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熊視眈眈的狗熊：誰敢惹我？

康熙皇帝東巡吉林時，随行的高士奇的《扈從東巡日錄》中記載吉林烏拉之東的納穆窩集（滿語，林海，指吉林省蛟河市老爺嶺山脈，屬長白山餘脈）：“山多黑松林……獸有麋鹿，熊豕青鼠貂鼠之類。頗稱饒裕。”高士奇一連寫了麋、鹿、熊、豬、松鼠、紫貂等吉林烏拉打牲衙門狩獵的動物。熊在豕前。豕是豬，即野豬。由此可見，清朝時，東北的狗熊是當年的東北人必須向大清王朝的皇家進貢的野生動物之一。

曹雪芹的《紅樓夢》五十三回，寫黑山村烏莊頭給賈府進貢的年貨單子上赫然寫着“……熊掌二十對……”——這可是10隻狗熊的熊掌！

吉林打牲烏拉總管衙門三百多年前為何要進貢狗熊及其熊産品，我們暫且不論，先讓我們來了解一下東北的熊，再來探索一下有關熊的故事。

我們熊家族中的熊，都能像人一樣站立。

熊是個大家族，有北極熊、棕熊、黑熊……我們說的狗熊，是熊屬動物中的亞洲熊。亞洲熊很多都生活在東北的崇山密林中，一般體重三四百斤，最大的體重五六百斤，也有體重七八百斤重的巨熊。熊能像人一樣雙腿站起來，一般體長1.5米-1.9米。熊的臉兒長得像狗，而且鼻子特别靈敏，因而山裡人就把它叫“狗熊”。又因為它身上毛色發黑，所以又叫它“黑熊”。

在東北的長白山、張廣才嶺、興安嶺密林中，當地人把它叫“黑瞎子”。因為狗熊天生近視眼，本來眼睛就小，再加上看不清百步之外的東西，所以，獵人就給它起了這個形象的外号。

但是，你千萬别把它當瞎子看待。它的鼻子的嗅覺和耳朵的聽覺可比人要強得多。它的鼻子能夠在順風的情況下嗅到半公裡以外的氣味。它的耳朵一支棱，就會聽到三百步以外的腳步聲。

狗熊是雜食類動物，以肉食為主，喜歡吃腐肉，但也攻擊其它動物。狗熊的熊掌是美味，所以大清國時吉林進貢皇家的貢品中必有熊掌。另外，熊膽是珍貴的中藥材，所以進貢皇家的貢單中，也有熊膽。熊皮僅次于虎皮之後，是那些将軍下一級的将佐們喜歡的座椅上的裝飾之物。

我說剛剛趟過河的黑熊。

朋友們看過馬戲團狗熊騎自行車、踩鋼絲、挎籃子等節目，都會覺得狗熊性情溫順，可以與人為伴，與人玩耍。看到它圓滾滾、肉乎乎的身體，行動起來慢吞吞的，就常常形容人：看你笨得像狗熊一樣！但是，你千萬别産生這種錯覺，認為狗熊性情溫順，行動笨拙。

告訴你，在東北的林海雪原中，狗熊的名号排在老虎之前，那是“一豬二熊三老虎”——第一霸道的是大野豬，第二霸道的是狗熊，第三霸道的才是東北虎！

另外，狗熊力大過人，在森林中被譽為“森林力士”，胳膊粗的樹枝，它隻要前臂一用力，就像人類撅甜杆兒一樣”嘎巴“一聲就撅斷。躺在地上的卧牛石，平常兩三個人掀不動，可狗熊想吃石下的螞蟻，一伸手，輕而易舉地就把它掀翻了。若是在陡坡上，你就會聽到被它掀起的巨石像打雷一樣轟隆隆地翻滾下山。

别看狗熊平時慢騰騰的，可一旦跑起來，時速可達四五十公裡，而且耐久。雞蛋粗的小樹會被奔跑的狗熊紛紛撞斷，那勢頭就像一輛肉坦克。它的牙齒咬合力特别強，地瓜粗的牛骨頭，它咔嚓一聲就咬斷。至于它的鈎子一樣的長爪，會一把撕開敵手的肚皮。注意，它還是爬樹高手，遊泳能手。所以，東北人進山，最害怕的是遭遇狗熊！

不要以為熊很溫柔可欺，我拍下這一掌，就會拍碎狼的腦袋，抓一把就會撕開老虎的肚皮。

狗熊的嗅覺很靈敏，老遠就能嗅到獵人、獵狗、敵害或者可以捕食的動物的氣味，然後分别對待之。對于獵人、獵狗、或者強大的對手，它會敬而遠之、畏而遠之、避而遠之。一般情況下，狗熊不惹事兒，更不想成為獵人槍下之鬼。它也不想招惹獵狗，因為獵狗讨厭，一旦嗅到狗熊的氣味就狗仗人勢對它窮追不舍。但是，被打騷了的狗熊特别能記仇。如果曾經被人類傷害過，它就會主動攻擊人類。如果被猛獸攻擊過，它就會和這種猛獸沒完沒了地鬥，不死不休。可怕不？

讓你想不到的是，當今世界山林中的熊卻和股市扯上了關系。美國華爾街用牛和熊兩種動物比喻漲和跌。漲是“牛市”，跌是“熊市”。因為老牛急眼時會低下頭用力地往上撅，往前頂，就好比股市由低到高的往前漲，所以叫“牛市”。你看美國華爾街的銀行門前，就有一頭低頭奮蹄的拓荒牛。

而狗熊發怒了，要進攻了，自然是像人一樣忽地站起來，四條腿變成兩條腿着地，前腿變成進攻的武器——高高揚起前爪，猛力往下一拍或者一抓，這動作是從高往低用力，比喻股市從高往低處跌，所以叫“熊市”。嗨！這是美國鬼子強加給狗熊的。狗熊若知道了這污蔑它的含義，它準敢一把掀翻華爾街那頭耀武揚威的拓荒牛！

前邊的人家有蜂蜜吃嗎？那條狗是否追過我？

東北的山林中，人們經常和狗熊打交道，當然那是不想打也得打的交道。因為如果你到山中幹活兒，一不小心就會和狗熊遭遇。有時候狗熊也會主動光臨你的住所，當個不速之客。狗熊到山中屯落中的人家有很多事兒要做，比方說，哪家的獵狗曾經咬傷過它，它的傷好了，就會循着那條獵狗的氣味找到這裡來，想再和獵狗決鬥一次。

或者，這家的菜園子裡、果樹下矗立着幾個蜂巢筒子。蜂蜜的香甜味道早就随風刮出老遠，被鼻子好使的狗熊嗅到了，所以，它不請自來，攀過菜園杖子，扳倒藏有蜂巢的樹筒子，能伸進腦袋去就直接啃食蜂巢中的蜂蜜，嘴巴伸不進去就用熊掌掏。掏出一把就往嘴裡抹一把。直到吃夠了，才會戀戀不舍地姗姗離去。

如果山裡人進山采的野蜂蜜裝到倉庫中的壇子裡，那麼，狗熊會一邊嗅着一邊撞開倉庫門，進去後扳倒壇子吃個夠。倉房門上再好的鎖對于狗熊來說也是形同虛設，因為狗熊不會有耐心偷鑰匙開鎖。它是大力士，輕輕一撞，就會撞破倉房門。盡管倉房門上的鐵鈴铛會被它撞得叮咚作響，惹得看家狗狂吠，但是它毫不在乎。等主人出來攆它時，它已經吃飽喝足和你拜拜了，施施然地遁入山林不見了。這就好比小偷、強盜、無賴欺負人一樣強入家門，所以就産生了一個民間歇後語：黑瞎子進門——熊到家了！這個“熊”是欺負人的意思。

狗熊家族吃梨兒從來都是囫囵吃囫囵拉。

山裡人說，狗熊有種特殊的愛好，搖樹玩兒！我們學過蚍蜉撼樹的成語，是說，一種身強力壯的大螞蟻認為自己力大無窮，可以舉起相當于自己體重100倍-400倍之間的重量！所以，它才不自量力地去撼樹，認為自己的力量足可以撼動大樹。當然，這成了一個笑話，一個富有哲理的笑話。

但是，狗熊是真的喜歡撼樹，隻不過沒有留下“狗熊撼樹”的成語典故而已。那年我在長白山天橋嶺采訪，有個老伐木工就說，他家附近的一棵樹被狗熊搖晃死了。老伐木工說，不知那隻狗熊和這棵臉盆粗的楸子樹較什麼勁兒，他時而就會看到那狗熊在他原住的馬架子房不遠處搖動那棵楸子樹，搖得樹葉子嘩啦嘩啦響。最終，那棵茁壯的大樹漸漸枯葉、凋葉，到了春天再也沒有萌發——枯死了。

老伐木工曾看過那棵被狗熊抱過的樹幹磨得光溜溜的，樹皮上留着深深的鈎爪溝兒印兒。他說，那隻狗熊始終沒有放棄被它搖死的楸子樹，即便樹已經枯槁，它依然去搖，把枯樹枝搖斷得紛紛下落。它把那棵大樹當成了玩具。

看看，哪棵樹我搖不死它！，

“黑瞎子吃梨——囫囵吃囫囵拉”，是長白山裡的一句歇後語。山裡人用這句歇後語來形容那些做事粗心大意的人。但這也是長白山中發生在狗熊身上的真實故事。

有人說，狗熊抱着大樹拼命搖動可能是找樂玩兒，也可能是鍛煉自己的力氣。但如果是山杏和山梨樹，那麼狗熊搖動就是一舉二得——既驗證了自己的力氣多大，又能吃到果實。不過，你秋季進山撿梨時，千萬别撿那成堆兒的山梨。

山裡人說，某年，城裡的女人們秋季進山采集山梨，剛來到一棵巨大的山梨樹下，嗅一嗅，到處都是山梨香。她們還沒有從樹枝上打梨呢，就看見地上有一小堆一小堆的山梨，黃中透着白，大概是熟透了。于是她們高興得嘻嘻哈哈地笑着，把那一堆一堆的山梨小心地裝到了自己的背兜裡。最後，幾人都挑選一個最大的梨兒品嘗一口，咦！怎麼沒味道呢？

不一會兒，來了個山裡媳婦，爬到樹上用力搖晃幾下，然後跳下樹僅挑選那些綠色的青頭楞梨撿。城裡的女人問：你怎麼不撿這成堆的熟梨呢？山裡女人笑着說，那是狗熊囫囵吃又囫囵拉出來的。城裡女人不信：既然說狗熊吃過的，為啥沒破皮兒呢？山裡女人說，梨子在狗熊肚子裡根本沒有消化就拉出來了，所以皮兒沒破。難道你沒覺得那梨子一點兒味道都沒有嗎？城裡的女人一聽，個個作嘔不止。

世界上最大的黑熊 ，足有八百斤

千萬不要以為狗熊愚蠢、笨拙、孤獨、無趣，其實，它在山林中活得極為逍遙自在。因為在林海雪原中，能欺負它的敵手實在不多。野豬不怕狗熊，但那些兇猛的野豬也不會輕易惹狗熊，因為都知道這家夥一旦惱怒起來記仇，而且像狗皮膏藥或者牛皮糖，粘上身就抖摟不下來，你不找它它還找你呢，然後鬥起來沒完沒了，死纏爛打。

号稱百獸之王的東北虎更聰明，本來力氣就不如狗熊，所以，它甯可遠遠地繞道走，這叫做“惹不起你我還躲不起你”嗎！但狗熊不會覺得自己孤單無趣，它會自找樂趣。比方，搖樹玩兒，還可以掀石頭玩兒——既鍛煉臂力，又可以吃到酸酸的螞蟻。

狗熊最喜歡玩的遊戲還是“黑瞎子坐殿”。它爬上樹杈後，一高興或者一不高興，就會把身旁那些胳膊粗的樹枝紛紛折斷，然後像喜鵲築巢一樣把樹枝墊到樹杈上，橫七豎八，越墊越多，就像在樹頂搭了一張床鋪，然後惬意地往上一坐或者一躺，在上面拼命地搖呀搖，滾呀滾，像孩子淘氣沒兩樣兒。有時候它也會不小心搖動過分，噗通摔到樹下，摔得像孩子哭一樣嗷嗷大叫幾聲，但它皮糙肉厚，抗摔，爬起來再上去玩兒……

過去我去林區采訪時，經常在山場看到這種被狗熊坐過的“黑瞎子殿”。如果樹上的“黑瞎子殿”多，那就要格外加小心了！

黑瞎子坐殿，很舒服的。

東北的狗熊，是喜歡冬眠的動物。每到秋天，山林中的狗熊就會拼命進食，尤其是喜歡吃含有脂肪的東西，目的就是讓自己快速胖起來。它還要不斷地去掀翻山林中的大石頭，去不斷地舔食石頭底下的螞蟻群螞蟻蛋，目的是攝取蟻酸和鈣質。待到大雪封山時，山林中實在找不到好吃的東西了，狗熊就會打個哈欠，鑽進“熊府”——樹洞或者石洞中大睡起來。

狗熊這一覺，從十一月份睡過去，到第二年冰消雪融的四月天，一睡就是四五個月！看來，有失眠症的人真得學學這狗熊的睡眠功。有人說，狗熊這一睡小半年不吃不喝，全靠舔它的四隻熊掌度命，等到春天出洞時，狗熊的熊掌被自己舔得薄薄的了，不敢快跑了。獵人說，這是扯淡！真實情況是，狗熊冬眠時，心跳變慢，呼吸輕微，體内消耗極慢。它就是靠它秋天搶得的一身肥膘，才能熬過長冬。

但也有不冬眠的熊，或者冬眠中也出洞幾次的狗熊。獵人把這種狗熊叫做“走駝子”，把那些一個冬天不吃不喝也不出洞，隻知道悶頭大睡的熊，叫“卧駝子”。

反正睡不着，出來走走吧——走駝子

狗熊、野豬、獾子、狍子、梅花鹿、馬鹿，都是喜歡秋天糟害莊稼的野物，所以，東北的山裡人秋季的一項重要工作就是護秋，也叫做“看青”——看護即将成熟的青莊稼。

狗熊、野豬、獾子，都喜歡和人一樣啃食青苞米，隻不過人類是烤或者煮熟了吃，而野獸們則是就地啃食。野豬不會兩腳站立，夠不着玉米穗子幹脆就一口咬斷玉米稭稈再啃食玉米穗子。狍子、梅花鹿、馬鹿個頭高大，幹脆就在玉米稭稈上直接啃食玉米穗子。

傳說狗熊吃苞米很獨特，它不喜歡就地啃食，總想把玉米穗子帶回家去慢慢地品嘗，于是就人立而起，用前掌掰下一穗，夾到另一隻胳膊窩裡一穗，再掰下一穗，再夾到那個胳膊窩裡。結果原先夾到胳膊窩裡的苞米掉地下了，它也不知道，繼續掰一穗，夾一穗，掉一穗。它不斷掰就不斷掉，從地這頭掰到地那頭，狗熊低頭一看，胳膊窩裡還是夾着一穗呢，于是高高興興地回家了。這是說狗熊做事兒粗心大意，隻顧前頭，不計後果。于是形成了一句長白山中流傳甚盛的歇後語：黑瞎子掰苞米——掰一棒丢一棒。

其實，直到現在我都懷疑——這現象誰看見了呢？也許是“看青”的莊稼人躲在搭建在地上坡的吊腳樓上大白天看見了，并且看明白了！

忙活半天，怎麼就剩一棒了呢？

常聽有脾氣的人的口頭禅是“和它幹到底——不争（蒸）饅頭争口氣（汽）”！這歇後語的意思是，為了争一口氣，就不計後果地豁上命幹到底。這話是褒義還是貶義，我們姑且不論。隻說狗熊這種東北山裡的大力士，就是這“犟種”脾氣。

據說，有隻狗熊被老虎惹惱了，天天纏着老虎決鬥。老虎無奈，隻好應戰。戰場選擇在一片叢林中。那天，一個百獸之王和一個森林力士開始了徒手搏鬥。老虎身高體長，前蹿後跳靈活異常，大顯百獸之王的威風。狗熊呢，力大沉穩，常常以逸待勞，老虎一個勇猛進攻，狗熊隻需站起身，在原地伸出長鈎似的利爪，猛力一揮，就化解了老虎的進攻。

打了三百個回合後老虎說，熊大哥，我沒勁兒啦，歇歇再打。狗熊小眼一乜斜笑道：小樣兒，打這麼一會兒就累了？好，我等你歇夠了再打。于是老虎悠然自得地在旁歇息，狗熊卻嫌戰場不利索、倒木石頭礙手礙腳，于是抓緊清理倒木石頭。

老虎說，狗熊如果不治氣，不玩犟，我還真大不過它

老虎休息好了要求再戰，狗熊拍拍手應戰。又打了三百回合，老虎說：熊大哥我餓了，吃點東西再打吧？其實狗熊也餓了，但它偏說：小樣兒，吃去吧，我等你。老虎離開戰場，捕捉到一頭梅花鹿就大嚼起來，喝鹿血吃鹿肉一會兒就吃飽了，渾身增添了使不完的勁兒。

此時，清理戰場累得大汗淋漓、氣喘籲籲的狗熊，已經地把戰場上的倒木石頭全部清理出去了。但是，這一戰隻幾個回合，精力旺盛的老虎就把筋疲力盡的狗熊打敗了，咬死了，吃掉了。這就是狗熊的悲劇結局。

還有一句吉林烏拉先民留下的三百多年前的歇後語：熊掌變禦膳——抓撓到皇上眼前了！這故事寓意很深。留給大家自己臆測去吧！

熊外婆買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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