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草原一日

作者：黃皮人

去年盛夏與幾位好友相約前往中都草原旅遊避暑，那裡地處張家口張北壩上，是冀蒙接壤處，有一望無際的草原。

一

昨夜宿于草原蒙古包旅館，這是生平第一次。感覺人始終處在曠野裡，因為草原風大雨疾，風撕扯着蒙古包哔哔啪啪，雨敲打着篷頂滴滴哒哒。與大自然如此接近，身心融合，倒有點不自在了。

草原的夜來得遲，晨來得早，不到4點天窗處便透進亮光。起床走出門外就是綠色的原野，草原與天空之間飄渺着一層薄霧。雲很厚，一堆一堆、或灰或白、或明或暗。太陽正在努力地往上爬，想釋放出紅色的光束，但始終被雲彩遮掩着，稍露出一點紅色，又不見了。

青草是翠綠的、小小的，一望無際，與遠方的叢林接壤。草原上生長着一種不知名的野草，遠看有點像成熟的莊稼，一篷一篷的，明顯高于青草，三三五五如星羅棋布。隻有在這裡草原與天空才相距得那麼近，在目所能及的遠方連接一處。

清晨的空氣中散發着極其濃郁的青草氣息，夾雜着濕潤的泥土原味，沒有花的芬芳，樹的清新。偶爾一陣晨風拂過，送來一股糞便的氣息，那是牛馬，抑或是羊群排洩的穢物。感覺不臭，有一種草料發酵的味兒，這是青草的養分，大地的食物。

村民開始三三兩兩走出家門，有的趕着羊群，慢悠悠地朝草原深處走去；有的牽着牛或馬，來到青草茂密處，将木樁紮入土壤裡，繩索留得長長的，由其啃嚼青草。沒有蛙鳴，沒有鳥叫，隻有靜靜的草原，在晨光中坦露着質樸的胸襟。

不經意間太陽露出圓圓的紅暈，盡管厚雲百般阻隔，它還是将嫣紅的顔色投向大地。此時居住在附近的遊人越來越多，與我一樣，來欣賞草原托起日出的壯麗景觀。然而僅僅過了數十秒鐘，雲層排山倒海般湧向太陽，将太陽裹得嚴嚴實實的。

雲彩再不是支離破碎的了，而是烏黑一片，越積越厚，壓向草原。放牧的當地村民告訴我們馬上要下雨了，于是我們開始往回跑。雨來得真快，星星點點落下來，打在我的身上，隻聽得周圍都是雨打小草的清脆聲。

好在路不遠，等我匆匆忙忙跑回蒙古包，雨又不下了。原以為這雨就此停住，老天爺給一個好天氣，我們還要到附近的景點遊玩。哪料到，一場更大的雨正在醞釀中，天空越來越黑，水氣越來越濃，風兒也跑出來湊熱鬧。

風是雨的頭，驟然間隻聽得蒙古包頂上的雨聲由滴滴哒哒到嘩嘩啦啦。看門外，大雨像瀑布般傾盆而下，砸在地上形成無數個水花；不一會，地面像河流一樣淌着積水。

雨水主宰了整個原野，外面是白茫茫的水世界。

多次來過草原，我發現這草原的天氣變化無常，一會兒陽光普照，一會兒陰雲密布，一會兒風雨交加。草原就這麼任性，連天氣預報都要在這裡失靈。

二

雨過天晴，草原仿佛被清洗透了，草更翠，樹更綠，花更豔。

天空是深藍的，雲彩是潔白的，太陽的光芒撒滿原野，光線格外的通透。一眼望去，天與地就在草原的盡頭相會，遠方的山巒也顯得特别的低矮，緊貼着青草有一層青煙般的虛影在飄浮。

蟄伏了一夜的鳥兒、蟲兒也早已蘇醒了，撒着歡兒的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在花草間穿梭飛翔。最忙碌的要數鳥兒，它們三五成群，一忽兒高飛，一忽兒低翔，叽叽喳喳地鳴叫着啄食昆蟲。蝴蝶扇動着花翅膀翩翩起舞，似乎在進行服裝表演；蜻蜓則振動着透明的薄翼，輕盈地在空中盤旋；隻有蜜蜂最勤勞，“嗡嗡嗡”地在花叢中采蜜。

此時正值盛夏，北京持續幾日的高溫，烘烤難耐，而這裡卻涼風嗖嗖，清爽宜人，與北京似有一季之隔。然而憑感覺這裡距離太陽更近，又無遮陽之物，整個草原都是裸露的，但就是涼爽。這裡晝夜24小時似乎也可分為兩季，白天穿T恤，晚上穿絨衣，睡覺蓋棉被。

原來這裡的土質是松軟的，呈沙粒狀，上面生長着密密麻麻的青草，有較強地吸熱性，同時青草又将地裡的潮氣散發出來，使周圍的空氣既涼爽又濕潤。

由于紫外線十分強烈，這裡的男女老少的皮膚都非常黝黑，黑裡透紅且粗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普遍偏大。我們走遍村莊沒見一家栽種蔬菜和谷物的，放眼望去，除了青草就是大樹，還有成群的牛羊慵懶地啃着草料。

見我們幾人走出大門，不時有牧民牽着馬和駱駝走過來，要我們騎馬、騎駱駝，價格也不貴，50元錢可騎一個小時，可由牧民牽着走，也可由自已騎着玩。他們說旅遊就是他們主要的經濟來源，因為政府不允許多養牛和羊，草被啃光了破壞生态環境，于是男同胞基本騎馬，女同胞基本騎駱駝。馬似乎馴養得十分乖巧，人騎上後，稍一夾腿，它便開始甩開馬步行走。到了草原的空曠處，隻要再稍用力夾腿便撒蹄飛奔，這種縱馬奔騰的感覺爽極了！但見眼前花草紛紛後退，但聞耳邊風聲呼呼有聲，自已俨然成為一名騎士。不用指揮，馬會按照主人事先設定的路線走一圈，等返回起始點，它便站住不動了。

女同胞則不然，那駱駝體格高大，主人讓它先俯身跪下，待人騎上背後，它再站起來，然後邁開腿慢悠悠地、四平八穩地行走。駱駝也可以跑，但與馬不一樣，它是一巅一巅地跑，騎在上面感覺很難受。

三

晚餐後我們走出了蒙古包，暮色時分，夕陽收盡了最後一抹玫瑰色雲霞，草原不再是翠綠的底色，朦胧的色調正在空氣中蔓延。一股晚風吹來，裹夾着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清新，肌膚貪婪地享受着草原饋贈的涼爽。近旁的小木屋亮起了一排排霓虹，像是為草原佩戴的項鍊，炫麗的光束在守衛着又一個黎明的到來。

這時同行的小李激動的喊道：“看，好美的月亮啊！”

草原的夜色盡管來得晚一些，但月亮還是如約而至，圓圓的玉盤悄悄地爬上天際，從蒙古包的後面探出頭來。刹那間，銀色的光芒鋪滿草原，眼前呈現出一派淺淺的、藍藍的冷色格調。仿佛走進了童話世界，月亮是一盞高懸的天燈，蒙古包是一朵朵祥雲，牛羊悠閑地啃嚼着青草，駱駝高傲地揚起頭顱，駿馬急速地撒蹄飛奔......

這簡直是一幅唯美的畫面，對于居住大都市的人們來說何曾親曆過？我們欣賞着、雀躍着，身心完全融入到這淡藍色的童話世界裡......

其實草原的夜十分簡潔，沒有高樓大廈的羁絆，沒有五顔六色的炫耀，更沒有紛紛攘攘的喧嚣；甚至連天空都變得那麼純粹：沒有星辰，沒有雲彩，隻有一層被月光浸染的寶石藍。藍得那麼深邃，那麼有詩意。沒有一點聲響，沒有一絲塵埃，似乎都在烘托這份藍色的意境。當然，這份意境隻屬于月夜的草原。

這時從餐廳裡湧出一群年青人，歡呼着奔向篝火舞場，美酒點燃了他們的激情，青春在紅色的火焰上舞動。草原之夜不僅有綠色的夢想在燃燒，還有青春的樂章在奏響......

是的，年輕人需要消耗過剩的精力，而我們更喜歡月光下的靜谧。離開了蒙古包，離開了篝火晚會，我們走進了草原深處。這裡目光能夠随着原野無限制地到達天際，遠方的叢林像一道道黛色的剪影貼在夜空，不遠處晚歸的牧民趕着羊群淹沒在夜色裡，身邊幾頭奶牛陪同我們欣賞月夜下的銀光。

夜色更濃，月光更明，沒有一點點聲響，溶溶的月光如水一般清澈，草原顯得那麼的平靜、祥和、溫潤，浸入了我的身心。月亮距離草原又是那麼近，一忽兒挂在樹梢上，一忽兒立于蒙古包上，我似乎向上一跨便能躍進蟾宮，與嫦娥邂逅......

月亮似乎讀懂了我們的心，變得那麼乖巧溫順，讓我們玩弄于掌股。我身旁年齡最小的貝貝毫不費力地将手掌往上一擡，便單手托起了月兒。那架式，立于天地之間，仿佛腳踏蓮花、手擎夜明珠的觀音菩薩，手指輕輕一彈，便能讓明珠滾落于無邊的草原。

小貝貝的父母，平時人前略顯矜持，月光之下的他們變得好有情調。他倆緊緊相擁，臉對着臉，要将圓圓的月兒含在唇邊。多麼羅曼蒂克的鏡頭，好似10多年前的新婚典禮，一對新人在衆人的見證之下，一起将甜甜的蘋果噙于口中。如果不是在這般月光之夜，在這片茸茸的草原之上，誰還富有如此激情？

皎潔的月光就是這麼神奇，不經意間又把我帶入了唐宋，我分明看到了詩仙正在月下獨酌，醉至酩酊，狂放喟歎：“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徜徉在柔軟的草地上，月光下的小草比白日更豐滿、更直挺。這些纖纖的小身軀，不因沒有鮮花的豔麗而神傷，也不因沒有大樹的偉岸而卑微，而是日複一日地伴着月夜，以頑強的生命成就了一年一度的草原偉業。

假如有來生，我願選擇做一株草原上的小草，不為隆隆烈烈，也不為絢麗多彩，隻為默默地陪伴着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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