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請吃飯,神秘地說,帶我們去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吃一頓意想不到的飯菜,回味一種久别重逢 的味道。這多少讓人心動不已,仿佛隻為這一見如故的地兒,倒不是為了它的美味佳肴。
地處偏遠的一戶農家小院,竹籬深深,柴門虛掩,若不是高高懸起的幾盞大紅燈籠和霓虹閃亮的牌 匾,我們真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
“老家的竈台”,這飯館的名字倒是讓人有一種遊子歸來的欣然和親切感,似乎就是家的味道了。說實話,飯菜的豐盛和美味,都不足以讓人回味,唯獨讓 人心心念念的是它的名字—老家的竈台。乍一見到這四個字,真的有種遭遇從前,故友重逢的驚喜。
我們久居鬧市,整天像個陀螺般旋轉于阡陌街巷,混迹于茫茫人海之中,少有的清淨與閑暇,也難得去追尋回味那些舊時光,以及消失在時光隧道裡的星星點點。老家的竈台,它不隻是靜卧時光隧道中的記 憶碎片,更是承載着我童年的歡樂與美好。
竈台其實是媽媽的舞台
記憶中,老家的竈台是奶奶亦或媽媽的舞台,除了全家人的一日三餐,閑暇或年關時節,她們總是圍在鍋台邊、竈門口,用她們的巧手,為我們做出各種好吃的。
竈台很簡單,一口大黑鍋架在正中央,緊接着就 是一口小耳子鍋,高高的煙囪聳入雲天。竈膛内的火 苗歡快地吐着舌頭,不斷地舔着黑黢黢的鍋底,時不時地總有調皮的“紅孩兒”蹦着跳着,竄出老高。竈門 前,添柴的奶奶臉上流光溢彩,火光映紅她的臉。鍋 裡已經噼噼啪啪地開始了交響樂,騰騰升起的霧氣籠 罩着媽媽年輕的身體和靈活翻炒的手臂。我們就在門 前的場地上玩着跳房子,大家合着節拍,在場地上歡 呼雀躍,像鳥兒一樣跳來跳去。煙囪裡袅袅升起的炊煙,在微風中輕快地舞蹈。我們一邊跳一邊高聲地唱: “煙子,煙子,不熏我,去熏那天上的雲朵朵!”它讓我們玩得更瘋,鬧得更起勁了。
飯菜的香氣彌散在空氣中,我們不由得張開鼻翼,使勁地吸入胸膛,一邊吸,一邊想象着米飯焦黃的鍋巴,媽媽會不會捏一個飯團?她會留給誰呢?
這樣,總有人不放心,想着偷偷溜進廚屋去看一看。雖然,他總是找個借口,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心裡的小九九。
有時候,我們五個孩子都會腳跟腳,手跟手地圍着媽媽轉, 弄得她手忙腳亂。這時,她會急得大叫,甚至還會揮舞着手中的鍋 鏟,像趕鴨子似的把我們攆出去。更多的時候,她還是會想辦法給我們捏飯團。看着我們一個個手捧飯團,嘻嘻哈哈歡天喜地的樣 子,她嘴裡罵我們“就像一群餓牢裡放出的小鬼”,但臉上卻分明 洋溢着慈母的笑容和疼愛。
雖然田間地頭總少不了媽媽勤勞的身影,但是隻要一得空 閑,或是下雨季節,她總是會在竈台間忙碌,為我們做各種小吃。
春天,她挖來野菜,為我們做地米菜或泥蒿面餅;槐花開了, 她摘來一串串槐花,和着面做出又香又甜的花面餅。
夏天,荷花開了,荷葉田田。她開始給我們蒸荷葉包子,荷葉饅頭,油炸荷花卷。
秋天,陣陣的桂花飄過,媽媽磨了糯米,瀝幹水分,搓成一個 個的湯圓,裡面是桂花和紅糖,吃起來滿口留香。她還給我們做米 酒湯圓。有一次,我貪吃米酒,吃得好好的,筷子一丢,頭一歪,竟 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媽媽笑着抱我上床休息,以為是我玩累了。 誰曾想到,眉眼不睜地睡了一整天還是不醒。她着急地請來大夫, 大夫詢問了一下情況,看看我之後,就說:“沒事,米酒吃多了,醉 了!”可是,媽媽還是不放心,守了我一整個晚上。以至于後來,媽 媽再也不讓我多吃米酒了,就連做米酒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冬天,是媽媽最辛苦的季節。熬糖、打豆腐、炒臘鍋都是耗時費力的事情,媽媽有時累得滿頭大汗,腰酸背疼,可為了我們能吃 到炒米、麻葉等吃食,她咬咬牙堅持做了。
她總是說,累不倒人的,力氣去了還會來的。仿佛力氣是用不 完的資源,随時可以取用,殊不知,那時她拼的是年輕的身體和氣 力—她已将她的愛糅合在這些吃食中,我們所品嘗到的不僅僅 是她做的飯菜和各種小吃,還有無盡的愛。
媽媽的确就是一個圍着鍋台轉的女人,但正是她對竈台的這份敬畏,才讓我們在一日三餐的溫飽中,保持對生活和家庭的敬畏。
竈台肚子裡隐藏的“秘密”
細想起來,老家的竈台,猶如一根接力棒,在奶奶和媽媽之 間傳承着。竈台上是媽媽,竈台下卻是奶奶。我不難想象,許多年前,年輕的奶奶也一定就是這竈台的主角。
那時候,奶奶年紀大了,就隻能蹲在竈門口添柴生火了。但奶奶的手真是靈巧,她總是利用這個機會,給我們創造美食,一把火鉗竟成了她的燒烤工具。冬末春初,她給我們燒糍粑。一塊塊糍粑 并排擺在火鉗上,她将它們伸入火苗中,來回幾趟,再翻個身。不 一會兒,雪白的糍粑早已不再苗條,一個個鼓着渾圓的肚子,冒着熱氣,一股香糯的氣息撲鼻而來。奶奶取下糍粑,拍拍它身上的木 灰,在手裡來回倒騰一番,待它不燙手時,再遞給我們。有時候,奶奶看到我們一個個貓着腰,伸長脖子守住竈門的樣子,她樂得哈哈大笑。
奶奶不在的時候,我們也曾自己偷偷燒過糍粑,但要麼燒得黑乎乎的,吃起來一陣苦味;要麼渾身沾滿了木灰,吃起來澀澀 的,根本嘗不到焦香軟糯的滋味。媽媽說,這就是奶奶的手藝。
其實,奶奶烤的團子更是焦黃焦黃的,格外好吃。據說,這也是需要掌握火候的。一個早晨的功夫,或許,我們還來不及吃上奶奶烤的熱團子,就要上學了。在學校,心裡總是惦記着那個沒有吃到嘴裡的烤團子。
由于團子是實心的,不容易烤過心,奶奶就想了一個辦法,她在媽媽做好飯之後,在竈膛裡塞滿鋸末,然後,捂上幾個團子。一 到中午放學,我們都會興沖沖地跑到竈門口,用火鉗扒出來。不多不少,正好五個。團子外面一層是焦的,内裡香軟,溫度正好。
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奶奶還在竈膛裡烤鹹魚,我們這些饞嘴貓吃了魚,那貓咪一整天都會圍着竈台轉,不停地喵喵直叫。
就這樣,我們整個冬天都在竈膛裡尋找着,等待我們的不是烤團子就是香甜的烤紅薯,有時更會驚喜地發現一罐雞湯或者煨 菱米。
那時的我們,真的像《童年》中唱的:“等待着上學等待着放 學,等待遊戲的童年。”那時的我們,真的樂此不疲地和老家的竈台做着這猜謎一樣的遊戲,我們總是希望快點得到它肚子裡隐藏 的“秘密”。
那時的我們,愛極了這毫不起眼的竈台,它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美食,更多的是期待和驚喜。它讓我們整個童年在歡樂中度過。
如今,零食小吃非常豐富,超市裡應有盡有。但我覺得,還是沒有老家的竈台裡等待吃食的樂趣多。
就像現在,坐在多麼富麗堂皇的飯館裡吃着美味佳肴,還是 一樣會想念老家的竈台,想念竈台前曾經忙碌的身影,還有那朗 朗的笑聲,以及萦繞在心間的那一股股誘人的香味。
( 文字來源:女性之聲·《中國女性》海外版 供圖 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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