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市井村闾間，嗅草根煙火味”系列小說（之五）

作者 安之

​ 強台風經過一整夜排山倒海瘋狂搗騰，也許太累了，躲在哪個角落裡休息。此時，海與天之間露出一抹亮光，像是海岸高崗處的燈塔，映射着深藍的海面，以及灰色的雲絮。漸漸地，整個東方的天空燃燒起紅彤彤的火焰，如同阿凍母親早起做飯時燒的柴火，這是黎明的曙光。緊接着太陽從大海的寝室裡懶洋洋地起床，睡眼惺忪地伸着腰，海天頓時光輝璀璨。清晨的大海是甯靜的，海風輕拂，連海濤聲也出奇的柔和，似乎怕吵醒熟睡中的人們。慢慢地，朝陽揮灑在海面上，微波粼粼，海面就像破碎了的金色翡翠，讓人情不自禁地産生一種莫名的憐愛。經過整晚的随風狂舞，海也精疲力盡了，這時安靜得像隻小綿羊。

上午刺眼的陽光，喚醒了昏厥過去的阿凍，天公疼憨兒，阿凍從塔納托斯（古希臘神話中的死神）的懷抱裡掙脫逃離，奇迹般地活了下來！他蘇醒後發現自己斜躺在小舢舨底艙的船幫邊，屁股和雙腿浸泡在海水中，海水是昨晚狂風暴雨灌進來的。還好入侵的海水不算多，再高出30公分自己就被溺斃，再漲個50公分，小舢舨就領着他一塊去海龍王爺那裡報到。

雖說是夏季，在一望無垠的茫茫大海裡，又光着膀子，阿凍感覺到又冷又餓，開始打起冷擺子。頭疼欲裂，昏昏沉沉。船尾那個此前安裝柴油發動機的地方，強台風拆走發動機後，留下一個被撕開的大窟窿。調皮的小浪花，時不時地在洞口探頭探腦，甚至沖進船艙，好奇地想上來看看有什麼可玩的。小舢舨失去了動力，也沒有了掌控方向的舵，這會兒載着孤獨的少年，在汪洋中自由自在盲目地飄蕩着。

阿凍有氣無力地趴在船舷上，明明看到沿途經過的一座座島嶼，但小舢舨像跟他作對似的，就是不往島嶼上靠，他也無能為力。阿凍也嘗試着用雙手劃船，但夠不着海面。小舢舨幾乎被強台風洗劫一空，能動的、不能動的物品多數被搶奪走了，僅留光溜溜的少年，以及光秃秃的船幫架子。 又不知道在浩瀚無垠的大海上漂泊了多長時間，反正太陽已經偏向另一邊的海平線。阿凍開始發燒了，他索性爬到船頭甲闆上，成“大”字形躺平。心想自己這回死定了，不被餓死，就是病死。少年萬念俱灰，閉着雙目等待死神的邀請函。

​ 太陽被大海拽回家了，海平面開始慢慢地暗下來。迷迷糊糊的阿凍似乎聽到一陣吵雜聲，難道自己在做夢？不像！似乎真的有人在喊叫！

阿凍慢慢睜開沉重的雙眼，不知哪來的力量，突然坐了起來！他看到一艘足足有兩三層樓高的輪船（巡洋艦），橫穿在小舢舨50米不到的地方！那“巨無霸”家夥靠近後，阿凍看到五、六個人站在船沿護欄旁，頭上都戴着鐵鍋笠（鋼盔），探出身子朝他這兒張望。借着夕陽的餘晖，阿凍發現來者鐵鍋笠前面中間挂的帽徽，好像在哪裡見過。噢，阿凍想起來了，是在小漁村放映露天電影上看到的，那部叫《渡江偵察記》的影片上，所有敵人的帽徽都是這樣的———藍色的12角星。 五、六個“鐵鍋笠”居高臨下，似乎在查找什麼。看出來不會有任何他們想要的“寶物”，大船圍着小舢舨繞了一個大圈，灰溜溜地離去，沒怎麼為難病歪歪的少年。

夜幕降臨了，阿凍覺得之前發燒已經退了不少，但饑餓難耐。如果眼前那一塊塊船闆是一片片面包，那該多好啊；或随手掬捧起海水，喝個痛快也行呀。但船闆生硬如鐵，海水鹹苦似藥。阿凍仰望夜空，滿天的星星像油炸花生米一樣，閃閃發亮。少年一天半沒吃一粒米，看到什麼都覺得像食物；要說喝水，自己倒是被昨夜的暴雨灌了不少。這一晚，阿凍在輕輕搖晃的小舢舨船頭上睡得很香，像幼兒時睡在搖籃裡一樣。他夢見自己是一條魚，一條大黃魚，掉落在漁村鵝卵石曲徑的草叢中，被母親撿起來拎回家。那一路上母親開心地哼着歌謠———

“擡頭看海白茫茫，出海阿兄未返航。好酒好菜阮（我）來忙，等請阿兄他一人……”

大黃魚阿凍在母親的手中激動得活蹦亂跳，幸福感滿滿，因為正邁步在回家的路上。此時，也許阿凍已返璞歸真，出神入化，得道之真谛，體道之精華。正所謂：恍兮惚兮，大道之行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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