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和信任，是現在網約車行業最寶貴的東西。可是你看，易到司機們已經沒有動力，不敢接單了。

來易到維權讨債的司機們。 圖 / 易方興

每日人物 / ID：meirirenwu

文 / 易方興 編輯 / 金匝

我叫孫國棟，一名網約車司機，今天是我在易到申請提現的第37天。

10點整，打開軟件，按下按鈕——失敗——扣除手續費1元。

連續37天了，手續費被收走了37元，失望的滋味我也嘗了37次。

4179元的餘額就趴在那，能看見這些掙的辛苦錢，知道它們屬于我，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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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去讨債了。

4月19日，趁着自己的車限号，開不了網約車掙錢，我坐地鐵到了易到位于中關村的總部。

司機們在排隊等号。圖 / 易方興

我是11點10分到的，拿了個268号。跑易到認識的一個哥們打來電話，叮囑我也幫他拿個号。他是河北的，早晨6點就從石家莊出發，那會兒還在火車站到中關村的地鐵上。

等中午12點，易到的辦公室裡已經擠了200多号人。樓下停了四輛警車，樓上七八個保安維持秩序，所有人都要複印身份證和銀行卡，填表提交申請。

這裡空氣渾濁，吵鬧的很，沒有椅子，也沒有水——隻有等。

保安在維持秩序。圖 / 易方興

我跟群裡還沒來的讨債哥們說：下回來一定記得要帶上水和吃的——300多号人，誰知道等到什麼時候。

網約車這行變化來的太快，遠遠超出我們普通人的想象。其實直到今年讨債之前，我還打算把開網約車當作一份長久的職業。

再往前一點，沒成為易到司機前，我跟發小一起在回龍觀的小區邊開了個小餐館，前邊空地上圍個棚子，夏天給大家烤羊肉串吃。

幹了沒兩月，城管來查，棚子被拆，烤串的架子也被擡走了，等我發現的時候，幾乎都拆光了。

我跟發小商量，要不去幹點别的。反正媳婦總嫌棄我一身煙熏火燎的孜然味兒。

那是2015年，正趕上易到、滴滴進軍的好年頭，身邊好多朋友都投身到網約車大潮，說是一個月怎麼也能掙個萬兒八千的，我也動心了。

我是地道北京人，郊區的，好些年前家裡拆遷，拿了點錢。别說，肯定有人覺得奇怪，我都拆遷了，還開什麼易到？

其實拆的早，加上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分到我頭上能支配的也就幾十萬。再加上學曆是高中畢業，沒什麼大本事，能做的工作實在不多。

既然有這個打算，索性拿拆遷款去買了輛黃色的長安福特翼虎，20多萬，手機也下載了易到和滴滴。

開網約車，99%的司機肯定是易到和滴滴都下載了，兩個軟件一起用，也不沖突。

滴滴現在不讓司機選擇目的地，派活兒都是強制性的，但易到更靈活，不光司機可以自由接單，乘客也能自己選擇坐哪一輛車，所以我更樂意跑易到的活兒。

好家夥，打從開易到後，那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擦車，洗車。得保證自己的車跟新的一樣。特愛惜，外面下個雨，穿個睡衣就跑出去給車披防雨布了。

之前見我在北汽公司開出租的同學，趕上一個乘客喝完酒，全吐車後座上了，他隻能半個身子伸到車裡面，兩腿跪在車外面洗車，這一幕也是給了我很大觸動——開車，也得專業，要專業，就得辛苦付出。

況且，網約車對付出的回報也是實打實的。早先時候，易到返現的力度真是大呀，跑一單，獎勵一單同樣的錢，我幹起來也有沖勁。之前烤羊肉串，一串賣2塊錢，開易到，跑一單100塊錢的活兒，再獎勵我100塊錢，趕得上賣100串羊肉串了。

2

之前我跟周圍慢慢熟悉起來的易到司機們一起聊天，大家都說，入行太晚，但也算是趕上了網約車行業好光景的尾巴。

但最近，平台給我們司機的補貼越來越少，趕上各種限制政策出台，還總覺得自己不被國家認可，有一種朝不保夕、在夾縫中生存的感覺，不好受。

等到了今年，連夾縫也無法生存了。大概是從3月初開始，很多易到司機發現提不出來錢了。

司機們面臨屢次提現失敗。圖 / 易方興

原本拉易到的活兒，10天後可以提錢。所以我們習慣湊個一千兩千再提一次。可有人喜歡攢個大數目一起提。

有個哥們就是這樣，這次最着急的也是他，天天想辦法怎麼取出來賬戶上攢的好幾萬塊錢。

群裡和網上也有各種教司機們提錢的方法，有說每天早晨10點左右，易到會放出一波錢，50萬還是100萬？不知道。反正趕上10點，就有機會提出來。

讨債群裡司機們的抱怨。圖 / 易方興

我跟幾個哥們，每天早晨從9點50就開始嘗試了，最後沒一個人提出來的。看到司機讨債群有人成功，大家一起高興，感覺跟買中了似的。

可我覺得，這哪是買，明明是耍流氓。你去買，花2塊錢碰運氣，獎金不是你的，沒中的話就是自己沒運氣，但也沒什麼損失。可我們每次花1塊錢手續費，連去拿自己應得的錢也拿不出來，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大家肯定就急了啊，尤其是等着用錢的哥們。

沒法提現的一周後，大家就不怎麼跑活兒了。以前有個乘客存了我的号碼，專門打電話過來問，為啥易到現在打車這麼難。我說：“提不出來錢誰跑啊？”還有哥們接了活兒直接問乘客，是現金支付嗎？現金支付就跑。

看見新聞說，司機和信任，是現在網約車行業最寶貴的東西。可是你看，易到司機們已經沒有動力，不敢接單了。用戶叫車體驗也變差，不敢用車，這樣活少，願意跑的司機又更少了。對網約車來說，不是一種惡性循環嗎？

3

易到提不出來錢，我周圍的司機們有特别憤怒的，說易到是血汗工廠，搞詐騙什麼的。

我倒覺得不至于，起碼這幾年咱也掙着錢了不是？

我也認識一哥們，趁着大多數人不跑易到，反而在這段時間裡專門搶好活兒。反正他又不着急用錢，跑出來的錢雖然一時半會兒提不出來，但他覺得遲早能提出來。

那哥們跟我說，他專門跑300塊錢以上的單子。每天車往路邊一停，找到那種距離特遠的活兒，跑一單，一天的收入就全有了。

易到風波之中，大部分司機已經放棄跑易到，但仍有小部分在堅持跑遠單。圖 / 易方興

易到不光是拖欠司機的錢，乘客也有好多往裡面充了車費的，也照樣提不出來錢。有些也擔心這些錢提不出來，隻能在這一兩個月裡瘋狂打車。

20多天前，我拉了一個乘客，好家夥，一開口就加價到了1.5倍。那一趟從國貿拉到了亞運村，加上堵車，拉了100多塊錢，都趕上平時去機場的價了。這錢如果最後能提出來，那确實幹得比較過瘾。

還有個哥們更絕，在豐台接單，拉了一趟去八達嶺長城的活兒，一趟掙了2000多。他跟我說，現在易到的車特别難叫，很多人直接加價1.9倍車費，還是叫不到。所以他覺得，現在反倒是跑易到最好的時候。

說實話，我聽着又有點動心了。

可現在畢竟不比當年，當年單身的時候，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孩子要上小學了，處處要用錢，跑網約車這一年多，其實我家經濟條件改善不少，但這錢不能斷，取不出來，斷了，就要出問題。

對比易到跟另一個網約車軟件，人家錢是每周一提，從沒說哪一次提不出來過。我這每月都等着用錢的人，還是跑跑更穩定的活兒吧。

其實也就是相對穩定吧，網約車司機，本就是個特别沒保障的工作。既沒有五險一金，又沒有公司背景，全是個人幹，如今錢提不出來，幹的還有什麼勁兒？

不過我心态還算平和，這幾天在網上看易到的新聞，說是去年7月份，易到還專門開慶功宴，“宣布共有653萬用戶進行了充值，累計金額超過60億元”。

你說，一個有60億的大公司，至于拖欠我這千八百塊錢？要是這點錢都拿不出來，我覺得國家都不能放過它。

我跟幾個開易到的哥們商量着，先按易到說的程序走，如果錢能取出來，易到又還在，就繼續跑。如果易到垮了，也隻能再找其它活路。生活總得繼續，不是嗎？

每人互動

你還能用易到打到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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