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瑪麗安·麥克納 著

出版：中信出版·鹦鹉螺

污染的代價（六）

沙門氏菌可以藏匿在雞肉産品中的證據，讓福斯特農場不得不采取行動。他們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造，投資7 500 萬美元改善了雞舍的環境，20 并升級了肉品加工流水線和微生物檢測流程。2014 年年底，福斯特農場做出保證，在他們檢測的肉品樣本中，沙門氏菌檢出率不超過5%。21 疫情暴發之後，農業部也出台了新規，要求雞肉産品中的沙門氏菌檢出率不得高于15%。福斯特農場将沙門氏菌檢出率降至農業部的限定标準之下，這一努力讓他們從疫情的源頭華麗變身為業界典範。

但是，沙門氏菌仍未得到與緻病性大腸杆菌同等的“零容忍”對待， 農業部沒有将其檢出率限定為0。這意味着，政府依然讓消費者暴露在沙門氏菌感染的風險之下。

到2014 年8 月，已經有整整一個月沒有出現新增感染病例了。幾個政府部門都認定疫情結束了，但患者的狀況并不樂觀。後遺症折磨了席勒好幾個月。“感染沙門氏菌之前，我幾乎沒進過醫院，除了有一次我把自己割傷了，去縫過一次針。”2016 年2 月，席勒向我講述道，“但從那次感染起，我都成醫院的老熟人了。”在預後恢複過程中，席勒成了“次生疫情”患者中的一員，也就是因為食源性疾病而受到終生影響的人。

次生疫情是隐形的，在美國很難偵測。美國的食源性疾病監測系統面向的是“真正”染病的患者。跟蹤這些人在預後是否還有 症狀出現， 需要醫務人員與患者之間保持幾個月甚至幾年的聯系。不管是聯邦政府的疾病監測系統還是地方政府存檔的居民健康檔案，在設計時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但在其他一些國家，醫療體系是單一支付的， 患者的診療記錄會流向集中管理的檔案庫，這樣醫療機構就有條件發現以前在同一次疫情中染病的患者多年之後又顯現出相似症狀的現象。

2008 年瑞典的研究人員報告了一個現象：感染過沙門氏菌、彎曲菌和另一種食源性病原微生物—耶爾森菌的患者，比未感染過的正常人罹患主動脈瘤、潰瘍性結腸炎或反應性關節炎（某些特定部位感染引起的關節炎，并非由年齡增長或使用過度所緻）的概率更高。2010 年， 澳大利亞西部的科學家發現，患過食源性疾病的兒童和青少年因潰瘍性結腸炎或克羅恩病住院治療的概率，比出生在同一地區、未患過食源性疾病的同齡人高50%。23 2005 年，沙門氏菌感染疫情在西班牙暴發，24 5 年之後患者中有2/3 的人出現了肌肉和關節方面的問題，發病概率是生活在同一地區但未感染過沙門氏菌的居民的将近三倍。

這些研究都是回顧性的，給人們留下了質疑其結論的餘地。這些研究中的患者，從他們患上食源性疾病到研究人員找到他們，其間也許出現過别的什麼問題。但加拿大的另一項研究将這種關聯性呈現得無懈可擊，研究人員在疫情暴發的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患者，并在随後的多年時間裡一直對其進行跟蹤觀察。

這項研究源于一座小鎮的一次疫情。2000 年5 月，在加拿大安大略省沃克頓市的一個農業小鎮上，幾場大雨把奶牛養殖場裡的牛糞沖進了地下含水層，居民的飲用水源因此被彎曲菌和大腸杆菌O157:H7 菌株污染了，後者就是引發玩偶匣快餐店疫情的那種能分泌毒素的大腸杆菌。将近半數的居民（2300 多人）被感染，出現發熱和腹瀉症狀。2002 年， 安大略省政府要求研究人員追蹤患者的預後生活情況。25 2010 年，他們發表了研究報告。結果表明，在這次疫情中發生彎曲菌或大腸杆菌急性感染的患者，患高血壓的概率比一般人高33%，患心髒病或腦卒中的概率比一般人高210%，患腎髒疾病并有可能需要接受透析治療或腎移植的概率比一般人高340%。

席勒的親身經曆也印證了這一點。感染治好後，他的右膝患上了關節炎，而且他經常感到渾身乏力，消化系統也遭到了損害。感染沙門氏菌三個月後，他又患了憩室炎（糞便堵塞了他大腸壁上的薄弱點，導緻了炎症）。2014 年12 月，感染沙門氏菌一年多後，席勒做手術切除了一段腸道。2015 年，因為瘢痕組織把他的腸子粘在了一起，他又經曆了5 次痛苦的腸梗阻發作。“每次我去看急診，就得住個三五天院。”席勒說。

2016 年1 月，席勒突發腹痛，就診時醫生發現他結腸上的一個薄弱點已經破裂，正在将糞便洩漏到腹腔中，于是緊急給他做了手術。我第一次采訪他的時候，他腹部的刀口被縫了21 針，醫生還在他的腹壁上裝了一個結腸造瘘袋，用于将糞便導出體外。

手術康複後，席勒聘請了一名律師比爾·馬勒。在為食源性疾病的受害者進行辯護方面，馬勒在美國算是首屈一指，他的職業生涯始于為玩偶匣快餐店疫情的受害兒童做辯護。馬勒幫席勒赢得了福斯特農場的一紙和解協議，雖然賠償金不高，但足夠支付席勒的醫療費和誤工費了。然而，那場病把他的生活攪了個天翻地覆，這是多少金錢都無法彌補的。

“感染沙門氏菌後，我的生活就隻剩下一連串的問題了。”席勒告訴我， “這讓我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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