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獲悉,9月24日23時30分,知名畫家曾宓在杭州家中逝世,享年90歲。
曾宓女兒曾瑩今天上午在社交媒體說:“慈父三石樓主曾宓于2022年9月24日23:30安祥仙去,享年九十歲。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男人,如今已是天邊的一抹雲彩。”
與曾宓相交三十年的知名畫家了廬對澎湃新聞回憶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相交快三十年了,我經常與他聊筆墨的事,他說中國畫的筆墨不是靠單純的筆墨,關鍵是靠一個人的學養與修養,看一個畫家的潛力怎麼樣,要看他的文化底氣怎麼樣。這句話我很認同。”
曾宓(1933-2022)
曾宓,号三石樓主,1933年出生于福建省福州市。1957年考入浙江美術學院(現中國美術學院),得潘天壽、顧坤伯等名師親授。1962年畢業于中國畫系山水科,1984年調入浙江畫院任專職畫師。
曾宓作為畫家,半個多世紀以來,筆耕不辍,碩果累累。以其堅實的造型能力、學養、筆墨功底、獨特的構成手法,形成了迥異于他人的藝術風貌。曾宓的畫,屬于中國文人畫中大寫意的一路。這是最能體現中國畫藝術特色,在表現手法上難度最大的一種畫法。它強調學養品格,講究筆墨情趣,尊崇自然法則,要求畫家必須具備乘興揮寫、一氣呵成而又形神兼備的快速表現能力。近年來,他潛心書法創作,以書載道,其書法作品無論結構、形式或是書寫内容都讓人耳目一新。
與曾宓交往頗多的知名畫家了廬對澎湃新聞回憶說:“ 聽聞曾宓辭世,非常難受,去年他辦展我專門去見他,結果一個耳朵不好,一個眼睛不好。他是我一生中在畫壇上最要好的朋友,以前還有朱振庚,當年朱在的時候曾經想一起辦一個我們三人的合展,後來沒想到朱振庚走得那麼快,中國美術館曾舉辦朱振庚的展覽,其中看到一些文獻提及我,他們就專門提出要為我辦一個展覽,我回複說如果要辦,最好朱振庚曾宓與我三個人一起辦展。曾宓在當代的畫家中,對筆性的理解是很明白的,所以他對黃賓虹先生的山水特别推崇,尤其是其中的生命狀态,曾宓抓住自己用筆的長處,用一種更寫意的大筆來揮灑,整體感覺非常好,在當代山水畫家。他為人也很耿直,一生也遇到不少坎坷的事,這對他藝術的學習與創作帶來較大影響。”
“這些年我們身體不好,聊得少了,但之前我經常與他聊筆墨的事,他說筆墨不是靠單純的筆墨,關鍵是靠一個人的學養與修養,看一個畫家的潛力怎麼樣,主要看他的文化底氣怎麼樣,這一點我一直認同。”了廬說。
2021,曾宓(左)與了廬(右)在滬相會
曾宓對文人畫的創作也頗多思考,對于筆墨,他曾撰文說,可能是由于外界生活太精彩了,所以總有一些畫家,隻想以舉手投足之便,企圖不勞而獲。這種動機和心态,使得他們無法進入傳統筆墨藝術的堂奧,既無知又無能,反對筆墨便是很自然的事了,“一分工夫一分氣候,他們難以接受。由于急功近利,渴望通過巧取(制作效果),或狂肆塗抹(超感覺體驗)一鳴驚人,這可能就是筆墨陣上是非不斷的社會背景。我想這種現象将是永遠存在的,它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傳統筆墨将在罵聲中愈見精神。”浙江畫家章耀說:“曾先生走了,這是我從她女兒的微信中得知的,然後又通了電話,證實其事确實。我懵了,一時間語塞,我們從1993年結識至今,他一直來關心我,關注我,他視我為朋友,我則稱他為老師。他為人真善美,為藝可謂殉道,他的逝去是我們藝術界的一大損失,我懷念他。”
北京畫家唐吟方說,曾先生走了,他留給我們的遺産是什麼?值得思量,“他們一代的審美多得于老師輩林風眠、潘天壽先生,在他全盛時期,探索用改良的方法描繪人間浮世,把前輩們不太涉及的生活納入圖畫,并保持中國筆墨的趣味特征,比潘洋氣,比林本土,盡管借助構成組圖,中國畫趣味尚濃。他的随類賦形的能力,更凝聚着一個畫家在風格林立的畫壇‘變者生’的智慧。”
《美術報》資深記者蔡樹農說,曾宓先生獨具一格的書法創作也嘯傲書壇多年,而他這些年的金石拓片題跋書法的“宓境”無疑會讓真正懂書法史的人驚呼意外:原來書法不僅可以這樣寫,并且可以與金石拓片的“圖銘”合二為一,成為既能指向内容形式,又能指向意象情趣的“美術創作”。
曾宓喜歡唱歌,醉心于自然。澎湃新聞藝術主編顧村言回憶說,2022年6月,曾宓書法題跋展在上海舉辦巡回展,他曾專門陪同了廬一起與曾宓暢叙,見證了兩位老友之間的深情厚誼,“曾宓先生對文人畫的探索是有着極大的意義的,我們有一個欄目《耄耋名家談藝錄》,一直想請曾宓先生好好聊一聊文人畫,但當時看到曾宓先生聽力不好,就想再緩一緩——沒想到,曾宓先生這麼快就走了。尤記曾宓當時在上海,由于聽力不好,交談不便,就唱了幾支俄羅斯歌曲,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現在想來,真讓人感懷不已。”
曾宓 柳樹下
曾宓 瓜瓞綿綿 233cm×105cm 2010年
曾宓 大樹下 233cm×105cm 2010年
曾宓 黃土高坡 233cm×105cm 2010年
曾宓 年關 180cm×97cm 2011年
曾宓 山水清音 233cm×105cm 2010年
曾宓 童年 233cm×105cm 2010年
曾宓 魚之樂 182×97cm
曾宓 解讀《西遊記》 70×138cm
曾宓 和而不同 70×140cm
延伸閱讀|筆墨的生命力
文/曾宓
一百年前左右,落後的中國開始了“西學東漸”的科學演進。繪畫藝術也不例外,而中國畫的筆墨之争則首當其沖。然而,一百年後的今天,筆墨非但沒有被批到,反而通過大量的創作實踐和思辨比較,更加明确了其在中國傳統寫意畫中起到的承前啟後的關鍵作用。
科學發展是社會現代化的必然途徑,但不一定是藝術發展的必要條件。藝術規律有它超越于社會經濟基礎之上的相對獨立性,這是一般被認可的常識。中國今天的繪畫藝術,因為自古以來倡導“天人合一”崇尚自然的美學思想,從生活感受到表現形式、從觀念到體現手段都已有一套獨立自主的表現體系。我們的“家底”豐厚,應善待并引以自豪。
H·庫申在《大師繪畫技法》中說:“藝術中有些原則是不會随着時代的改變而改變的。每一代藝術家都傾向于認為,他們打破了老一代藝術家們設置的障礙和鎖鍊,并把他們丢在一邊,從而開創了一個華麗的藝術自由與表現的新世界。
回顧這些風格上的革命,我們認為,那些似乎是一些新水平的東西,事實上不過是一種幻想。所謂新創的東西隻不過是對那些古老得像法老島上的燈塔一樣的原則的一種特别的運用而已。”傳統的繪畫材料足夠我們選擇使用了。創新開拓如果靠材料、工具、觀念遊戲,勢必淪為感官刺激的淺薄玩藝。中國保守的社會習性、文化惰性和守舊的工具材料,并沒有阻止文人畫家創新求異的個性表現。這可從曆代名家的傳世之作中得到印證。如若把創作的題材、工具作為一種限制,讓畫家們都在同樣的條件下和限制下重新組合,各顯神通,這種限制因能激發創造欲而愈顯重要。大師都在限制下表現自己。想當初,米芾也曾用絲瓜筋代筆,以求怪異之趣。但後來棄筋把筆,其個性風格并沒有因為“筆”這種工具的守舊而影響他的表現。
“85思潮”之際,不少人也試用鉛畫紙,“的确良”,油畫筆作畫,待短暫的刺激興奮過後,便索然無味,其效果無法與傳統的材料和表現方式同日而語。人們崇尚藝術,在真、善、美的背後,由深層内斂的剛柔韻緻。功力也使水墨效果能達到沁人心脾的感化程度。筆墨的表現力,随着把握能力的大小高低直至無窮。一樣的工具,在一些人手中“呆若木雞”,而在有功底人的筆下,便能運斤成風,落墨成章,力透紙背。而更為重要的是,由筆的力度和墨的韻緻的移情啟示,使文人畫家所追求的意趣和境界、簡約和高華的藝術追求成為可能,增強了文人畫家喻意想象的創作興會。而畫家學養的提高又反作用于筆墨的精練簡達。
“造化清音,老夫前身”這種相輔相成互為因果的内在規律,促使中國自元朝之後水墨寫意畫扶搖直上,蔚為世界繪畫之魁。傳統的筆墨程式,本身就是繪畫内涵,它主要運用了宇宙中的“兩極效應”,如:陰陽、虛實、縱橫、濃淡、大小、輕重、長短、幹濕……生宣紙的積、染、化是所有紙質中性能最卓越者,它層次豐富,反應迅速,變化多,效果好。墨,何止于色,墨氣淋漓的黛色是任何色彩都望塵莫及的,所以才有“水墨至上”之譽;酣暢而又遒勁内斂的筆線,起訖分明,波折有緻,其魅力足以穿透時空,流傳千古……
否定筆墨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不明确筆墨的性質和重要作用所造成的。著名作家、諾貝爾獎獲得者帕斯說:“語言是行動,也是結果。”這能很好地解釋筆墨的雙重特性,加上中國長期對筆墨的欣賞實踐,廣大讀者心目中已經形成的審美積澱和價值判斷,以及筆墨不斷從畫家對生活的新的感受和表現中得到同步發展,決定了傳統筆墨的超常生命力,如同漢字在漢語中的作用,将伴随我們永遠。
我們可以列舉八大山人的簡筆花鳥畫分析筆墨的雙重性質。不論是他的魚、鳥和花卉均以造物為依托,通過筆墨寫意,抒發了文人孤寂、冷漠的情懷。由于筆墨的精練,韻律感人,作品完成之後的客體物象(形似)便退居次要地位,筆墨的審美内涵升華為寫意的目的。當然,這難以一概而論,如果客體的造物比較複雜而美,畫面效果則是主客同構,筆墨情趣便不能獨占鳌頭,但是玩弄筆墨,言之無物,不知畫的是什麼,又不具備這種筆墨性質和内涵,筆墨性質的難解之處,也就在這一深層次上。因此對筆墨性質的争論,可歸結為如下四句:
(一)筆墨不等于零
(二)筆墨也不等于一切
(三)沒有筆墨不是好的中國畫
(四)有筆墨也不就是中國畫
可能是由于外界生活太精彩了,所以總有一些畫家,隻想以舉手投足之便,企圖不勞而獲。這種動機和心态,使得他們無法進入傳統筆墨藝術的堂奧,既無知又無能,反對筆墨便是很自然的事了,一分工夫一分氣候,他們難以接受。由于急功近利,渴望通過巧取(制作效果),或狂肆塗抹(超感覺體驗)一鳴驚人,這可能就是筆墨陣上是非不斷的社會背景。我想這種現象将是永遠存在的,它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傳統筆墨将在罵聲中愈見精神。
(本文部分圖片據美術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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