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我們大多數人的第一印象裡，詩仙李白總是自信不羁、潇灑飄逸的模樣。

無論是行雲流水、氣勢壯大的長篇歌行體詩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似暴風驟雨，驟起驟落；

還是清新俊逸、自然明快的五七言絕句，“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一氣流貫，與山水冥合；

亦或是“托身白刃裡，殺人紅塵中”的俠士氣概。

然而卻有那樣一首小詩，寥寥四句，短短二十字，卻寫的凄楚哀怨，令人讀後有長久怔忪，腦海中總不斷憶起那個默然流淚的女子。

美人卷珠簾，深坐颦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正如題目《怨情》，這是一首寫女子閨怨的小詩。

前兩句寫女子切切地等待着愛人時的動作和神态。

美人卷起珠簾，久久地等待着愛人歸來。可她等啊等一直等到雙眉緊蹙，卻還是沒等到愛人出現。

“深”字有三層意思。

第一層，指女子庭院的幽深。

歐陽修在《蝶戀花》便一連用三個“深”字，“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顯出女子居于深深庭院的寂寞。

第二層，指女子的思念之深。

女子對愛人的思念是如此之深，可歎她無法如男子般登高望遠，便隻能輕卷珠簾，向着離人的方向深深思念。

第三層，即“久”，指女子等待的時間之長。

她一直等待着，由最初的滿懷期待，到内心漸漸失落，眉頭都微微蹙起。

後兩句寫女子不見愛人的幽怨神情。

她一直殷切盼望着的愛人終于沒有出現，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已打濕了雙頰。

“不知心恨誰”，明明是怨恨愛人不至，詩人卻偏要用一個問句，使全詩情緒愈加含蓄隽永。

一個“恨”字，其實如果不是深深的愛與思念，又哪裡來的恨呢？

全詩從“怨”字着筆，女子因“怨”而久久等待，因“怨”而深深蹙眉，因“怨”而無聲落淚，因“怨”而生出恨。

便在這“怨之深”裡，我們看到女子的“情之切”。

而如果我們将李白的人生際遇聯系起來，便會知道，這并不隻是一首怨婦詩。

自古以來，“美人”就具有多種意蘊。

屈原《離騷》裡，“香草美人”以喻君子，美人閨怨，便往往暗喻着君子的仕途失意，不得王上重用。

李白雖天賦異禀，然而正如他的一個稱号“谪仙人”般，他是被從天上貶下來的仙人。

長安不被重用，遭賜金放還；加入永王李璘幕府，又因永王争奪帝位失敗而受牽累，流放夜郎；晚年仍在天地間漂泊。

可歎他一生不曾放棄過仕途，想要用驚世才華造出一番功業，卻偏偏遇不到自己的伯樂。

因此，《怨情》裡的美人，其實亦可看作李白自己，那個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的自己。

但幸而，一生沒有高官厚祿的李白，卻并不妨礙他成為我們心中那個驚才絕豔的李白。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天上星，地上英，明月魂！

版權聲明：本文由詩享書局原創，作者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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