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被一個藝術片導演的演講刷屏了。
贊賞者有之,謾罵者有之,我們的情緒是如此激烈,分不清對方送來的,是砒霜,還是糖。
說話的人叫河濑直美。
一個詞:戛納系。
金攝影機獎、評委會大獎、金馬車獎,她得了個遍。
△ 40歲獲得戛納金馬車獎(終身成就獎)
與此同時,她還是奈良國際電影節的運營總監,2020東京奧運會官方紀錄片的導演,日本國内地位不低。
本來,這是一次中生力量對未來主人翁的祝詞。
是對新入東京大學學生的期許與鼓勵。
但,卻掀起了一場疾風驟雨。
誰是誰非Sir不想馬上判斷,或許看完,你會有自己的答案。
01
歸零
演講需要有題目。
河濑直美給自己的演講起的什麼名字Sir不知道,但在開場沒多久,她就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歸零。
什麼是歸零?從哪裡歸零?
對學生來說,歸零是喜悅之後該冷靜下來了。
疫情肆虐,能考上大學,都不容易,該慶祝。
“今天,就放開雙手,全身心地體會這種喜悅吧。”
但
“喜悅就留在今天,明天就不要滿足于此了。”
為什麼?
河濑直美喜歡用故事來說道理,于是她講了她在戛納拿金攝影機獎時的事。
這句話其實是一位法國的授獎人和她說的。
當時,她年少成名,前途無限。
但那年日本影壇更備受矚目的不是這個新人。
因為北野武的《花火》剛剛拿了金獅獎。
今村昌平的《鳗魚》也獲得了金棕榈。
所以,她明白了這句話的意義,站在獎項(或任何一項成就)上,會容易安于現狀。
“隻有不斷歸零,才可繼續成長。”
02
常識
歸零之後呢?
需要走向哪個方向?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世界的不斷變化和不确定性。
科學技術、學術流派、道德思想……
很可能發生的事就是,你的昨日所學,今日就變成了落伍的舊觀念。
經曆過昭和、平成、令和三個時代的河濑直美當然知道這些,她的原話是:
人類社會的“常識”已不斷地被颠覆。
這30多年的人類社會的變化
實在是日新月異
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連接方式
但我們過往的常識
正在受到颠覆
于是,在這樣的前提下,河濑直美又說了兩個故事。
一個是她的祖輩。
在她出生之前,父母分居。
從小她就被送給爺爺的姐姐撫養,在一對沒有孩子的老夫婦身邊長大。
老人的家在奈良縣山林中,他們經曆過戰争,生活質樸。
會對日日升起的太陽感謝,也會對街角的石佛合起雙手祈禱。
河濑直美說,那是不乏對“眼睛看不見的東西”表達感謝的人與生活。
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導演,更加知道,在所謂的亂世兇年,所謂的巨變時期,該怎樣保有自己的定力:
“我們應該守護之物,來自自身的根源,指引方向。”
另一個故事則是來自她自己。
河濑直美始終記得第一次獲得8毫米膠片相機的時刻。
她把自己放逐到街頭,從取景窗貪婪地捕捉,像獲得了一雙新的眼睛。
相機在手中發出哒哒的聲音,轉瞬即逝的某個小世界被一點點記錄下來。
一個少女,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幻想,聽來無比動人。
“第一次獲得了生命的實感”......
如果要去總結這兩個故事,Sir會用兩個詞:
真實與單純。
接觸最真實的東西,保持最單純的心。
這話聽起來有些雞湯,但卻是一句颠撲不破的真理。
03
專注
問題是,在今天,我們被無數的信息包圍。
每個信息,好像都會伸出一條路,路又遇見路。
那種真實和本質又在哪裡?
我們又能如何保持單純?
河濑直美年輕時,世界的門還很小。
能打開的窗(資源、信息、機會、途徑),和今天相比也很有限。
但道理卻是相通的
堅定,以及專注。
在河濑直美的創作初期,有一位前輩對她說過一句話:
“請一直注視着一扇窗。”
這讓她大為震撼,也影響了她的電影。
年少的經曆,家鄉奈良的鄉下,成為她創作至今的底色:
緩慢而優美的自然舞台,人與人相濡以沫的東方情感。
△ 河濑直美代表作《萌之朱雀》《殡之森》《澄沙之味》
不管成為怎樣的大導演,她都盡力保持那個手持8毫米攝影機的少女的心。
專注在從自己那扇窗看出去的視角,而不是别人的。
“從那唯一的一扇窗看出去的光景,深刻地思考,才可能和窗後的世界有所相連。”
而堅定呢?
河濑直美說了個去金峰山寺的見聞。
在那裡,她看到了一個景觀。
從山中砍伐的樹木,作為殿堂房舍的支撐。
不同種類的樹木,讓人有了仿佛置身樹林的心境。
她很驚訝地看着這樣的建築。
每一個柱子都有自己的作用,不和别的做比較,兢兢業業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這種精神和世界觀,給了她溫暖的希望:
“明天要好好地去支撐,做一個堅定不移的人。”
所以
在紛雜的世界中我們要追問和尋找的。
是你的窗在哪裡?你的堅定又在哪裡?
而不是緊跟潮流,癡迷外相,東倒西歪。
04
表達
說到這裡,河濑直美舉了個俄烏戰争的例子,也正是這個例子引起了巨大的争議。
Sir把兩方的原話如實放在下面:
“把俄羅斯視為惡人當然簡單,但如果俄羅斯的'正義',和烏克蘭的'正義'發生沖突,該怎樣制止沖突呢?”
“我們是否被一方的意見左右,而誤判了事物的本質呢?”
“不怕被誤解地說,我們是否通過将俄羅斯視為'惡'的那一方,來讓自己放寬心。”
“人是脆弱的生物,所以我們才聯系成民族、國家。”
“我們必須意識到自己的國家也有可能入侵其他國家,這樣你就會擁有自制力,去杜絕這種情況。”
河濑直美的這些話,在日本國内引發批評,國際政治學者們紛紛回應。
“一個不能稱侵略戰争為邪惡的大學,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當俄羅斯軍隊正在殺害烏克蘭平民時,烏克蘭軍隊正在自己的土地上擊退入侵部隊。”
可以看出,雙方的争議是,是否定義俄烏戰争為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戰争。
以及,日本作為曾經的侵略國,自身的态度。
△ 日本簽署投降書
孰是孰非,并不是幾句話可以判斷的。
即便做出判斷,也隻是一個自己的判斷而已。
Sir認為,河濑直美接下來的話,才是她的重點。
在她年輕時,給自己的“養母”老奶奶拍照時,情不自禁地想要觸摸她的臉。
在那時,她感受到了體内好像有兩個“我”:
一個冷靜客觀地注視着世界;
一個直接地感受着老太太的皮膚;
隻有同時存在客觀和主觀,才是一個表達者應有素質的唯一方法。
在戰争初期,最驚心動魄的事,不止是戰争。
更是這一時間把戰争當遊戲、當狂歡、當段子的網絡世界。
這是曆史前所未有的景象,在無數表達編織的虛拟裡,真實的痛感消弭了。
而河濑直美的話,是一個表達者,從個人的理智和尊嚴出發,對戰争的思考。
05
尾聲
在演講的尾聲,河濑直美再一次祝福年輕的學子:
請好好享受自由生活的苦惱和魅力。
這句話,讓Sir不禁動容。
在看湯淺政明的《四疊半神話大系》時,“玫瑰色的人生”一詞經常跳出來。
也許人生,也可以武斷地分為兩個世界:
玫瑰色的幻想世界。
和各種顔色并存的現實世界。
男主經常腦内劇場,幻想自己平庸的人生,有一天能像墜入玫瑰花蕾般美好。
卻總是在猶豫中,不敢邁步,錯過了真實改變的機會。
在每個年輕人身上,可能都會面臨這樣小小的複雜情緒。
在愛情裡,一遍遍想要大聲說愛你,一遍遍吞下這話錯過你。
在夢想裡,一次次想要不顧一切,一次次顧此失彼。
這就是剛剛成年時,自由生活的苦惱和魅力。
希望河濑直美的演講,可以給最近陷于苦惱一方的朋友,提起一些動力,去盡力感受魅力那一方。
畢竟,在這過程裡,我們都會慢慢變老,慢慢遺忘。
但是,别忘了曾經的熱淚盈眶。
(以下是演講節選)
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拍電影,那個時候心裡有兩個“自己”,一個是冷靜地看待世界的、客觀的自己,一個是直接感知體會情緒的、主觀的自己。隻有同時擁有這兩種“自己”的存在,才能夠獲得一個表達者的資格。
将俄羅斯視為惡人當然很簡單,但如果沖突是因為俄羅斯眼中的“正義”和烏克蘭的“正義”發生了對撞,那麼為了制止沖突,我們到底應該做些什麼?我們是否被片面的意見左右而誤判了事物的本質呢?不怕誤解地說,我們是否通過将俄羅斯視為“惡”的那一方來讓自己放寬心?
人是脆弱的生物。正因如此,我們才相互聯系在一起,成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我們必須意識到自己的國家也有可能會入侵其他國家。這樣一來,你就會擁有自制力去杜絕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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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冰凍白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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