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今年是32歲的衮衮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支教的第十年。衮衮是她在網上記錄生活時用的名字,當地人也會親切地喊她益西卓瑪,智慧女神的意思。
2013年,她在考研複試結束後決定圓自己的支教夢,選擇去甘孜州新龍縣的一所學校——措普雪童學文喜林院支教。此後數年,她輾轉多個藏區學校支教,在大山深處埋下知識的力量。
也因為支教,她結識了愛人洛桑。2016年,衮衮結束了研究生學業,和洛桑領了結婚證,兩人把更多的時間投入支教中,用愛和熱情擁抱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們。
從進入喜林院的陡峭山路開始,她一路前行,走出了一條現實的理想主義者的十年支教路。長長的路,我們慢慢兒走。
十年前是學生,十年後是藏區支教老師
以下是她的自述:
從小到大,我從沒想過當老師。但誰能想到不知不覺間,我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已經支教十年。
2013年,通過考研複試的我迫不及待地想去支教。在衆多支教點的介紹中,一群“泥猴”挂着燦爛笑容的照片把我擊中。我決定去這裡——甘孜州新龍縣喜林院。
喜林院在海拔四千五百多米的山上,懸崖和山壁之間一段荒蕪又無人問津的路,我作為第一批支教老師到達了仍在建設中的喜林院,教孩子們滿足日常生活需要的漢語。
喜林院水電未通,信号也差,最長的一次十天沒有信号。因為運輸困難,我們平時吃的多是土豆、白菜等容易保存的食物,新鮮的蔬菜水果少。藏區冬天長,零下三十攝氏度左右的最低溫加上刺骨的凜冽寒風讓人瑟瑟發抖,冬天的風幹燥,我幾乎每天鼻子裡都有血塊,手指甲邊上是開裂的。
我曾在日記裡寫“生命不正是一場奇遇嗎?純淨雪域高原上的70個日夜,幾乎改寫了我們一生的方向。”,我和支教的緣分,我和愛人洛桑的緣分,我和藏區這片廣袤土地的緣分,我和這片土地上淳樸的人們的緣分,算是由這場奇遇開啟的。
因為條件有限,喜林院開了幾個月就停了,校長去了另一個村子,他告訴我們那個村子也需要老師。2016年,我結束了研究生生活,和洛桑一起來到了甘孜州白玉縣的達科村支教。藏區的秋天短而美,在這一地金黃的簇擁中,我們來到了達科村。
達科村像是被世界所遺忘的存在,在很深的山裡,水電未通,信号比喜林院還差。我和洛桑的木屋坐落在半山腰,三面環山,小小的房子像被山摟在懷裡。白雲和晚霞在我們腳下,擡頭看天,鬥轉星移伸手可觸。
每天晚上,我就帶着那群“猴兒們”在銀河下排隊刷牙。說是“猴兒們”,其實孩子們都很乖,幾十個小男孩在同一間屋子裡吃飯、睡覺、學習,從五歲到十六七歲都有,他們之間嬉戲打鬧從沒有鬧得不開心的時候,也從不争搶東西,總是為他人着想,讓我都覺得慚愧。藏族人能歌善舞,而且喜歡唱歌跳舞,經常走在路上一路唱着歌。山上條件簡陋,孩子們拍着桶,彈着羽毛球拍,組成達科小小樂隊,也唱得很開心。
我也被問過好多次,是什麼動力支撐着我們一直堅持支教。我在日記裡寫到:“對于我們而言,支教不是需要動力和支撐才能做的某件事情,因為愛那天地愛那人,這就是我們最想要的生活。”這裡充滿了我們太多美好的回憶。
有次耍壩子,孩子們跳進河裡玩水,原本很好的太陽被雲遮住了,瞬間冷了起來,孩子們沖上岸來穿好衣服。有一個孩子冷到發燒,洛桑用衣服裹住他,孩子們開玩笑地說洛桑是他爸爸。家長們總把自己覺得最好的東西給我們,有送一把挂面的,還有送幾顆青菜、剛挖的野菌,或者家裡做的油條、麻花、煎餅,送的最多的是牦牛奶,用礦泉水瓶裝着,走很遠的路給我們送來。
下山那天的早晨,孩子們把編好的彩繩和珠子套在我們脖子上,從不愛挂東西的我們心甘情願被他們套牢。大家一起往山下走,平時已經把自己當成大孩子、不讓我牽着的孩子也緊緊地抓住我們的衣角。環顧教室,牆上的拼音彩圖、傳閱到沒了封面封底的練習冊、書堆裡的新華字典……這些都是我和洛桑買來的,看到我們的付出能一點點改善他們的生活,我們更覺得不能半途而廢。
2018年,我和洛桑在達科村做了更多的事情,我們都覺得自己可以算是達科村的人了。村民們不會漢語看病很不方便,我們帶村民去縣城檢查、募集過冬衣物和看病費用、給村民買藥。
出于各方考慮,我感覺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做出平衡。盡可能不浪費捐助的資源之外,我們也想更多地依靠自己的力量,教孩子們通過自己的學習和付出取得收獲,從而更有動力自立,而不是覺得想要什麼東西就有别人捐。
因為疫情,我們從達科村轉到了甘孜州新龍縣通宵鄉的唐卡學校上課。我們在山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之前每年在山上支教不到半年,今年從二月份回山上的唐卡學校之後就沒有下山。唐卡學校的110多名學生有什麼事都來找我們,我們又當醫生,又幫助學校籌集資金、找支教老師,這兩年還幫忙找唐卡的銷路。我總想讓學生再多學點日常需要的知識,在語文、數學課之外,我還是見縫插針地給學生們補課,教他們分辨多音字。
學生們珍惜學習機會,早上四點天還黑着就起來學習,學校甚至要規定他們不準這麼早起。不讓早起,有些學生就偷偷地躲在被窩裡練習畫畫。今年,我們有些以前的學生獲得了很好的成績,考到了康定、泸定那邊的學校,還有幾個大一點的學生,出去讀書之後又回來。去年有個學生,回來之後來看我們,說他是因為我們的影響想當老師,讓我很感動。
現狀難以徹底改善,但是我們在慢慢努力。2021年,在朋友的幫助下,學校用上了光伏發的新電,教室變得明亮,燒水時能聽見水沸騰的聲音,我也可以多給孩子們放電影了,不用像以前一樣看一次中途要跳閘幾十次。插排還沒習慣新來的有力電壓,縫紉班的插排燃起一團明火,當時,我的驚歎甚至蓋過了慌張。
我和洛桑都不是愛社交的性格,也不想被條條框框束縛,十年來我倆總是相伴而行。這十年中,我們秉持着“能幫一個是一個”的心态,專心地做好自己的事,漸漸遇到志同道合的人與我們一路同行,也受到藏人藏地的饋贈,變得更陽光和平和。
離開喜林院的時候,我才得知“喜林院”名字的由來,“喜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喜,是一大群人的喜;林也不是一草一木,它是一個很大的森林”。這十年,從喜林院開始,我逐漸見證了這片充滿喜悅的森林的形成。路很長,但是“長長的路,我們慢慢兒走”,直到小小的樹也能長成一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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