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19日 星期一 晴

《齊物論》的結尾有一篇是莊周的蝴蝶夢：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意思是：過去莊周夢見自己變成蝴蝶，很生動逼真的一隻蝴蝶，感到多麼愉快和惬意啊！不知道自己原本是莊周。突然間醒過來，驚惶不定之間方知原來我是莊周。不知是莊周夢中變成蝴蝶呢，還是蝴蝶夢中變成莊周呢？莊周與蝴蝶那必定是有區别的。這就可叫作物、我的交合與變化。





那麼，人與外界是否能真的融和相通呢？其間是否有必然的關系存在着？這問題到了莊子手上，他不從認知的立場去追問，要從認知的角度而言，萬物有具其個體的特征，萬物是無法相通的。

具體而言，人是高級動物，屬哺乳動物類。人與動物的區别在于社會性和智力。而蝴蝶僅僅隻是一種昆蟲，沒有思想，沒有社會組織。這區别真的很大。我們不是孫悟空，我們沒辦法随意變成自己想變成的物種。

莊子卻以美感的态度去欣賞。在欣賞時，将自我的感情投射進去，與外物相互融合，然後渾然成一體。 這全是以美學的感受來體會，而不是以科學的分析來理解。

其實，從本質上來說，除病毒外的所有生物都是由細胞組成的，都是由核酸和蛋白質組成的，核酸作為生物的遺傳物質，保證生物的世代連續性，而蛋白質是生物性狀的控制物質。所以萬物實際上是相通的。

莊子不去講這些道理，而是換一個角度，莊子從美學的角度将個人變形而為蝴蝶，來比喻人性的天真爛漫，透過“美感的經驗”，借蝶化的寓言來破除自我執迷、消除物我的差别和割離，使人與外在自然世界融為一體。這種融合讓人體會到另外一種形态生命的美好。





而我們把眼光移至現在，我們立刻就會感到現代人發明了龐大的機械，又使自己成為機械的奴隸，整日把自己困在了鋼筋水泥做成的高樓大廈裡，蜷縮在空調屋裡，很少能與清風明月相伴，聽不到大自然的鳥語蟲鳴的天籁之音，嗅不到田間地頭的花香，看不見碧水藍天、繁星點點，這種作繭自縛的情況是現代人最深沉的悲哀。

從這裡，我們可以更深一層地體會莊子蝴蝶所象征的意義。莊子借蝴蝶來比喻人類思想自由的境界，蝴蝶翩翩飛舞，自由翺翔各處，不受空間的約束；它優遊自在，不受時間的限制；它飄然而飛，沒有成規陋習的制約。

蝴蝶逍遙自在于陽光、空氣、花朵、果園之中，這象征着人生像蝴蝶般活躍于一個美妙的世界中 ，并且在和暖的陽光、新鮮的空氣、美麗的花朵以及芳芬的果園之間，可任意地翩翩起舞，這意味着人類思想的自由。

人即使身陷囫囵，但思想上卻仍然可以像蝴蝶一樣在世界上自由自在飛翔。人即使被局限于一隅之地，仍然可以在無窮無盡的太空遨遊，在人類出現的幾百萬年的時間長河裡盡情享受萬裡星河。





“人生如夢”這個詞應該說始創于莊子，就是從莊周夢蝶這個故事中演化而來，可是，時至今我們都覺得：人生實在是太短暫而飄忽了，多少歡樂事，到頭來終成泡影，一切都是空的，不過是夢一場罷了。所以當我們說人生如夢時，不免充滿滄桑悲涼之意，這已經和莊子的原意南轅北轍了。

莊子用一顆藝術的心、發現美的眼睛，将人類的存在及大自然，給予無限的美化。在他的心中，宇宙如一個大花園，人就如蝴蝶，在這片美景中可以盡情享受，盡情飛舞于花叢間。因此，在莊子心中所浮現的人生之夢便是個美夢。原來夢是如此美好，生活在夢中更是無比暢快的！

曾經有段時間我很焦慮，晚上常常無法入睡，讀了莊周夢蝶，便告訴自己睡着了就會做美夢了，一切都會變得非常美好，這樣一想，我就慢慢睡着了，有時候還在睡夢中笑醒了。原來，人活在美夢中也是一種不錯的體驗。因此，我給女兒、好友道晚安的時候總會加一句“做個美夢哦！”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莊周夢蝶，夢也預示着另外一個世界，一個人失去自我意識的世界，可能也是死亡後的世界。人死後自會長眠，也許就會會是一個長長的夢。不過，人對于未知的領域，特别是對于死後的漆黑，都會感到困惑恐懼。但在莊子看來，死生完全是一種相對的幻滅現象。隻不過是你從大地上來，又回到泥土裡去而已。看通了，也沒有什麼可悲可懼的。

要知道人的初始，本來就是沒有形體的，而形體的形成，以至于消散，這個變化實在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死後能化為蝴蝶，像物化後的莊子那樣，栩栩然而飛，該是快樂！快樂得忘了形時，還不知道自己是莊子呢！

莊周夢蝶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死生的對立是可以借用“物化”的觀念融于和諧之中的。我們可以是世間萬物，世間萬物也可以是我們，消除心中的“我執”，在世間逍遙遨遊，活得輕松而快樂，這樣的“蝴蝶夢”我倒是願意天天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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