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實驗小學接納自閉症患兒的消息，迅速在自閉症患兒家長圈中傳播開來。更多家長找到李際新。他決定接納這些特殊的孩子

“隻要我有能力，就要一直把這些孩子管下去。”

“傻大膽”之所以膽大，是因為心裡有愛

文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李铮 王瑩

這是一所51名教師培養37名學生的學校。這裡的孩子是自閉症兒童，被稱為“來自星星的孩子”。

遼甯省本溪市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校長、54歲的李際新做了大半輩子教育工作。十年前，他半路出家，帶着40多名特殊教育零基礎的老師，走上了陪伴自閉症兒童的道路。

李際新說：“這是一條少人問津的路。我和同伴們努力幫助孩子強健體魄、認知世界，最終願望是孩子能在監護人照顧下平靜地生活。”

李際新組織孩子們遊泳（2021年12月攝） 遼甯省本溪市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供圖

一次接納 埋下種子

2012年，本溪市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還是接收健全孩子、招生規模達1000多人的本溪市第二實驗小學。

有一天，一位自閉症患兒的母親找到校長李際新，希望學校能接納孩子“随班就讀”。

“孩子10歲，長得很好看，就是目光遊離不定，也不看人。”李際新說，看着可愛的孩子，自己沒有理由拒絕。

然而，自閉症患兒的情緒自控能力差，坐不住，還會突然尖叫。一周後，有些家長就組團到學校“興師問罪”。

“請大家換位想一想，如果是我們自己的孩子呢？請給孩子一個機會，給他多一些愛心。”在做家長思想工作的同時，李際新也表示“絕不會拿學校的課堂質量開玩笑”。

李際新和老師們一起号召其他孩子對新同學提供幫助。漸漸地，他們發現，将自閉症患兒與普通學生安排在一起的融入式教育，不但沒有影響原本的學習，反而讓善意在校園中傳遞。

第二實驗小學接納自閉症患兒的消息，迅速在自閉症患兒家長圈中傳播開來。更多家長找到李際新。他決定接納這些特殊的孩子，為了緩解患兒的情緒，學校鼓勵家長一起陪讀。

讓自閉症孩子跟着普通班級學習，第二實驗小學為此探索了五年。但是，接觸自閉症孩子的時間越長，李際新思考越深，他告訴自己：“在針對健全孩子設計的課堂上，自閉症孩子很難學到東西。我們必須面對疾病帶來的現實。”

李際新說，直到現在，仍有自閉症孩子家長難以接受孩子患病的現實，對特殊學校不認可，甚至連殘疾證都不辦。“家長們有誤區，覺得孩子跟健全孩子一起學習才能變好，跟特殊孩子一起學習就會越來越差。事實上，自閉症孩子一人一個特點，他們的共性較少，需要一對一教學。絕大多數自閉症孩子在普通學校很難跟得上。”

2017年，平山區政府決定，本溪市第二實驗小學将其他孩子劃分到别的學校，保留當時22名自閉症孩子，成立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專門接收自閉症兒童。五個寒來暑往，現在學校共有7歲到18歲不等的學生37人，按年齡分成7個年級。

15歲的小焦已經在學校生活7年。他媽媽說：“在這裡，看到了孩子能正常生活的希望。”

“傻大膽”

李際新總自嘲“傻大膽”。正是這種闖勁，讓他闖出了幫助自閉症孩子身心康複的多條道路。

陪伴孩子過程中，老師們發現，自閉症兒童普遍不好動，小肌肉和大肌肉群缺乏鍛煉。李際新說，康複訓練很重要，得讓孩子神經活躍起來。但傳統的訓練，孩子玩兩個月就不愛玩了，效果很難持續。

一次和台灣同行的交流啟發了李際新，他決定讓孩子們學遊泳。本溪一共隻有七八家遊泳館，經營者一聽自閉症孩子要來遊泳，都婉拒。直到遇見德恩優貝遊泳館的詹麗敏，四處碰壁的李際新瞬間柳暗花明。

回憶四年前的一拍即合，詹麗敏大笑着和李際新說：“在本溪，就咱倆膽大。”李際新對記者說：“膽大的老詹，心裡都是愛。”

兩個“傻大膽”邁出了第一步，但頭三腳踢得相當艱難。剛到遊泳館的孩子們連排隊、換鞋都費了好長時間。大部分孩子浴池都沒去過，不敢下水，他們緊緊抓住教練，教練胳膊都被孩子摳破了。

當教練領着他們勇敢邁出第一步時，所有人眼前一亮：下水後，孩子們特别高興。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一年級老師周璐秋說：“在水裡，他們的眼神不再躲避，表現和健全孩子一樣。”李際新說，遊泳對腦神經、觸感訓練很有好處，而且，水能緩解孩子們的壓力，“去除了焦躁情緒，孩子們就不會想發脾氣”。

現在，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每周三、周四兩次遊泳課雷打不動。由于學生感興趣，老師們有時會把在學校難以推進的内容，拿到遊泳池開課。

和自閉症孩子相處十年，因材施教是李際新和同伴們沉澱最多的心得。“我們請教了很多同行，自閉症教育沒有太成熟的教材，隻能在摸索中自己編寫。”

在教學實踐中，這裡的老師們注重幫助孩子找到自己的“最近發展區”，為的是讓每個孩子對學習都能跟得上。李際新說，比如上拍球課，孩子自己說能拍三個球，那拍到三個就獎勵。“要讓他們擁有屬于自己的成就感。”

另外，經過不斷探索，“主題式結構化四環節”教學模式在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取得階段性成效。四年級班主任于英舉例說，本月的主題是“顔色”，那麼整整一個月，數學課學習數顔色，美術課學習塗顔色，語文課學習認識有關顔色的字詞……所有課程都采用不同形式來緊扣這一主題，系統性強化孩子的認知。

簡單又偉大的夢想

十年間，本溪電視台記者郭甦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看看，點滴的、驚人的變化都被他記在心裡。郭甦說：“以前，這些孩子的世界裡隻有自己。現在，他們能主動和客人打招呼，有的還能聊幾句。”

讓自閉症孩子平靜地生活，是李際新和同伴們簡單而又偉大的夢想。很多老師自創教具，自費購買小獎品、小零食，頂住一次又一次的挫敗感，重複着、堅持着訓練孩子們。47歲的語文老師劉穎眼眶濕潤地告訴記者：“當一個上學以來從沒有說過話的孩子，在我教了三年後，突然開口說話時，我的内心被幸福和感動填滿了。”

2018年，平山區六一文藝彙演，特殊教育學校的孩子們表演手語舞節目。演着演着，孩子們待不住了，要往台下跑。老師們在舞台上緊緊抱住他們，堅持完成演出。台下掌聲一片。

“家長們都沒有哭，他們使勁鼓掌。”平山區特殊教育學校老師程紅說，“我們當時眼淚都流幹了，我們會繼續陪伴孩子一點點地進步。”

如今，平山特殊教育學校有了兩名畢業生。其中，18歲的小劉視頻拍得很好。“我們準備把他留在學校幫忙，做一些視頻宣傳。”李際新說，隻要自己有能力，就要一直把這些孩子管下去。

“新學期開始前，我們正琢磨着開洗車課。”李際新說，有的省份有特殊教育中專學校，自閉症學生可以學習穿珠子、疊紙盒等技能。“我盼着孩子們18歲離開學校後，能在監護人的照顧下有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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