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鄉野時空》是記述微山湖西岸(江蘇省最北部的沛縣地區)基層農村六十年間巨大變化的一本書,大約30萬字。
《穿越鄉野時空》之二十——紀時(2-2)
四 個人信息的傳遞
不管是陽曆還是陰曆,不管是紀年,還是紀月,還是紀日,都可以以日為最小單位,操作起來都比較準确。
但如何把一日再分成許多具體的時段,在沒有現代計時器——鐘表的情況下,都是比較困難的。
古代人把一個晝夜分成十二個時辰,依次用十二地支來表示,就是子時(相當于現在的23點-1點)、醜時(1-3點)、寅時(3-5點)、卯時(5-7點)、辰時(7-9點)、巳時(9-11點)、午時(11-13點)、未時(13-15點)、申時(15-17點)、酉時(17-19點)、戌時(19-21點)、亥時(21-23點)。
這種紀時法在現在本地農民中還有遺存,比較突出的是,農民大都還有子時、午時(還有“晌午”這個詞,故事中也有“午時三刻開斬”的話)、辰時(有“早晨”這個詞)之類的概念。
再說一個有趣的現象,老人去世辦喪事期間,每天晚上一天的活動結束時要燒一次紙錢,通俗的說法叫燒關門紙,但很多人都說叫燒戌紙。
我曾問大老執為什麼叫“燒戌紙”,他們都回答不出來,隻說“都是這麼叫的”。
其實,“戌 ”就是戌時,晚上的7點到9點,正是人們忙了一天要休息的時候。可見幹支紀時法在農村早已淡去了。
▲《紅樓夢》中的時辰
古人還把一夜分為五個時段,稱作“五更”,“更”音作ɡěnɡ,老百姓通常說為jǐnɡ。
每更2小時,共10個小時,分别是一更(19-21點)、二更(21-23點)、三更(23-1點)、四更(1-3點)、五更(3-5點)。
這種紀時法在農村中也有較多的遺存,如詞語“半夜三更”,歇後語“糞扒子起五更——找屎(死)”。
解放初派人敲着梆子巡夜叫“打更”,天不亮就起床叫“起五更”或“起早五更”,黎明前天還黑時叫“五更頭來”,還有許多《哭五更》的民間歌謠。
但是,現在這類說法也日漸衰微,大多數人已不知“更”是什麼了。
▲古詩中的“五更”
那麼在古人的紀時法基本不用,新的紀時法(一天24小時)和計時器(鐘表)還沒有産生的情況下,我們的農民是怎樣處理的呢?
首先必須明确一個基本事實:上文已經說過,舊時的農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的是慢節奏的範圍狹窄的生活。
他們雖然有把一天劃分若幹時段的需要,但并不需要精确的劃分,換句話說,他們隻要模糊的大緻的時間概念就能維持生存。
因而他們對待各個時間段往往采取最直觀的最簡易的表示方法。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第一,根據日出日落,将一天分為白天(俗稱“白仁來”)和黑夜(俗稱“黑來”或“夜來”)兩個大時段。
第二,把一個白晝分為早晨(俗稱“清起來”)、上午(俗稱“晌午”)和下午(俗稱“下目天”)三個時段。
這三個時段又以三頓飯為界(早飯叫“清起來飯”,午飯叫“晌午飯”,晚飯叫“喝湯”)。而以每頓飯為标準,飯前飯後又可作一些劃分。
第三,根據太陽的運行标示一些時間點,如“太陽露紅了”、“太陽竿子把高了”、“太陽樹梢子高了”、“太陽東南了”(也說“半晌午”)、“太陽正南了”(也說“正當晌午”)、“太陽錯了”(即太陽已過正午,也說“晌午歪了”)、“太陽平西了”、“太陽落了”等。
還可以以太陽的運行造成的影子的移動來判斷時間,如上午看到房子或者樹木的影子,正則表示是正午,該做午飯了;看到影子向東北傾斜,則表示午時已經錯過了。
▲日出
第四,根據雞生活的規律和特點判斷時間。
公雞打鳴是判斷黎明之前時間段的主要依據,分為“雞叫頭遍”、“雞叫二遍”、“雞叫三遍”,有重要事情需要趕時間的人“雞叫頭遍”就起床了,而“雞叫三遍”則是大衆起床的标準時間。
農村中還有“公雞叫晌”的說法,特别是陰雨天,沒有太陽,就聽公雞叫來判斷是否已到正午的時間。
每天傍晚,雞的眼睛就會暫時失明,俗稱“雞宿眼”(所以人的夜盲症也叫雞宿眼),這時它們會很自覺地走進雞窩裡去,俗稱“雞上宿”,人們也可以以此判斷,天就要黑了。
▲公雞打鳴
以上就是現代計時器産生之前,農民們判斷和标識時間的一些基本情況。
當然還有其它一些方法,但所有這些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都是不精确的,都是大概的,因而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下,則往往判斷不出時間甚或判斷錯誤。
我還記得,讀五年級時,學校在三裡外的村莊,老師要求我們到校晨讀,并實行對早到者表揚的措施。
為争當先進,我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根本不知道離天亮還有多長時間。有時睜開眼一看,窗戶外大亮,以為起晚了,還會哭鬧着埋怨大人,其實窗戶的亮光是月亮照的。
待到慌慌張張跑到學校,教室裡黑乎乎的,根本看不見讀書,隻得趴在座位上再睡。那時的農村中,這種因不能确定時間而起早的事例簡直太多了。
▲月牙兒
學校上課需要按鐘點,出門遠行乘車需要按鐘點,到機關辦事、到商店買東西也要關注開門的時間。
所以說,随着社會生活的變化而掌握準确的時間,逐漸形成了農民生活的需要,因而計時器進入農村也就成為必然的趨勢了。
五 計時器
計時器主要指鐘表,有了它,你就能馬上知道當前是幾時幾分,甚至幾秒。自然,鐘表在世界上早就産生了,但真正來到偏僻閉塞的本地農村,時間卻是很晚的。
▲挂鐘
就拿我所在的村莊來說,解放前近百戶人家,連一件鐘表也沒有。隻是解放初小學校才配備了曆史上的第一座挂鐘。
我剛上小學時,看到辦公室正牆上的挂鐘,覺得十分新奇,特别是下部的圓形鐘擺總是不停地向兩邊晃,弄不清是哪裡來的力,每到整點時突然發出的宏亮的聲音更讓人敬畏。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挂鐘壞了,被換成了一座馬蹄鐘,小巧得多,也沒有那撼人的氣勢了。
▲馬蹄鐘
後來,生産隊的辦公室裡也有了馬蹄鐘,但社員家裡,十幾年裡也沒有誰配置。手表就更是稀罕了,1960年代,别說社員,就是機關人員,學校教師,有手表的也是寥寥無幾。
我讀高中時,有一位城裡出身的老師手脖子上帶一塊手表,課堂上每當要看表時,就把胳膊伸得很直,在胸前劃一條弧線,再彎到眼前,動作十分誇張,我們同學都認為他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表,從而譏笑他。
你想,如果那時大家普遍都有手表,誰還需要去炫耀呢?
▲上海表
1970年代,人們,主要是領工資的工作人員,對手表的追求漸漸熱烈起來。
記得那時大家看好的是“上海表”,大約120塊錢一隻,但要想買,一要有錢,二要有票證,三還要托人。
普通老百姓是沒有誰想這個的。但是,處對象的年青人卻有人借此機會想趕一下時髦,因而手表漸漸成了結婚必備的四大件之一——“三轉一響”中的“一轉”,而其實,真正做到的人家也并不多。
▲鐘山表
1970年代末,一種“鐘山牌”的手表問世,立即在社會上引起轟動,關鍵在于它的價格低廉,有30元和40元的,極适合普通群衆購買,但由于供不應求,仍然需要票證和托人。
1980年,我正在徐州師範學院讀書,也托人買了一塊,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佩帶手表。
“鐘山牌”手表應該是手表界改革開放的報春使者,正是從它開始,普通群衆中的手表數量才逐日遞升。
▲電子表
手表的真正普及是在1980年代電子表的湧現。電子表價格更加低廉,20塊錢,10塊錢,後來5塊錢也能買一隻,而且還不需要每天擰發條。
電子表之前,無論是鐘還是表,都是機械的,電子表和機械表的動力來源具有本質的不同。
電子表和電視機、電冰箱、數字電話機等等的大量湧現,表明社會已進入一個新的時代——電子時代。
▲石英鐘
各類電子表的紛紛上市終于打破了手表供不應求的局面。
有些家庭甚至平均每人合到不止一塊手表,許多人的手表壞了,也不想費事去找人修理,再買一塊新的就得了,因而許多家庭的桌洞裡堆着多塊手表。
有些農民特别是年歲大一些的人,手脖子上不戴手表,并不表明他家裡沒有,往往是覺得礙事或不習慣于以戴手表的形象出現。
當然有些人确實是沒有買手表,但在他家裡的正牆上一定挂着或在桌子上一定放着一座石英鐘,或曰電子鐘,鐘上的秒針随着有節奏的跳動發出的聲響正表明着這個家庭也在随着時代的步伐一同前進。
▲手機
鐘是固定的,手表是移動的,這就是說你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很方便地确定時間。
然而情況還不僅僅限于這些,每個人身上的手機或小靈通之類,隻要打開就能看到即時的時間;打開電腦,也能看到即時的時間;打開電視,也在不斷地向你顯示時間;車站裡,熒屏上在滾動地顯示着時間;甚至在客車上也有專門顯示時間的裝置……
總之,在今天的現實生活中,計時器幾乎無處不在。不管是什麼式樣,不管在什麼地方,都在顯示着一個共同的時間。
它們在共同催促着每一個人要跟上時代的步伐,要努力去完成預先設定的工作,再不要去過那種慢慢騰騰、昏昏噩噩連時間也說不清的生活了。
關于“鄉野時空”公衆号的通用說明:
“鄉野時空”源自于我著作的《穿越鄉野時空》這本書,是一個關于中國蘇北農村田園生活和民俗文化在1949-2009年間鄉野巨變的數字展覽館。
10年來,我雖然一直堅持拍照,但可惜的是有些事物早已在我所能接觸到的環境中消失,再也尋找不到了,常常使我感到遺憾。因而我偶爾在網上碰到的也注意留存,這樣的圖片也有一部分被我充實到了這個《鄉野時空》“展覽館”裡。這裡,我要對這些圖片的原創者緻以衷心的感謝。如果有同志認為侵犯了他的著作權,我将會表示道歉,并給予删除。
敬請讀者諸君多多關注“鄉野時空”這個平台,多多給予批評和建議,讓我們共同把這個網上展覽館辦好。現授權給《豐沛文化》公衆号轉載,以傳播地域文化。
孫尊斌
二零二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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