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江蘇姑娘張白不幸患上卵巢癌,在病榻寫下情深款款四千言,訴盡對生命和愛情的依戀。雖然病情一再惡化,她始終沒有放棄與病魔抗争,“命運是個不耐煩的監考老師,它一再督促我早點交卷。可我不,我會死皮賴臉地撐到最後一刻。”
《枕邊書》(節選)
作者/張白
無論多壞的事情,必須面對。唯有這樣,才對改變現實有益。
去年
二月末的一個晚上,我突然肚子疼得要死。你和兩個同學連夜把我送到醫院,折騰了整宿沒睡。醫生說,可能是卵巢癌,但要手術後才能确診。
第一次手術結束的時候,醫生把我從麻醉中喚醒,隻對我說:“結束了哦。”我覺得醫生的口氣聽起來并不輕松,獨自在重症監護室忐忑了一夜。第二天,你把我從重症監護室接回普通病房。我着急問你結果,你支吾了好久,才艱難地告訴我,是癌症。
即便是已經做了心理準備,我還是覺得,很失落。可是我怕你更難過,于是我掩蓋住失落的心情,指着自己的肚子笑着對你比劃:“你看,大意失荊州。”你趴在床邊看着我,不說話。大意失荊州。先失了南陽郡,以後,荊州九郡,也都會盡數失去。
早就明白了的,不是嗎?無論多壞的事情,都必須面對它,承認它。隻有這樣,之後所有的作為才能對改變現實狀況有所助益。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世上的事情不都是這樣。所以,我親愛的你,不要問為什麼。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事情沒有為什麼。
你安慰我說,别哭,剃光了頭發也還是很好看,你怎麼樣都美。
第一次
化療的時候,肚子裡像火燒一樣,又疼,好像被人插了把刀,還時不時左右扭轉一下。我渾身是汗,心裡又害怕,還以為自己要死了,鬼哭狼嚎得半層樓都能聽見。醫生不得不把我關到樓層一角最大的單人間病房去。護士一直握着我的手輕聲安慰我,我一邊哭嚎一邊跟護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實在是太疼了。”淚眼朦胧裡恍惚看見你站在人群的外圍,手足無措,一臉慌張。就像第一次看見我哭的那天一樣。
後來我哭累了,就睡着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見你和衣睡在病房裡的沙發上。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不知道夢見了什麼。
夢見你那次生病了嗎?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年,你有一次生病,拉肚子拉到渾身發軟,還發燒。我吓得趕緊送你去醫院。之後兩天一下課就立馬跑去學校門口的粥店買粥給你送去。現在我生病了,換你照顧我了。隻是,我這病和你的病不可同日而語,看起來,你很吃虧啊。哈哈。
四月,我的頭發和那年的櫻花一起落了。終于,我要剪去蓄了十年的長發,曾經你最愛的長發。第一刀剪下的時候,好像剪的不是我的發,而是剪在了我心上,眼淚一下子就噴湧而出。你安慰我說,别哭,剃光了頭發也還是很好看呢,你怎麼樣都美。
我忘記,命運抽了我一耳光,還會抽我第二個。
第二次
手術的時候是夏天。我手術之後又并發了應激性十二指腸炎,結果硬是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你為了省路費,每天騎一個小時自行車來醫院看我,晚上再騎一個小時回家。曬得你手背和手指都不是一個顔色,腳上穿的洞洞鞋,腳背也曬成了波點style。
接着又是化療。副反應最嚴重的時候,一整天幾乎什麼都吃不下。我會惡心,會嘔吐,會渾身疼,會手指麻痹,會幾天都爬不起床。有時候吃着飯我就突然皺着眉頭發起呆來,你問我怎麼了,我都說,沒什麼。其實我是想到下一次的化療,就覺得好難熬。
不過好在我慢慢地好起來了。結束了六個療程的化療,我滿心歡喜地開始期待新生活。那個長發的姑娘,那個因為害怕沒有未來而獨自整夜哭泣的姑娘,我轉眼就快要把她忘記。我也忘記了,命運抽了我一耳光,它還會抽我第二個。
回到學校還沒有六個月,我就複發了,還擴散到了肝肺。走出診室的時候,你的臉色難看得要命。我在朋友圈裡發:“就好像看見一整個未來的燈全滅了。”
我已經想好要在葬禮上放哪首曲子,遺照要選我長頭發漂亮的。
晚上
,我絮絮叨叨地跟你說着,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好,不過人家說告别要趁早。如果我真的不幸紅顔薄命英年早逝,我已經想好了要在葬禮上放哪首曲子,你記着,我不要普通的哀樂,難聽。遺照要選我長頭發時候漂亮的。你叫他們來看我的時候帶點啤酒還有下酒菜。不要哭,再陪我說說話。你可以忘了我,但不要太快忘記我。你可以娶别人,但她一定不能比我愛你少。你可以來看我,但不要帶别的姑娘來看我,我還是會不高興的。
你從背後擁住我,滾燙的眼淚落進我的頸窩裡。這是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見你哭。
你說,未來的燈滅了,我們趕快再去點亮些。可是,點燈的過程是如此艱難,好幾次我都覺得這條遍布荊棘的路走到了盡頭。親愛的,我說過我永遠都不離開你。可是我不知道永遠有多長。
“十年,”有個得了白血病的小姑娘對我說,“我不貪心的,隻要十年。如果十年後我們還能這樣聊聊天,那就足夠了。”
我笑了,十年那麼漫長,這可真是一個奢侈的願望。我隻希望今天不那麼疼,反應不那麼大,可以安靜地等你從實驗室回來,看你笨手笨腳地做飯。炒肉片和豆腐湯,外加一大碗熱騰騰的米飯。晚飯後我們窩在床上看一會電視,然後關了燈,對你說晚安。
命運一再促我早點交卷。可我不,我會死皮賴臉撐到最後一刻。
我
不知道愛是否可以生生世世,我隻在乎這一生一世。有時我想提前了斷自己,以一種清醒的有尊嚴的方式,免得讓你看到我插滿管子大小便失禁的樣子。可我又那麼眷戀着你的溫暖。我害怕這一覺睡過去,醒來時忘了你的臉。
命運是個不耐煩的監考老師,它一再督促我早點交卷。可我不,我會死皮賴臉地撐到最後一刻。
青埂峰下,一僧一道告誡靈性已通凡心正熾的靈石:“凡間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樂極悲生,人非物換,到頭一夢,萬境歸空,你還去嗎?”頑石說:我要去。
當我來到這個世界,如果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一輩子你要經曆難以想象的病痛,無數焦慮、失望、離别的折磨。你還去嗎?
我會如頑石般點頭,我要去。
我想看看愛情的樣子。
張白,加油!
“命運促我早點交卷可我不”
張白,1986年生于江蘇新沂。2004年考入北京化工大學, 2012年年底,與新婚丈夫前往日本攻讀博士學位。
2013年初,張白突然腹部劇痛不止,結果被診斷為卵巢癌三期,必須盡快進行切除手術和化療。原本以為手術順利結束,沒想到半年後癌症複發,癌細胞擴散到肝和肺。之後張白一直進行化療,但腫瘤無可抑制地瘋狂長大,期間更是出現了抗藥性,張白隻能一再換藥治療。2015年底,腫瘤已壓迫到腸胃和腎髒,且出現感染。
病情一再惡化,張白始終沒有放棄過。去年年初,她在病床上寫下4000多字的文章《枕邊書》,送給相戀十年的枕邊愛人。文章回憶了兩人從相識、相戀到她生病後丈夫照顧她的點點滴滴,字裡行間都是對生命與愛情的留戀。
張白的主治醫生王峰表示,張白已經是卵巢癌晚期,腫瘤壓迫到腸道,難以進食,隻能依靠靜脈注射營養,而且腎髒内也出現積水,有嚴重的發炎化膿感染,如果腫瘤進一步轉移,壓迫到肺部,會導緻無法自主呼吸。目前手術的風險極大,張白甚至有死在手術台上的風險。
張白的父親張學農是一名中學教師,自從女兒生病後,幾乎花光家中所有積蓄。“現在每個月一發工資,第一時間就是給女兒湊醫藥費。” 截至1月11日,他共收到300多名網友捐獻的6.8萬元。他坦言,隻要女兒有一線生的希望,他們都不會放棄。文/摘自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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