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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自治促和諧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3-01 06:33:31

澎湃新聞記者 陳燦傑 朱瑩 實習生 陳蕾 黃家樑 李明芝 丁超逸

早上8點臨時通知做核酸時,不少人還處于睡夢中,陳彤已動身“跑樓”。一層十來戶,她挨個兒敲着,一圈下來,有應聲、有牢騷,有人則忙着給老人架輪椅。估摸電梯快把這層人“倒”完了,她透過口罩、面罩喘口氣,繼續往樓下趕。

在她肩胛處,還有些拉傷——有次接龍物資,400多箱菜和米,給她搬傷了,但她沒法買藥,畢竟眼下,“這種藥太不‘必需’了。”

最終樓裡530多人做完核酸,兩個半小時,算最快的一次,如果說4月25日這天有什麼不同經曆,可能就是下了場雨,涼快一些。她平靜地看着大白收攤走了,往前她會為動員的高效而雀躍,如今隻覺疲态,“沒那麼有激情了。平靜裡面又多了很多的無奈。”

這是陳彤做志願者的第28天。

自從上海進入封控,成千上萬的志願者組織起來,将社區從信息的閉塞、防疫的混亂中“掙脫”出來。

“我們從來沒有像現在感覺到,我們是一個真正的命運共同體。”同濟大學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景觀學系副教授劉悅來說。疫情以來,他成了小區的一名樓棟志願者,他覺得,民間的鄰裡網絡,處在社會的最末梢,卻也有着強大的韌勁,希望疫情結束後,這張網還能延續,因為那是人在絕境中“最有光輝的東西”。

但同樣無法忽視的是,網的負荷能力是有限的,志願者要面對的,也有日益增長的無力——一場團購紛争、一次對陽性患者的歧視、一次核酸碼的臨時崩潰,都在社區内加劇着撕扯。

讓信息流通起來

68個樓棟,近3600人,鮮有建群——浦西封控時,劉悅來的小區像座孤島,團購找不着人、陽樓分布未明、孤老幫困信息滞後。決心抱團取暖的他,曾在微博發布小區做核酸檢測的場景并留下地址,有網友将他拉進一個社區居民交流群,一看,加上他也才3人。他稱這是史上最孤獨的群主。好在之後有鄰居組建了臨時業主群,把劉悅來拉入,算是找到了組織。

劉悅來說,小區林綠家園居委會就6人,一下幾千人的物資供應、抗原、核酸壓在頭上,加上人口本身又是流動的,房屋入住、租售等動态,并不在居委掌握範圍内,工作量瞬間幾百倍暴增,“也有自己的難處。”封控初期的當務之急,是自發成立一個信息渠道互助。

而信息流通的第一步,就是建立樓棟微信群。

4月5日,僅18棟樓建群,劉悅來說,樓組長平時就慰問下老人,貼貼通告,收收愛心捐款,本身也多是老人,現在負責抗原發放、回收。原本他們就能組群,但“很多時候也很麻煩”,萬一群裡有訴求、有問題、甚至罵聲,都不好應對。

為此,他和社區裡幾個積極的年輕人在4月7日組建了志願小組,并強調要和居委會、業委會剝離開,意在不給社區添亂,“我們自主行動就好。”

他們動員了更多年輕人幫助其樓組長建群:如果建群,樓組長來管,年輕人幫忙團購,幫老人買東西和配藥。有了群,發放抗原、回收抗原的信息也可以實現無接觸,減少風險。

畢竟,“哪一層樓老人,哪一層需要幫助,樓組長知道”,劉悅來說。給樓組長減負了,他們更願意向志願者分享相關居民動态;而讓樓組長代為宣傳,則更有公信力。他的妻子也是樓組長,因疫情防控被困外地,他臨時接棒,“關鍵時刻,樓組長就是樓組的核心。”

有了樓棟群,除了團購,小區陽性病例、陽樓信息能實時更新——有志願者搜集上海發布、楊浦發布上的信息,并打給疾控中心核實,制作疫情地圖;一些老人的配藥需求,也會在群裡統一搜集後上報給居委。

至4月27日,68個樓棟,僅剩3個未建群。劉悅來覺得,原來年輕人處于原子化的漂泊狀态,現在,因為能夠幫助到社區的老年人,“找到一種歸屬感。”

與劉悅來小區相似,普陀區梅四小區在封控之初,也困于信息的不流通。

“數據靠猜的。”小區志願者張丹說,4月1日封控後,居委并未公布陽性病例、樓棟,等做核酸,喇叭喊“xx棟别下來了”,才能零星湊點信息。盡管樓前已有警戒線,但她不排除另一種可能:有時沒聽清,一個密接、一個陽性患者就出了房門。

張丹從居委會了解到,居委也有顧慮,怕公布後造成進一步恐慌,可那時小區各種情緒都在爆發,有志願者忙活一天,拍個照留念,被居民罵“擺拍”;還有志願者被傳是陽性,其實隻是核酸混采後“紅”了。到4月9日,居委才開了廣播:小區五十多個陽性。而周邊小區早已公布數據,公衆号都做起來了。

“傻子過年看鄰居”,張丹幹脆找了個會作圖的寶媽,商量搞個“抗疫日報”。在與居委核實數據,由街道黨支部審核後,4月14日淩晨,日報終于在業主群中創刊。在“疫情通報”版塊,公布了陽性樓棟地圖,陽性、密接人員的轉運情況。張丹回憶,刊發效果還不錯,誤會、謠言都少了。“能夠安神了。”

社區自治促和諧(他們兜起社區自治這張網)1

梅四小區的第一期“抗疫日報”。本文圖片均為受訪者提供

在一些小區,志願者們已像“企業化”運營般,建立信息的彙集與流通。長甯區華山花苑的志願者陳彤早在4月2日,就在跑樓通知做核酸時,記下空戶、老人等信息,之後制作了物資發放、抗原信息登記系統,讓居民能在線更新;小區一位在稅務局工作的志願者,還做了居民物資需求問卷調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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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花苑志願組制作的物資發放登記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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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花苑志願組制作的抗原信息回收表。

樓裡繁雜事項,多是志願者解決。有老人家裡米快沒了,和志願者說一聲,一下能把消息傳開,湊四五袋,堆到他家門口去;有人闌尾炎複發,志願者就在業主大群湊消炎藥。碰到老人、“三高”等基礎病病人求藥,也是先在大群裡喊一聲,看能否借到藥,不行再統一反饋給居委。

而所有數據,最終都彙總于制表的“表哥”(注:業内對Excel表格制作能力高超人士的簡稱)。陳彤說,每天,“表哥”還會先在志願者群裡發任務,大家報上空閑時間,領“排班表”上班即可。

但仍有讓陳彤感到困惑的事。“怎麼樣去保證雙方信息的高效互通?”陳彤強調,“還是要有信任。”

陳彤說,對接她樓棟的居委樂樂,因早前就被封在浦東,成了遠程調度員。時常到了半夜,樂樂仍在群裡答複居民疑問,協調同事配送物資,為老人辦理住院,但即便如此,猜忌也不時發生。

她回憶,封控起初,小區連續7天沒有新增陽性病例,一個居民突然在群裡跳出來,說隔壁樓有人陽了,逼着居委澄清,可當時并沒有任何官方通報,對方也不肯說從哪兒來的消息,對話陷入僵持,最終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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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花苑志願者在配送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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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花苑志願者在統計物資發放。

一個陽性小區的無數問題

信息流通後,志願組的主線任務才剛開始。

劉悅來的專業是空間設計,封控期間,他臨時調整了“研究方向”,從設計空間讓人接觸,轉為如何讓人分散。

首先是抗原與核酸檢測流程的設計。劉悅來表示,有的樓組長現在還是挨家挨戶敲門,萬一碰“陽”,很難知情,繼續上門更是增加了傳染幾率。

在抗原發放、回收上,他先領抗原檢測試劑,把“小隊長”(一道杠)曬群裡,讓大家知道他沒事。做好消毒工作後,再到各家門口發放抗原——居民已按照群裡的通知,提前在門口挂了袋子,檢測完同樣曬群,廢棄物扔指定垃圾袋裡。如果是“中隊長”(兩道杠),直接打給居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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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悅來鄰居做的抗原接收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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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核心任務核酸檢測上,劉悅來幫自己樓棟繪制了路線圖,他解釋,小區比較大,核酸點離得遠的話容易走錯,他就提前找好單向往返的最短路線,并标記出主要轉彎處,“照着圖走,能減少與其他人群的交叉。”

在核酸檢測的細節上,梅四小區的《抗疫日報》也做了不少貼心提示:隊伍間隔兩米;留意大白是否完成手套消毒;檢測中避免接觸身前的桌子,且家長尤其要提醒小孩;回家後,要及時對鞋底、衣物、樓道進行消殺。

除此,《抗疫日報》對封控樓垃圾處理也有細緻要求:必須紮緊袋口,不松散落地。不能私自下樓扔,得由物業安排人員上門收集、消殺。

面對小高層近530人的核酸檢測,陳彤的志願組再次制作了表格。像完成一個精密的數學模型般,力求在高低樓層居民穿插下樓、避免人群聚集的同時,減少大白的等待時間,為此團隊還配了對講機,将檢測時間壓縮在3小時内。

陳彤說,檢測時,最有體力的幾個“同事”,直奔最高樓26樓,讓居民在兩個電梯口分散排開。七八分鐘下完人,立即通知下一層準備,樓裡第三部電梯,則負責給檢測完的居民“回流”,志願者不坐電梯,交叉、穿梭在各樓道間。

有時檢測點離得近,電梯口容易堵,他們就及時讓志願者在返程路線上設置多個點位,把路程拉長并限流。陳彤打了個比方,像北京西二環,高架拉得特别長,其實就是為了避免短距離内車流集聚,導緻堵車。

但“很神奇的”,總會有人漏做核酸,突然在群裡說沒人叫他,那時陳彤總有些無奈:門都快砸破了,你咋沒下來?不過讓她更為困惑的,是在各種檢測上,居委似乎沒有一個規劃。

陳彤說,有時上午剛做完抗原,中午還沒吃飯,又收到通知,全員再做一次核酸。而援護醫療隊,常是連夜突然趕來,“要做到深夜。”還有幾次,居委突然通知,早上8點做完抗原,8點半必須回收。哪怕他們40個志願者,也無法如此高效。那時他們隻能一戶戶敲門,但有人起得晚,有人不配合,陸續做到中午,能完成90%就很不錯了。

後來陳彤得知,居委也是臨時接的通知,“他們也隻能執行。”

劉悅來觀察下來,每當小區出了事,多數居民先罵居委,覺得居委有無限責任。像團購出了事,居委接到投訴,可能都還一頭霧水。

劉悅來補充說,最近小區一位80多歲獨居老太,檢出陽性,人原本有點記憶力下降,去方艙怕照顧有限。樓組長年紀大,每天忙送飯,又怕感染,進退兩難。有些居民罵居委書記沒協調好轉運——她已在辦公室住了一個月。後來轉運時,居委書記自個兒上,幫老人收拾屋子,送上車,協調條件合适的方艙,“都是默默的,很多人不知道,居委也沒有精力去解釋。”

劉悅來覺得,居委會的确承擔了大量行政末梢功能,但本質還是一個民間組織,很多事是超出其權責範圍的。“上海平常大量是靠市場供應,日常生活居委會原來是不操心的,以往,它與居民交集不多,把幾個獨居高齡老人安頓好,給低保戶開申請證明,如果不是生小孩,要去居委會蓋章,很多年輕人可能都不知道它在哪。”

如今,“一個陽性發生,小區就有無數問題,對吧?”劉悅來說,他小區有12棟陽性樓,如果各個樓棟居民每天打個電話去問轉運、消殺情況,居委會都無暇抽身了,但其實他們很多時候也隻能等通知和反饋,而這本該由防疫部門想辦法。

“疾控那邊可能醫療壓力太大了”,接管長風三村醫療救助工作的居委王偉峰表示,轉運時常是滞後的。有次小區裡幾個建築工人陽了,待家隔離,餘糧隻夠一天。他送了兩三天盒飯,人才被轉運走。那時小區的恐慌蔓延成對他的攻擊,“唾沫聲都可以把我淹死。”

他隻能盡量安撫,稱醫療資源實在有限,一切都在計劃安排之中,“這種話居民不聽的呀,就挺無能為力的,隻能上報,天天如此。”

王偉峰說,平日做核酸、發抗原,“就得半天”,還要接聽無止境的電話、訴求,小孩發燒、孕婦見紅、血透換藥……他得頂住家屬的崩潰,及時協調就醫,多數時候,“居委會最大的工作就是解釋,解釋一下關心一下。”自封控,他早上六七點開始忙,甚至要到淩晨才睡,“有時餓過頭了,盒飯都不想吃。”

物資、運力與利益的糾葛

在劉悅來眼中,另一個考驗居委管控能力、也讓志願者頭疼的,則是居民物資保障的需要。

收到街道發的物資,為了避免交叉感染,劉悅來隻讓人把物資送到樓棟門口,和同樓棟志願者做好“最後一米”的配送。每戶人數不一,有時多出的菜,會調劑給鄰居。送菜前,劉悅來照例給自己消毒,把菜放在每戶人家門口20分鐘以後,用微信群通知開門拿。“(這樣)封控期間,每個人接觸過誰都是可溯源的,有什麼問題便于查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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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綠家園8号樓的食品共享角,可以物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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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綠家園的愛心物資箱,需要可自取。

後來,因為物資難以保障,小區裡出現了團購,志願參與團長群的劉悅來坦言,當物資、運力乃至利益相互糾葛時,“要平衡這些很難。”

劉悅來說,小區有志願的運輸隊,承擔配送物資。起初,大家有求必應,想着能幫居民購物,累點也認了。結果常是忙到深夜,飯都顧不上。再加一些“大團”,近千單,一下子來24瓶牛奶、蔬菜成箱堆着,“消殺都來不及”,雖然有團長和副團長一起運輸,但運輸隊壓力陡增。幾乎不插手團購的居委會,為此專門規定,晚上9點後原則上不再配送,中午留出1小時的休息時間。

“不進行一定約束的話,一定會損傷志願者的積極性”,志願組随後建了團長群,希望二十多位團長能自我“約束”:大團争取白天到貨消殺,相互間要避開,否則一下就會大量消耗運輸隊精力;志願者組團的話,以酒精、防護服等必備品為主,避免利益牽扯;至于團購清單,也有優先級,像面包就屬于“高級消費”,得往後排了——不過有老人提出吃面包更方便時,團長們專門組了個小團,請志願者幫老人代拍。

事實上,建立在團購上的信任随時可能“崩盤”。劉悅來回憶,有個團長原本想感謝志願者,一次在未與運輸隊志願者商讨的情況下,在團品發布時說要在每個訂單加收兩塊錢補貼,運輸隊趕緊發布聲明:“我們不拿補貼”,不少志願者也改了頭像、昵稱:我是志願者,承諾不拿一分錢好處費。一些居民由此質疑,該團長參與的社區防疫物資募捐也有“黑幕”。

為回應質疑,劉悅來和志願小組寫了聲明,稱所有的票據會一一公開。他組織了騰訊會議,希望能見面直接反饋意見,并邀請經手的鄰居答疑。但還是無法獲得捐贈居民認可,募捐最終以退款告終。“我自己也缺乏經驗,這也是一次民間自組織的信任危機。”他覺得,很多團長本來也不是專門搞團購,隻是因為自己和家人鄰居要吃東西才組團,志願小組也是業餘參與,居民之間平常交流很少,發生問題難以避免,唯有坦誠認錯,“最重要是真誠。”

在陳彤的小區,為避免消耗志願者精力,團購配送隻由團長和團員負責。但團長之間,也有可能爆發沖突。

陳彤回憶,曾有人開了個面包團,另一人随後推了同個團,并稱自己是志願者,不帶盈利目的,不過其在公告中有聲明稱,每單可能增加1塊或2%服務費,用以彌補後續額外成本——兩人以這是否為代購費吵了半小時,結果其中一人直接退出了志願組。

陳彤說,當天組裡就出了新規,志願者可兼顧團長,但不能打着志願者的旗号開團,“兩者的信任基礎是不一樣的。”

如果說有哪個小區能免受因物資匮乏帶來的種種矛盾,那可能是徐彙區的衡園小區。志願組負責人張克勝說,小區不少住戶就是醫生,早在封控前,就告知居民,此時出門屯菜,必是人群密集,“好比羊入虎口”,感染風險極高,還不如把“綠碼菜農”請進小區賣菜。為此,居委書記直接與菜場主管對接,确定配送商戶——封控後,這些商戶成了供保商戶,直接把各類蔬菜、瓜果、禽類拼成大禮包。

同樣依托小區裡的醫生,配藥省掉了繁瑣流程。張克勝說,他把藥品照片發給醫生後,看是否有藥,最大配量是多少,随後騎個摩托過去,十來分鐘,一次能配三四個老人的藥。

“封控不能封嘴”,53歲的張克勝表示,多數居委會的基層幹部,可能并不具備龐大物資調配及心理疏導的能力,而市場經濟運行這麼多年,“再想回到計劃經濟的配合,是很難的。”

每個人都利益攸關

“除了把人關在家裡,總歸還(得)有點其他措施,對吧?”高壓下,志願者許建輝選擇退出核酸檢測工作。

導火索源自核酸碼的多次“崩潰”。4月12日早上,浙江趕來的采樣醫生到位,志願者到位,居民到位,核酸碼卻掃不出來,那時氣溫最高33℃,一個90多歲的老奶奶,坐着輪椅被人推出來,卻隻能在他面前幹等。他讓居民先回去,等他掃出碼,喊回居民,老奶奶又被推出來,結果核酸碼又崩了,“半天弄不好,我又把大家勸回家,第三次我再去叫的時候,我都不敢按門鈴。”檢測期間,還有一個志願者當場退出——他已快中暑暈倒。

但志願組與居民的付出,不一定就有成效。許建輝說,封控至今,多輪檢測,很多人是憋着尿、餓着肚子在做核酸,但小區的陽性、陽樓卻在增多,不少居民懷疑,是做核酸出了交叉感染。

“已經有居民罵志願者是幫兇了”,許建輝說,這對他刺激挺大的,志願組組建第一天,三十多人,忙到淩晨2點多,光物資就搬了近5噸,那時大家還挺有信心,現在壓力與日俱增,卻好像“刹不住車”。他希望在檢測之餘,能有專家給出一些分析和建議。

即便是像企業般運營的華山花苑,也不乏“失控”的時候。陳彤說,她小區有個陽性,居家隔離8天後轉運,随即出現在“上海發布”的新增病例中,其所在樓棟再度封控。不少人抱怨,8天白關了,還有人說,既然是同個小區,要封一起封,憑什麼其他樓可以是防範區?

4月14日,陳彤小區又有新的樓棟檢出陽性,“但我們連續三四天沒做過核酸檢測,請問這數據從何而來?”她推測,數據上報可能存在滞後,或者是核酸碼隻識别身份證戶籍地址,“很有可能是戶籍在我們這,但仍居住在外地。”

陳彤曾以為,這隻是一個短期應急的戰時狀态。大家懷揣共同信仰:快速篩查,快速出結果,渡過難關。他們組織一次用時很短的核酸檢測,總像打了一場漂亮的仗,她想着以後大家摘下面罩,搞次團建,把酒言歡,結果發現一切才剛開始。志願者裡,有人開始失望,有人為生計所困,她也變得悲觀起來,“一定會慢慢走散的。”

社區自治促和諧(他們兜起社區自治這張網)10

華山花苑一位身處抗疫一線的工作者,回家休息不到兩天,抗原自測陽性,4月23日,其一家三口都被帶去方艙。插畫為小區居民 邱戟 繪

對自己的志願工作,她也漸感乏力。她表示,居民的心态也在變着:原定的5天封控初期,配合檢測。随着封控拉長,居民疑問不斷增多:何時解封?為何這麼頻繁檢測?當志願者穿上防護服,居民總默認那代表了官方,“但是這些問題都不是我們能回答的。”

“每個人的内心肯定是有疲态的”,陳彤說,在小區接連檢出陽性後,一些居民開始抗拒核酸,隻願在家做抗原,那時她就沉默走開,“尊重每個人的決定。”她表示,不再有志願者覺得又打完一場所謂的勝仗,“其實并沒有人沉迷在這場災難中,我們所打的這種仗,本不應該發生。”

到4月26日,連續做了三天核酸後,經曆了下雨天、崩潰的系統,志願者們累壞了,陳彤回到家,來不及辦公,直接睡到晚上。沒想到第二天收到通知,7點要再次核酸。志願者們最終商量,隻通知大家,但不敲門,讓居民自行決定,自願前往。

第二天,所有志願者都睡了一個懶覺。陳彤收到照片,居民們正間隔2米,有序排隊,等待核酸檢測。雖然有一半居民沒有出現,但陳彤特别開心,“這就是我們的勳章。即便我們不在,大家已經再也不會像第一次那樣聚集了。”

劉悅來則希望,封控結束後,志願組仍能延續,甚至發展為NGO公益組織,他研究過多個社區治理案例,發現像日本,台灣、成都等經曆過大災大難的地區,民間組織極具韌性。因為在交通、物資、信息全部斷掉後,人隻能依靠鄰裡網絡自救。

“每個人其實都是利益攸關的。”他說,封控期間小區垃圾運力有限,居委規定幹垃圾先留在家裡,很多人幹脆往樓道上放,他則在家囤了十幾天幹垃圾,粘了菜的袋子,洗好拿凳子壓着,也不占地方。在他看來,這不僅是為了減輕小區負擔,也是清潔阿姨萬一感染後的預案。

在他看來,居民、小區裡的孤寡老人、清潔工、保安……都是命運的共同體,一環扣一環,唯有真正站在彼此的處境着想,才有希望可言。他看到人們從被動困在社區、到主動去改變,“很少有人隻靠自己或者家庭本身就能獨善其身。”

對王曉潔來說,因為做志願者,她在住了好多年的小區裡,“算把樓裡的全認識了個遍。”志願者還組建了各種興趣群、行業群,甚至相親群,“會有一個發洩出口”,王曉潔說。

令她記憶深刻的是,那些害羞腼腆的老人在拿到蔬菜食物時,也喜歡和她在門口聊聊天。還有一次發團購物資,一位一起做志願者的姑娘突然唱起了歌,有人下樓遛狗,旁邊大媽在說話,“我又回歸到一個非常溫暖的時刻了。”

(應受訪者要求,王偉峰、陳彤、許建輝為化名。澎湃新聞記者吳佳穎對本文亦有貢獻)

責任編輯:黃霁潔 圖片編輯:張同澤

校對: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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