者隻是話趕話兒，或者身上帶着銀子，甚至算準了今天一定會赢，用赢的錢立戶頭，他何不趁機送個空人情。多條朋友多條路，袁天罡一直到此時仍是高深莫測，早點攀上交情有賺無賠。至于多個冤家多堵牆，他也明白，隻是多了朱七這堵爛泥牆，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席玉清原本就想答應，他開了多年酒樓，别的本事沒有，眼光最是獨到了，絕不怕袁天罡賴他的酒錢。可是他開口晚了，被封棠搶先送出人情，他當然不認可這個，笑道：“不必封兄作保人了，袁先生信得過，盡可挂賬。不付賬在下都認了。”

朱七低下頭，雖然恨得牙根癢，他還不願意開罪席玉清，以後畢竟要從他手上買吳妞哪。他心裡更恨的是：怎麼這小子一來，大家就都對他好了，把自己視作爛泥一般。對袁天罡自然恨上加恨，心裡發誓：“小子，讓你跟老子作對，早晚有你倒黴的一天，你就等着。”

封棠見席玉清不理會自己送出的空人情，暗暗罵道：“老狐狸。”但也不在意，畢竟自己送出去了，袁天罡會記着，他大聲道：“席兄，趕緊把錢箱拿出來吧，我看大家都等急了，定了輸赢好痛快喝酒。”

“正是。”

“快點把錢箱搬出來，老子嗓子都冒煙了，等着喝酒哪。”“席掌櫃，你不會把錢箱吞到肚子裡拿不出來了吧。”

霎時間，人聲鼎沸，最後也聽不出個數來。席玉清淡淡一笑，吩咐夥計進去捧錢箱。不多時，一個夥計捧着錢箱出來，放在席玉清面前的桌子上。

席玉清把錢箱高高捧起，轉動幾圈，大聲道：“大家看清了，上面的封條沒有破損的，誰想上來查看都行。”

真有幾個人上來仔細查看了，然後大聲說：“箱子沒人動過。”“封條都是好的，一個指甲印都沒有。”

席玉清又對袁天罡說：“袁先生，你是莊家，上來查驗一下吧。”袁天罡笑道：“不必了，在下看清了，錢箱沒人動過手腳。”

他雖如此說，席玉清還是捧着錢箱到他桌前請他看了一眼，然後在大廳裡轉了一圈，請每個桌上的人都驗過，這才回到原先那張桌子旁，笑道：“袁先生，現在打開嗎？”

“席掌櫃開玩笑嗎？現在怎麼能打開？”袁天罡正色道，“開箱之前，先要三位把自己昨天賣出的錢數寫在紙上，然後開箱，看我昨天寫在紙上的數字，如果對上就是我赢了，如果對不上就算我輸，不應該這樣嗎？”

“對，對，應該是這樣，兄弟失言。”席玉清雖不是賭徒，也明白這賭局應該是怎樣，他不過是試探袁天罡，要是先把箱子打開，他們三人看到袁天罡寫在紙上的數字，每人都可以否認，就算算對了也沒用，畢竟他們賣出多少錢，既沒人知道也沒人可以做證。

袁天罡剛說完，吳妞不待吩咐，已經把紙筆拿來，放在桌子上。朱七看到，心中妒火愈增，兩手握得緊緊的。

席玉清不再耍花招，老老實實在一張紙上寫下數字：十二貫四陌八十二文。寫完後擲筆笑道：“大家都知道，我們就算賣出一碗酒也是記在賬上的，我把昨天的賬目也帶來了，絕對誠實無欺。哪位不信可以自己核對。”說完，把一個賬簿放在那張紙旁邊。

許敬亭也在一張紙上寫下數字：四十八貫五陌二十五文。然後笑道：“在下和席兄心思一樣，也把賬簿帶來了。”随後也拿出一個賬簿放在桌上。

兩人都寫完了，大家都看着朱七。朱七看着紙筆，卻遲遲不下筆。封棠笑道：“七兄，大家都等着你哪，莫非是昨天發了大财，銀錢進得太多，一晚上還沒把賬算出來？”

朱七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忽然看着袁天罡說道：“我賣出多少錢你怎麼知道，你怎麼能算出來？就算我随便說個數字，你怎麼能知道是錯的，誰能做證？”

“我随便說數字就行？”朱七以為自己聽錯了。

“當然，你随便寫就是。”袁天罡加重語氣重複道。

衆人都面面相觑，一片嘩然，要說昨天預測這三人一天的買賣收入雖屬不可思議，道行高的人或者還真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算對，但要算對朱七此時随便說出的一個數字，絕不可能。就算是活神仙也沒這麼神的，可能朱七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要說出一個什麼數字，畢竟可以随便寫，根本不用琢磨，信口開河就是。

席玉清和許敬亭都搖搖頭，這孩子還太年輕，還是有些嫩，這樣的條件怎麼能開出，就算算對一個人的賬目已經夠驚人的了，也足夠在附近揚名。要算對三個人的賬目是百萬分之一的可能，還有那麼一絲希望，要說算對朱七此時随便說的一個數字，就是絕無可能了。這兩人也都下了注，卻都暗暗替袁天罡感到可惜。一個人太驕狂了不是什麼好事。

朱七心裡獰笑道：“小子，你自己找死，我就讓你死個幹幹淨淨。”他提起筆，先在紙上寫：七千二百九十兩銀，三千九百五十二貫七陌十三文。

封棠在他旁邊看着，笑道：“七兄，你不會是把咱們市場裡所有店鋪十年的賬目都寫上了吧？”

朱七冷冷道：“你管我，人家可是說好了，随便我寫。”

大家都有些替袁天罡抱不平，這也太不公平了，雖然大家都下注袁天罡會輸，此時卻都覺得朱七做得太過了，願賭服輸，至少要賭個公平。大家都看着袁天罡，不知他什麼反應。

袁天罡淡淡道：“沒關系，朱老闆盡管随便寫。”朱七道：“我寫完了。”

袁天罡道：“你确認是這個數字嗎？”

朱七又看看自己寫下的數字，要說有人能猜對他寫下的這一堆數字絕不可能。但他看袁天罡智珠在握的樣子，心裡不禁有些發虛，又提筆寫上：絹五百二十八匹七尺半。

封棠随着他寫，随着念出來，大家都哄然爆笑，心裡都認定，袁天罡肯定是輸了。這堆數字莫說在昨天算出來，就算現在讓朱七自己重複一遍，都未必能全對。

袁天罡看他停下筆，又問一句：“你确認嗎？我再說一遍，你最後确認後就不能再改了。”

朱七猶豫片刻，想再添一筆什麼的，可又放棄了，就算這樣也沒人能猜對，他自己在前一刻也不知道自己要寫什麼，袁天罡怎能在昨天算出來。他扔下筆，把身子一挺：“我确認，就是這個數。”

“好，再請三位把自己的名寫在自己的紙上。”

三人都笑着把名字簽好。袁天罡對一旁觀看的吳妞說道：“吳姑娘，麻煩你把這三張紙收好，一會好核對。”吳妞走過來，把三張紙收在手裡。

袁天罡看她收好了紙，才大聲說道：“開箱。”

衆人的眼睛霎時間都盯在錢箱上，人人的都提到嗓子眼兒了，隻感熱血沸騰，能讓人如此興奮、如此激動的事一生中都難得遇到一次。

席玉清先叫來兩個夥計把箱子上的封條撕下來，然後掏出鑰匙打開鎖，把錢箱打開後，他先把袁天罡昨天封好的信封拿出來，問道：“袁先生，這個還得請你驗一下。”

袁天罡走過來看了一眼，點頭道：“沒人動過。”

席玉清又給朱七和許敬亭看過，兩人也都是裝樣子看了一下，既然錢箱封條沒有破損，裝在裡面的信封當然沒人能私自打開。

“袁先生，你拆開吧。”席玉清把信封遞給袁天罡。

衆人都點頭，這樣果然公平，如果是袁天罡自己打開，或許真有人懷疑他動手腳。

那小夥計接過信封，撕開後取出裡面的紙，又看着袁天罡。袁天罡笑着說：“把上面寫的念出來，大聲些，讓所有人都能聽到。”

小夥計就把那張紙舉在面前，大聲念道：“酒樓掌櫃。”他真的是扯直了嗓門喊，比平時報菜單還要響亮幾分。

席玉清看看大家，笑道：“這是兄弟我了，念後面的數字。”“十二貫四陌八十二文。”

袁天罡說道：“吳姑娘，請你念一下你手裡席掌櫃的賬目。”

吳妞從三張紙上找出一張，大聲念道：“席玉清，十二貫四陌八十二文。”

席玉清不用吳妞念也知道袁天綱真的算對了，愣怔片刻後，卻帶頭鼓起堂來，向袁天罡一翹大拇指：“袁先生，神技，神技。”

衆人也都鼓起掌來，不少人一邊鼓掌，一邊跺腳，還有人打呼哨，頓時亂成一團。二樓的人也都驚動了，紛紛俯在欄杆上看着，有些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紛紛交頭接耳，打聽着，議論着。

席玉清走到袁天罡面前，躬身道：“袁先生，兄弟服了，輸得心服口服。就算下面兩卦不對，兄弟都服氣。畢竟不是活神仙，誰能事事都算準。”

封棠大聲道：“席兄，快讓你夥計念下面的吧。或許，好戲在後面哪。”他此時心中蓦然有種預感，袁天罡這三卦一定全對，頓時急不可耐起來。

小夥計又念：“許老闆。”

許敬亭也起身向左右笑笑：“這是在下了。”“四十八貫五陌二十五文。”小夥計接着念出來。

這次不用袁天罡吩咐，吳妞拿着許敬亭寫的賬紙，大聲念道：“許敬亭，四十八貫五陌二十五文。”

許敬亭待她聲音落下，也帶頭鼓掌，高聲道：“刺激，過瘾，這樣的事輸銀子都值。袁先生，沒說的。”

衆人又一次掌聲雷鳴，比剛才還要激動熱烈，早把自己下的賭注丢到腦後了。正像許敬亭說的，一生中能遇到這樣的事，輸銀子都值得。二樓上有不少人知道怎麼回事了，也跟着鼓掌跺腳呐喊，他們都是喝了酒的人，再加上事不關己，叫嚷得更歡。

朱七臉色有些鐵青，心裡卻還存一絲希冀，那兩人是真實賬目，或許真有辦法預測出來，自己可是随口瞎編的，神仙也算不到。

袁天罡起身向四周揮揮手，大家慢慢靜下來，這時才有人想起還有最後個壓軸卦哪。

小夥計等大家靜下來，就開始念最後一個，連他這個局外人也受了感染，聲音有些發顫：“朱七老闆。”

朱七坐着沒動，嘶聲叫道：“念後面的數字。”

小夥計接着念：“七千二百九十兩銀，三千九百五十二貫七陌十三文，絹五百二十八匹七尺半。”

不但這些下注的人如此，就連吳妞和那幾個夥計也都神情迷離，大家都感到這不是真實發生的事，而是身處夢境。

袁天罡看着這些人的反應，也有點意外。不意他牛刀小試，居然能有如此完美的效果。這點本事他還自慚形穢哪，和師傅比起來，連小巫都算不上。難怪師傅到處被人當作活神仙供奉。

“樓下的，你們在玩什麼把戲，吓人不是這樣吓的？”樓上一人終于壯着膽子喊了一句，聲音好像把狂風吹成了幾道彎兒。

席玉清首先驚醒過來，猶望着四處喃喃道：“誰能告訴我，我是不是在做夢？你們也都在這兒，我們大家是不是一起做一個夢？”

袁天罡笑道：“席掌櫃，你沒在做夢，有這麼多人一起做夢的嗎？”

他一說話，衆人紛紛都清醒過來，一個個還是有朦胧迷離之感，剛才的事對大家刺激太強了。

“不對，有人搗鬼，這是不可能的。”朱七嗷的一聲叫起來，撲上去搶過小夥計手裡那張紙，看着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的字迹，還在失神地叫着，“不可能，不可能。”

封棠走過去，把紙搶回來，也好奇地看了一遍，小夥計沒念錯，一個字都沒錯，袁天罡算的也不錯，和朱七信口開河說出的數目一模一樣。他口中也是念念有詞：“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袁天罡向四周抱拳笑道：“不好意思，承蒙大家捧錢場，箱子裡的銀子和錢都是在下的了。多謝大家，一會大家盡管吃喝，在下請客。”

大家此時才想起來自己下的注，袁天綱三卦皆準，所有人當然都是輸家，下過今天卻是輸得痛快，輸得過瘾，每人臉上都笑呵呵的，比赢錢還高興。一人大叫道：“好，喝袁先生的酒，我也沾沾賭運，晚上找個賭場贏回來。”

席玉清把錢箱捧到袁天罡的桌子上：“袁先生，都是您的了。請查點。”袁天綱笑道：“不必。”

他先從裡面掏出幾貫錢，給旁邊的夥計，念他紙條的給了兩貫，附近幾個跑堂的夥計每人一貫。幾個夥計都跑過來打躬作揖：“謝袁爺賞。”

吳妞見沒有自己的，兩道彎眉微蹙，不知袁天罡何意，畢竟自己也該得兩貫的。難道袁天罡怕了朱七，不敢給自己賞錢？

正想着，袁天罡卻從裡面掏出一個五十兩的銀元寶，不是朱七那錠，而是他自己的，若是拿朱七那錠，他怕有人會當場吐血。他走過來把銀子遞給吳妞。吳妞不知他何意，本能地退了一步：“袁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昨天送我一杯酒，我今天送你這錠銀。”

“不，不，這使不得。”吳妞急忙擺手。她雖然日夜盼望着有人能用五十兩銀子給她贖身，卻沒想過有人會平白無故地送她五十兩銀子，“酒是老闆送的，不是我的。”

“我知道是老闆的，可是你送到我桌上的，我領你這個情，拿着。”說着，袁天罡抓住她的手，把銀子塞在她手裡，然後又把她另一隻手蓋在上面。

“好，”封棠拍手笑道，“吳妞你就收下吧，袁先生是何等樣人，有這等神技，要弄銀子那不是探囊取物一般，五十兩銀子算什麼。”

“正是這話。”席玉清笑道，“袁先生有這神技，還用算卦作甚，幹脆開賭場，怕不日進萬金。”

“在下對賭并無興趣，這次也不過是賭個東道，大家樂一樂就是。”袁大罡笑道。

“袁先生對開賭場沒興趣，幹脆到兄弟店裡來吧，你作朝奉，不，你就是老闆，我給你當夥計，咱們五五分賬，四六都成。”封棠過來抓住袁天罡的手臂，急切地說，唯恐被别人搶去似的。

“多謝封老闆瞧得起，在下隻會占蔔，也隻願意幹占ト這行。諸位想占蔔算卦盡管找在下，别的就敬謝不敏了。”袁天罡拍拍封棠的手說。

封棠微感失望，但想到袁天罡既然卦算得這樣準，自己以後也有大的用場，就笑道：“好，以後我隻找袁先生算卦，不知卦金多少？”

“每卦一匹絹。”

樓上的人一聽，都紛紛搖頭，有人暗自腹诽，毎卦一匹絹？你怎麼不去抱劫啊？

吳妞兩手捂着銀子，就像捂着一隻張開手就會自己飛走的小鳥，說什麼也不敢張開，又一次感到是恍如夢境。這天大的好事怎麼就能落到自己頭上，這不是做夢是什麼？

旁邊人的喧嚷她此時都沒聽到，旁邊一個小夥計悄悄捅捅她：“吳姐，你怎麼了？”

她鼓足勇氣張開手，銀子還在，亮瑩瑩白胖胖的，“這銀子真是給我的？”小夥計小聲笑道：“吳姐，你是高興傻了怎地，當然是給你的，我還得了兩貫哪。”說完，看着吳妞手上那錠元寶，心裡也生忌妒：效同樣的勞，這男女差别怎麼恁地大啊？

“這麼說，這就是我的了？”吳妞還有些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

“是你的，當然是你的，别人不會搶。”小夥計有些不耐煩了。

吳妞的幾句輕語落到朱七耳中，卻如鋼刀剜心一般，他霎時間有種要吐血的感覺，蓦然站起來向外面沖了出去。他現在悔逾折骨，早知今日，當初何不多花五十兩銀子把吳妞買下，那樣的話也不會有今天的事了。自己舍不得銀子，今天不但賭輸了銀子，還丢光了臉面。

許敬亭也急忙站起來，想對袁天綱說什麼，卻又擔心朱七，隻一跺腳，也沖了出去。

“這人哪，起碼講究個願賭服輸，就是輸也要輸的有風度，輸不起就别賭。”封棠看着朱七的背影，冷嘲熱諷道。

“他是傷心，佳人别有懷抱，并非輸不起這點銀子。”席玉清歎息一聲。

衆人輸赢定了，刺激也過了，暢快之餘，都感到嗓子冒煙，就紛紛要起酒來。一人大聲嚷着：“吳妞，别盯着銀子看了，銀子沒長腿，不會自己飛走，趕緊給我們壓酒。”

吳妞這時才完全清醒過來，她走到袁天罡面前，深鞠一躬，想說什麼，忽然哽咽住了，淚水如斷線的珠子簌簌而落，她用袖子蒙住臉，哭泣着跑回裡面去，連酒也不壓了。

席玉清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後吩咐兩個夥計過去壓酒。封棠笑道：“席兄，看來你得另找個壓酒的了。”

席玉清笑道：“小事一樁，不說這個，”又高聲說，“大家喜歡吃什麼，盡管點，袁先生請客，這吃大戶的機會咱們也别放過。”

他一說，大家一邊哄笑着，一邊七嘴八舌點起菜來，兩個夥計壓酒，四個夥計端酒，一碗碗送到各桌，随後廚房裡送出大塊的熏肉、果品，讓大家先吃着。

袁天罡從錢箱裡拿出的二百兩銀子，裡面連制錢帶銀子還有一百五十兩銀子之多，他把錢箱向席玉清這面一推：“席掌櫃，這些銀子和錢存櫃上，算我的酒錢，用完了你再和我說。”

席玉清擺手道：“這不用，本店也沒這個規矩，袁先生瞧得起本店，那是本店臉上有光，您盡管來就是，或三月或半年一結，随您方便。”

“這些錢我現在也沒用場，就先充當酒錢吧，等這些用光了再按您的章程。”

席玉清聽他這樣說，也就把錢箱收回，裡面銀子和錢的數目他知道，也不用再查，他拿來賬簿，在上面一頁上寫下袁大罡的名字，後面寫上：一百五十兩足色紋銀存櫃。然後讓袁天罡也簽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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