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是我心中永遠的一個結一個痛，十年我沒看過它，看見它我就換台。拍完之後，在我心裡它是個悲劇。”

在《西遊記》播出多年之後，導演楊潔在一次訪談中說道。

1986年，電視劇《西遊記》一播出就轟動全國，造成了萬人空巷的場面，好評如潮，收視率高達89.4%。此後，每年寒暑假它都輪番播放，播出三十五年，重播次數早已超3000次，且播放次數仍在不斷增加。

86版《西遊記》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人成長，影響了無數人，是許多觀衆心中的美好回憶。直至今日，提到《西遊記》，觀衆依舊會想起小時候一家人搬起小闆凳坐在電視機前觀看《西遊記》的場景。

可這部經得起時間考驗，讓所有觀衆都喜歡的的經典之作，卻讓導演在多年以後坦言它是心中的痛。

這是為何？

01

1929年，楊潔出生于湖北麻城，她的父親是在“成都十二橋慘案”中犧牲的烈士楊伯恺。

楊伯恺是個知識分子，他很注重對楊潔的培養，對楊潔的家教非常嚴格。在楊潔還小的時候，他就培養她的閱讀興趣，要求她每天都要看書，并檢查成果。

在父親的影響下，楊潔從小就喜歡看書，但她并不喜歡看父親規定的又紅又專的書，而是喜歡看“不入流”的小說，她時常趁父親不注意偷偷看小說。《西遊記》就是楊潔在小時候看的，那時的她并不知道，她跟《西遊記》會有那麼深的淵源，她的名字會跟《西遊記》綁在一起。

15歲那年，她跟随父親住進了《華西日報》的大院，但因為時局不穩定，父親把她送到了革命總後方延安。楊伯恺一直的願望就是希望楊潔參加革命，因此，幾經輾轉，楊潔參軍進了部隊，但她是文藝兵，她被分配到文工隊當演員。

此後，她先後在晉察冀、陝北、濟南新華廣播電台等地擔任播音員。

1953年，楊潔不幸患病住進醫院，為了養病，她轉到了北京醫院。幾年之後，她被調到了北京電視台。這次調職，讓楊潔開始了導演之路。

楊潔進入電視台之後，被安排在文藝部的戲曲組。她執導過京劇，也拍攝過不少湘劇劇目，她還是央視第一屆春節聯歡晚會的導演。

在一次次的拍攝中，楊潔開始對電視劇導演産生了興趣。電視戲曲的主要呈現形式是以舞台為主，但楊潔喜歡創新，她拍攝京劇《香羅帕》時，就嘗試過新方法。她把《香羅帕》搬到外景，放在了頤和園拍攝。節目播出的效果很好，還被賣到了國外。

這時，楊潔就萌生了要當電視劇導演的想法，尤其是國外的電視劇不斷湧入國内之後，她的想法愈發強烈。她屢次向領導打報告申請拍攝電視劇，但領導都以她是戲曲導演為由駁回了她的申請。

一向敢作敢當、有個性的楊潔不幹了，她打報告要求調工作。

就在她想要離開央視的檔口，台裡來了一位新領導，出于惜才的想法，這位領導挽留了她，并給出承諾要她等三個月。

三個月的等待沒有白費，楊潔等來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甚至可以說是讓她感到意外的結果。

1981年11月，文藝部開了一次會，這次會議上，洪民生副台長宣布要把古典名著《西遊記》和《紅樓夢》拍成電視劇。

洪民生點将，把拍攝《西遊記》的任務派給了楊潔。話音剛落，一片嘩然，議論聲四起，大家對這個決定很不滿意。

楊潔受寵若驚，在議論聲中堅定地接下了領導給出的任務。

02

“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場場酸甜苦辣。”

接到任務之後，楊潔就開始籌備拍攝工作。

很快，楊潔就發現這個任務的艱巨，拍攝《西遊記》遇到的困難不亞于唐僧西天取經，困難重重。

先是演員的選取，光是确定師徒四人的扮演者就花費了楊潔不少的時間。

首先是孫悟空的扮演者，要想讓真人演繹猴子，使其将人性和猴性相結合，這對演員有極高的要求。楊潔輾轉多地，最後将目光放到紹劇演員六齡童章宗義身上，他是著名的南派猴王。

1982年，楊潔去到章宗義的家裡，但當時章宗義已經年近60歲，無法接下演員任務，無奈之下，她隻好另尋他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章宗義不忍心看着機會從身邊溜走，他極力向楊潔推薦自己的兒子六小齡童章金萊。

在章宗義保證自己會對兒子傾囊相授之下，加上章金萊悟性高，楊潔在猶豫中确定了孫悟空的扮演者。楊潔對章金萊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萊特，但劇播出之後，你要讓觀衆隻認可你這一個美猴王。

所幸，章金萊做到了，觀衆提到孫悟空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豬八戒和沙僧的扮演者并不難找，飾演豬八戒的演員是北方昆劇院中演醜角的馬德華毛遂自薦的，沙僧扮演者闫懷禮是在海選中定下的。

師徒四人中，隻有确定唐僧的扮演者曆經波折，《西遊記》中唐僧的扮演者一共有三位。

最初，飾演唐僧的是汪粵，他畢業于北影表演系。汪粵演了四集之後，老師勸他飾演唐僧會讓戲路變窄，建議他多塑造一些形象。恰逢那個時候，有電影角色找上門，他聽從了老師的建議，離開劇組，将重心放到電影上。

之後，曆經一年的選角，楊潔才終于找到第二位合适的唐僧徐少華，但很不巧，徐少華中途也退出了。徐少華進劇組後不久就告知楊潔，自己的領導幫自己報考了山東的一所藝術學院，他需要去考試。當時，他表示不用上學也可以拿文憑，并承諾自己不會耽誤劇組拍攝。

為了讓徐少華順利去考試，楊潔與劇組人員加班加點把他的戲份拍完，累得筋疲力盡。然而，徐少華考完試之後回到劇組，他向楊潔提出了一個無理要求：要劇組出面幫他跟學校交涉，讓他不上學也可以拿到文憑。

徐少華的要求讓楊潔感到為難，但她并沒有直接拒絕，表示會去了解情況。楊潔詢問徐少華：如果拍戲和上學時間有沖突，你會選擇什麼？徐少華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會選擇拍戲，但後來他食言了，他不僅回去上學了，中間還跟劇組失聯過一段時間。楊潔幾番詢問，才找到他的下落，而學校領導跟楊潔說：“徐少華表示在學習與演戲之間更在乎學習。”

于是，第二任唐僧就這樣不厚道地跑掉了。

第三人唐僧遲重瑞是楊潔在某天下班的時候遇到的，她在樓道上看到了氣宇軒昂的他，楊潔當即就發出邀請。對于遲重瑞來說，這是極大的榮幸，他欣然接受邀請。遲重瑞也是最終到達西天取得真經的唐僧。

雖然在選角上曆經波折，但這與資金短缺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拍攝之初，電視台給了劇組300萬的經費，整個劇組省吃儉用，但這筆資金隻夠拍攝15集。她再次向台裡申請資金時，台裡的領導直接讓她拍大結局，結束拍攝。拍攝《西遊記》讓楊潔與整個劇組付出了很多心血，大家都不願意就此放棄。最後，整個劇組的人都為經費奔波。

天無絕人之路，鐵道部十一工程局的領導聽說以後，出于對《西遊記》的喜愛，慷慨解囊，借給劇組300萬讓他們得以繼續拍攝。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楊潔感激涕零，不停地向這位領導表示感謝。籌到資金，楊潔帶着劇組馬不停蹄地進入到以後的拍攝當中。

既是“西遊記”，那麼“遊”是必不可少的。在楊潔看來，如果拍攝場景是搭建的，那麼很難拍出效果。于是，她決定所有場景都實景拍攝。在拍戲之前，她就成立了選景小組，一行人在全國各地尋找合适的拍攝點。

等到《西遊記》拍完，楊潔和劇組一共走過26個省市取景，祖國的大好河山，佛刹道觀都被攝入其中。楊潔本想宣傳祖國秀麗的風景，可沒想到，他們曆盡千辛萬苦，走遍各地取景的行為，成為了别人眼中的遊山玩水。

電視台最後還成立了調查小組來到劇組調查情況。調查組跟着劇組生活了半個月，不僅沒有調查到一絲一毫關于他們遊山逛水的證據，反而被拉去當苦力，見證并體驗到了劇組每天都飽受風吹日曬雨淋的艱辛。

調查組臨走的時候對楊潔說：你們太辛苦了。調查組回京以後，特意為他們申請經費，希望可以改善他們的拍攝環境。

可随着物價上漲，重新籌備到的經費也隻夠拍10集。迫不得已，楊潔舍棄了5集，結束了拍攝，原定30集的《西遊記》，最後隻拍25集。這一直是楊潔的遺憾，她依舊想把餘下的幾集補上。到1998年，楊潔續拍《西遊記》通過申請，她将落下的都拍全了。

《西遊記》無疑是成功的，它不僅受到了全國觀衆的喜愛，也讓楊潔的事業達到了巅峰。可這一部曆盡艱難險阻才創作出來的經典，足夠讓楊潔驕傲萬分的作品，卻成了她口中的悲劇。

楊潔何出此言？

03

這還得從楊潔與師徒四人的恩怨說起。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1986年，《西遊記》播出之後，師徒四人一夜之間紅遍大江南北，成為觀衆心目中的偶像。師徒四人爆紅之後，各種商演活動邀約紛至沓來。

1987年11月底，許鏡清受人之托找到楊潔，他表示《西遊記》在新加坡的反響非常熱烈，觀衆對他們的呼聲很高，因此，他的朋友希望可以邀請《西遊記》的演員到新加坡演出，讓觀衆一睹師徒四人的真容。

楊潔樂見其成，在條件談妥之後，她答應了新加坡之行。她認為拍攝六年，劇組的人員都很辛苦，可以借此機會讓大家好好放松。

随後，楊潔在劇組成立演出團，讓大家一起排練節目，為商演做準備。一開始，演出團的成員都很聽話，服從楊潔的安排，但好景不長，團隊就出問題了。

1988年春節期間，楊潔安排了排練節目的行程。那次，那些在外地的演員按時來京排練節目，演員們在招待所等待許久也沒有等來章金萊、馬德華和闫懷禮徒弟三人，反而等來了他們同時請假的消息。

事後，楊潔才被熟人告知他們徒弟三人請假是應邀到濟南商演去了，同他們一起在濟南商演的唐僧是徐少華。

楊潔聽後很生氣，在他們回來之後在衆人面前狠狠地批評了他們：不該抛下所有人去賺錢。這次的批評讓徒弟三人心生不滿，矛盾就此産生。

之後，他們三人聯合台裡與楊潔結怨的領導一起排擠她，這場排擠也波及了同劇組的演員。以前，劇組的演員裡經常有人到楊潔家蹭飯，改善夥食，但那次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去過她家，甚至還到領導那打小報告，說楊潔的壞話。

這都源于章金萊、馬德華和闫懷禮三個主演阻止他們上她家，還以不讓他們去新加坡威脅他們。

楊潔沒有想過他們三人會如此決絕，共事六年，而且剛剛結束《西遊記》的拍攝，他們立馬就為了利益翻臉不認人。因此，在知道他們徒弟三人的心思之後，楊潔就發誓“今後再也不會和他們走在一起。”

這件事演變到最後，由最初的楊潔導演帶隊變成了台領導于光華帶隊到新加坡，楊潔最後也沒有去新加坡。

站在徒弟三人的角度上看，他們外出走穴賺錢似乎也無可厚非。

不患寡而患不均。

當初拍攝《西遊記》的時候，他們三人的片酬并不高，戲份比較重的章金萊和馬德華一集才80元，六年拍了25集，他們的片酬不過2000元。

當時飾演小白龍的王伯昭就出場幾次，片酬高達1500。出場幾次的片酬已經抵得上他們六年的片酬，他們六年的心酸與苦楚似乎就已經變得不值錢了，付出與收獲不相匹配。

不過，讓他們那麼猖狂，完全不顧忌導演楊潔面子的背後，是因為有台長王楓的撐腰，是他“助纣為虐”。

楊潔作為《西遊記》的導演，她需要對劇組的道具負責，她也因此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了王楓。

那一年的春節晚會上，王楓想要借劇組的道具兩隻仙鶴，他派人到劇組取。由于楊潔吩咐管理道具的工作人員：“不能有一件損壞。”所以，工作人員一口回絕了台長借道具的要求，這讓王楓覺得下了面子，自此對楊潔懷恨在心。

王楓處處刁難她，提前解散了劇組不說，還導緻《西遊記》很多珍貴的資料都弄丢了。新加坡事件也是他從中作梗，推波助瀾。

許是良心發現，亦或是有利可圖，1994年，章金萊、馬德華和闫懷禮三個徒弟幾次登門道歉，請求楊潔的原諒；同時，他們也表達出希望楊潔将剩下的故事拍出來的願景。他們的态度很誠懇，楊潔原諒了他們。

不過，在以後的續集拍攝中，隻有章金萊繼續飾演孫悟空，闫懷禮和馬德華的角色都換了人選。

2017年，随着導演的離世，當初的演職人員也都慢慢變老，這些矛盾似乎也都成為了過往。

“一切都将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變成親切的懷戀，讓我們把那段日子，牢牢地記在我們心坎裡，當做親切的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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